(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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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白氏姐妹走后,纪云开始收拾起桌子,她几次都想开口问一下白清姐姐的病到底怎么样,可范文海却一直都很认真的在听着另一个病人的故事,当第三个病人走后,范文海总算是将视线注视到她的身上,对她微微一笑说:“不用问了,如果你硬要帮白清搞清楚她姐姐以后的病情,那我就告诉你一句话,你可以去转告她,但其他跟她有关的我不会说的。”
纪云不好意思拿走他的水杯,加满水后又放了回来,坐下后她说:“范医师,你不知道白清对我有恩,所以我看到她姐姐变成这个样子,我真的很想帮她。”
范文海笑了笑,他知道纪云故意不说白清对她有什么恩,就是想引起他的兴趣,可是,范文海偏偏又没有兴趣,不是说他对白清没有兴趣,而是他没有兴趣告诉纪云关于白芬的情况,白芬的情况其实并不乐观,稍有差池就会酿成大祸。又想起了白芬的病,范文海微微的皱了一下眉头,这个微小的变化被心细的纪云看在眼里。她聪明的没有去打断范文海的思绪。
也算是白芬的运气吧,如果不是因为白清是纪云的同学、如果不是因为白清有恩于纪云、那纪云就不会在她们走后跟范文海提起白芬的病,那范文海也不会再去想她,唉,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每天有着看不完的病人,就算范文海再尽责,他也不可能对每个病人都照顾入微,就像现在,门外等着看病的病人起码还有二十个,可范文海已经不想去管他们了,他现在的心思都放在白芬的身上。
这个可怜的女人,她本可以组成最美满的家庭、也可以成为最幸福的妻子,可是,一场车祸,夺去了新婚丈夫的生命,虽然今天她的述叙很平静,可是范文海仍可以感受到那满地血红的刺目、也仿佛看见那个勇敢的男人最后的微笑。范文海的心都起来,也正因为心的,范文海深深地体会到了白芬当时没有泪水的哭泣。整整三年,这个女人一直生活在丈夫去世的阴影下,她不敢去看望丈夫年迈的父母、甚至害怕一切的光亮。因为在她的心底,丈夫的死就是因为她的倔强……
记得那一天,接连一个多星期的阴雨终于结束,晴朗的天空看不见一丝云彩,还处在新婚喜悦中的白芬硬拉着丈夫去诳街,就在他们甜甜蜜蜜、如漆如胶的时候,灾难不经意的降临了。一辆黑色的雪佛莱冲出马路,朝着沉醉在爱情里的两人狂奔而来,行人的尖叫声,汽车轮胎与地面磨擦发出刺耳的嚣叫声,都像是死神的冷笑向他们逼来,世界彷佛在一瞬间凝固成了一团鲜红,然后向四周猛然炸开,为银灰色的大地染上了惹人触目惊心的花瓣。被丈夫在最后一刻推出去的白芬被溅到脸上的鲜血惊呆了,她晕倒前最后记住的就是丈夫那张舒心的微笑。
范文海已经将自己深深的埋进了白芬的故事里,他跟随着故事里的白芬一起高兴、一起悲伤。
三年后,在妹妹细心的照顾下,白芬终于勇敢的站到了太阳下、站到了丈夫年迈父母的面前。她终于冲破了自己的枷锁,走进了新的生命。

纪云看着范文海闭着双眼,一会儿笑得无比灿烂、一会儿哭的悲痛欲绝。幸好这医院的隔音效果很好,不至于引来外人的窥视,她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快到中午了,但范文海没有一丝清醒过来的痕迹,她只能将外面还在等候的病人一个个全打发掉,并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
范文海微微的笑着,因为他很高兴白芬能在这么大的打击下站起来,但是电影还没有散场,憋脚的导演再一次的让灾难降临在这个可怜的女人身上。
走出阴影的白芬一天天的健康起来,苍白的面容也渐渐的被胭脂般的红润取代,白芬不想再让妹妹辛苦的照顾自己,顶着北京大学外贸博士光环的她很快的在一家跨国集团找到了一份工作,一心扑到了工作里,很快的她便爬上了大中华地区首席商业代表的位置,又过了三个月,她再次幸福的披上了婚纱。新丈夫是集团驻大中华地区的副总经理,一个年青有为的帅小伙,面对这次婚姻,白芬付出了一切,她辞去了人人羡慕的职位,一心一意的想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好妻子、好母亲,可不知道是她的原因还是新丈夫的问题,半年多的时间,她却一直没能怀上孩子,新丈夫的父母年事已高,一心想抱孙子的他们开始对白芬冷言冷语,这些她都可以忍受,但随着新丈夫第一个耳光的问候以及越来越多的拳脚相加,她的心碎了,当最后一滴眼泪蒸发到了空气里时,她手腕流出的鲜血已染红了素白的床单。她又看到了那张熟悉的微笑,是他,对,正是她最心爱的丈夫,他顶着圣洁的光环、挥动着美丽的翅膀,从天堂飞下来接她了,她大笑着、开心的叫着、拼命的向丈夫跑去,她跑了很远、很远,远的让她仿佛透支了一切,她终于倒下了,倒在他们的许愿树下、倒在曾经留下他们最美好的回忆里。她抬起头,丈夫已经离她很近、很近,可是,她再也没有力气向前爬,那怕只是那么小的一步,她挣扎的伸出手,想叫丈夫来帮助她,可是咽喉的干涩让她也说不出话,一阵突起狂风闯进了他们之间,掀起的飞沙走石阻挡她的视线,她眼睁睁的看着丈夫被狂风越吹越远,远的让她只能记住那最后的微笑……
范文海再也不忍心看下去了,他相信,感受到的这一切让他清楚的知道了白芬的病因,可是,要用什么方法去真正治愈这道伤痕呢?
回想起上午对白芬的治疗,他突然懊恼起来,不停地骂自己为什么要用精神力去压制住白芬心里的恶梦,不错,在所有人的眼里,经过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已经让白芬走出了恶梦的吞噬,但他自己清楚,白芬根本就没有走出来,如果有一天,那加在白芬大脑里的精神力突然消失,又或者是白芬再受到一次刺激,那将是无法补救的灾难。可是,现在精神力已经加进去了,如果再去取下来,那也会将白芬推进万劫不复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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