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张道人施法点豆成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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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阮二狗从河中捞得个姑娘,这个姑娘后来成了他的媳妇;这是天促成的美满姻缘。从此,“河中捞得个媳妇”的传闻便在人们中间传开来。再后来,阮大爹和阮大妈老两口没有养得孩子,又是机缘巧合,上天让阮大爹又在龙川河中捞得个孩子。这种神奇的“巧合”使人们津津乐道,一直是茶余饭后的热烈话题——阮大爹在河中捞得个媳妇,又捞得个孩子的趣闻,一直在老百姓中间流传,这些趣闻传到中山寺里,慧心师太便已知晓。阮大妈没有能力再照顾荷花,想把她送到中山寺,希望她能得到慧心师太的保护及弟子们的照顾。阮大妈找到慧心师太,把自己的情况及荷花的情况详细诉说了,希望慧心师太能把荷花留在寺里。慧心师太听了,不觉暗暗称奇,原来她早已有了预兆……
十五年前,就是阮大爹从河里捞回荷花的当天晚上,牛街村的上空出现了一种奇怪现象。
这天晚上,中山寺主持慧心做完法事,出了正殿,抬头眺望星空。当她眺望到西边的天空时,无意间看到牛街村上空有霞光笼罩,瑞气缭绕,觉得很是奇怪,便出了寺,来到土梁尽头仔细观察。中山寺的位置正好处在牛街村东面的土梁上,站在这里,便看到牛街村中有五彩霞光射出,直冲云天。过后几天晚上接着观察,都是如此。她“掐指”细算,却什么也算不出来,甚是疑惑,不知这霞光瑞气是“应兆”什么事情?要是按照往常的经验猜度,牛街村会出个大人物;这个大人物将来可能会做皇帝?或是宰相?或是元帅?到底会是啥样,她又不好去调查落实,只有静静等待以后的事态变化了。
牛街村的霞光瑞气直射云天,凡人不能得见,只有具有一定的“佛法修为”和一定的道行法力的人才能识得。
一天,一个外地的游方道士由北往南,从元谋坝子经过,来到四家村梁子,天已黑下来。他举目认路,不经意地抬头看见了牛街村上空的霞光瑞气,马上联想到此处有了不起的大人物隐身藏匿。然而是什么样的大人物,绞尽脑汁,却同样算不出来,于是决定第二天到村中暗暗探查。
第二天天刚亮,游方道士就悄悄地进了牛街村,东找西找,到处探查起来。整个村子溜达过来,并没有见到什么大人物的影儿,却只是在村北头发现一棵特高大、特粗壮的大攀枝花树——“九围大树”。
“九围大树”确实罕见,树高百丈有余,枝杆伸出约半里。游方道士仰头观看,道冠都戴不住掉到地上,还看不到树梢,心想,这“九围大树”真是棵神树,晚上那冲天的霞光瑞气说不定就是从这棵大树上放射出来的?但再一想,又觉得不对头,这霞光瑞气“应兆”的不是物,而是人——一个吉人、高人、伟人的啊?这样的人在牛街村查访不到,到底会在哪里呢?
游方道士一般都会看相算卦、除妖驱邪、安财门、看风水、撵坟地这些事情。这个道士算了半天,算不出牛街村上空出现的霞光瑞气到底是不是“九围大树”放射出来的,也算不出到底“应兆”在什么人头上,他转而一想,从占卜上不能直接算出来,从正面查找不能找到,我何不从侧面去查找呢:一个地方,要想出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则他家的祖坟必定要埋在风水好的“龙脉旺地”上。我今天就查一查元谋地界的风水哪里好,龙脉在哪里,谁家的祖坟葬在龙脉上,不就准确推导出谁家要出大人物了吗?游方道士这么想,就端上罗盘,不声不响,悄悄地到处查找风水宝地,龙脉所在。一边走,一边查,就查到了“小丙岭”村前的土梁上,这里风水最好,龙脉最旺,在龙脉上果真葬有一座大坟……
原来葬于龙脉上坟中的人是元谋县世袭大土司吾必奎之父。
说下来也巧,吾必奎的老父亲也是一个有一定道行的地理先生,看相算卦、看风水、撵坟地……娴熟精通;有动土建房的、有安财门的、有死了人要找坟地的……常常找上门来相请。他成了远近闻名的“大仙”。
谁家的祖坟葬在风水好,“龙脉”旺的地方,谁家就人丁兴旺,家业发达,甚至会出大人物——吾必奎的老父亲常给人家看风水,撵坟地,他看到老人家渐渐老迈,身体见衰,心理上也不平衡,时不时地在老人家面前念叨:“我爹您常给别人看风水,撵坟地,我们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家兴旺发达,自己家却苦楚难熬,处境窘迫!您老人家为别人忙了一辈子,现在也年迈体虚,大不如前,何不趁现在活着时也给自己看一块风水宝地,等将来您老人家过世了,我们也好把您葬在那里,让我们家也兴旺发达……”
老父亲听他这么说,教训道:“你们这些年轻人,真不知天高地厚,简直是利重心贪!人活在世上,应顺其自然,何必强求——世上万事由天定,是福,不用求,是祸,躲不脱。一个人,妄想荣华富贵,高官厚禄,还得看你给‘适受’得了。所谓‘皇帝骨头花子命,捧着金碗讨饭吃’——就是让你去当皇帝,你还要有命‘适受’才行;如果无福‘适受’,下场比叫花子还惨!你们希望自家兴旺发达,这想法是不错,但要我找一块自己的风水宝地也不难,问题是怕你们‘适受’不起;也怕外人破坏。我现在只能告诉你们,我将来死了要埋在那里,风水宝地早已选好,但我得保密,不能说破,等我死了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听老父亲说出这样的话来,吾必奎犯了疑心,道:“我爹您老人家是在拿我们寻开心呢!您活着的时候都不把找好的风水宝地的位置告诉我们,您死了我们到哪里找这个地方?”老父亲道:“我不告诉你们自有不告诉的道理。说实话,我们算命的从来不给自己算命,从来不把埋葬自己的风水宝地提前暴露,一切都得遵从天意……”他问:“天意是怎么回事?”老父亲道:“天意是怎么回事,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我死后,你们把我装棺入殓,用铁链把棺材拴上,让人抬上满山到处跑,跑到哪里铁链断了,棺材落地,那里就是我选好的风水宝地,你们就把我葬在那里……”
老父亲说的话,他听了更加糊涂,更加疑心,暗忖:“老倌您做得绝啊!用铁链拴着棺材抬了满山跑……要是抬几天也把铁链抬不断,还不把抬棺材的人累死?这是什么天意?”
吾必奎思想里面是糊涂,心里是疑惑,但老父亲的话还得照办。
有一天,有人来请老父亲去安财门,事情完毕,在那家的谢宴上多喝了几杯,吃醉了酒。回家的路上,歪歪倒倒地走得不利索,踩着一颗圆溜溜的绊脚石,滑了一跤,摔到路边的水沟里憋死了。吾必奎得到报信,赶紧找人把老人家抬了回来。他很是沮丧,一边把老人家往棺材里装,一边抱怨:“我说您老人家一辈子给人看相算命,咋不给自己也算一算?要不然,算算今天自己会跌死在小水沟里,就‘猫’在家里别出门,不就可以躲过这亡命之灾了!”一个老者听了他的话,笑道:“哈哈!你这小青年就无知了。那些算命先生、游方道士的祖师爷鬼谷子先师编写算命书时,编到最后,把算命先生自己给自己算命的那几页撕下,丢到火塘里烧掉了。所以徒子徒孙们看过算命书后,就只会给别人算命,不会给自己算命——要不然,你老父亲咋会落得‘穷转饿算为别人,自己死在半路上’的悲惨下场呢?”
吾必奎听了老者的话,不由暗自叫苦,心想,老父亲原来不会自己给自己算命!这样说下来,他讲的他死后让我们用铁链拴了棺材抬着满山跑,跑到哪里铁链断了,棺材落地,哪里就是他选好的风水宝地的话,也是瞎编了骗人的?要真是如此,铁链抬不断,抬棺材的人怕真是要累死几个了!
不管老父亲的话是真是假,人死了总得抬出去葬了。吾必奎找了足够的帮忙弟兄,分作几班,互相替换,抬着铁链拴着的棺材就出去了。出了门,毫无章法,毫无目标,就这么抬着,到处乱跑。从早上出门,一直到中午,“棺不落地,人不歇气”,几班人马替换着不停地走动,累得抬棺的人腿肚子抽筋,嗓子眼冒火,大汗如雨淋,抱怨声不绝。一个个都没指望拴棺材的铁链今天会断。
大伙都灰心丧气,疲惫不堪时,抬棺的队伍来到了“小丙岭”山梁上,突然就听得“咔嗒”一声响,拴棺材的铁链一下断开了,棺材重重地摔在地上。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使所有的人一下子惊呆了,瞬时反应过来,所有的人又一下子欢呼雀跃、热烈庆贺起来;吾必奎这时也满脸笑容,跟着大伙一块儿高兴,好像他老父亲没死似的。

看来老父亲说的话应验了,铁链果真断了。棺材在哪里落地,那里就是他老人家选好的风水宝地,也就该把他葬在那里。目标明确,大伙一齐动手,拿来挖掘工具,准备挖坑下葬。正在此时,就听得大晴天一声霹雳,紧接着阳光灿烂的天空一下子涌上大团的黑云,不一会儿就阴沉下来。接下来狂风骤起,飞沙走石,瓢泼大雨,劈头浇下。这“小丙岭”山梁上,到处是光溜溜的,没处躲,没处藏,所有人都被淋得像落汤鸡似的。眼看着大雨一时半会停不了,时间也来不及了,大伙经过商量,决定回家去躲雨,换洗衣服……等雨停了,地面干了,第二天再去埋人。由于雨太大,大伙顾及不了棺材和其他工具,都搁在“龙脉宝地”上,一个个两手空空,淋着大雨回了家。
大雨一直下了大半夜才停住。天亮后,吾必奎找上帮忙弟兄,急急忙忙赶到昨天棺材落地的地方,准备挖坑下葬。可是赶到那里一看,大伙都傻眼了:棺材不见了;山梁被暴雨积成的洪水冲得东一槽,西一槽——风水宝地在哪里也找不着了。吾必奎这下可急坏了,赶紧叫大伙分头到各处去找棺材,看看被洪水冲到哪儿去了。
大伙四下寻找,找了半天,连影儿都没见着。有人说,可能是昨晚雨水太大,棺材被冲到低处,让淤泥给覆盖起来了。吾必奎这下真是没辙了,仰天长叹道:“唉!真是天意——天意呐!老头子,真有您的!您活着不让我们知道您选中的风水宝地在哪儿,死了也不让我们知道您葬身何处,这是何故哟!”
吾必奎怎能不唉声叹气呢。他把死去的老父亲弄丢了,这可不是好玩的。人死了,没有个坟墓,清明节来上坟扫墓,总不成满山坡到处去磕头烧纸啊!无论如何要有一个标记才行。没奈何,他只有另外买了一副空棺材,在“小丙岭”山梁上找了一处平坦之地埋了,立起了一座空坟。至此以后,他家果真兴旺发达;他本人官至守备,成了元谋县的世袭土司,有头有面的显赫人物。
回过来说那“游方”道士,他看到牛街村上空的霞光瑞气,认为此地要出一个大人物,看这种天象的气势,可能“应兆”要出一个皇帝。但算不出这个大人物是谁,便用探查谁家的祖坟葬在龙脉之上的间接方法从侧面获取确切的答案。当他理着龙脉来到“小丙岭”山梁上,在龙脉最旺的地方,果真发现葬有一座坟。但却是一座埋在地下看不见的“暗坟”;离“暗坟”好远的地方,才有一座看得见的空坟。他看到这种一明一暗的两座坟的布局,惊叹不已,心想自己给人看风水几十年,还从来没遇上这种场合——这家人真是不得了!
这道士看到一真一假、一明一暗的两座坟,为什么会惊奇无比呢?原来有这样两种情况:一种是帝王将相、富贵之人,死后会有大量的金银财宝陪葬,为了防止盗墓贼挖掘陪葬品,便会建一些空坟,以假乱真,迷惑盗墓贼;另一种是生前杀人如麻,作恶多端,结怨深重,怕死后仇家挖坟掘墓,也会建一些空坟,迷惑仇家,以躲避死后劫难。道士看出“小丙岭”山梁上的坟墓是一真一假,一明一暗的埋葬排场,以为是使用了以假乱真,蒙蔽世人的手段,一定隐藏有重大秘密。所以他惊叹不已,称“这家人真是不得了”。
龙脉找到了,葬于龙脉上的坟也找到了,是谁家的祖坟葬在龙脉上呢?空坟上立得有碑,上面刻得有字,道士凑到近前仔细看过,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便“按图索驴”,找到吾必奎家来了。
吾必奎听到有人叫门,出来一看,见一个道士站在门外,以为是来化缘的。正想施舍点钱财打发了事,不料道士却开了口,说有要事相告。他听了很是重视,便以礼相待,把道士请进了家。
吾必奎请道士上坐,献上茶,过后问有什么事相告。道士说,我想知道你家的详细情况,然后才可以告诉你是什么事。当他把自己家的情况详细作了介绍,道士听了把头摇得像“梆啷鼓”,口中直叫:“可惜!可惜!”他一听,便糊涂了,问:“老先生怎么一听我家的情况就直叫‘可惜’?我家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吗?”道士回答:“你家是有不对头的地方!我游遍名山,拜访古迹,从此地经过,夜观天象,见牛街村上空霞光冲天,瑞气缭绕,掐指一算,算出这个现象‘应兆’此地将来要出一个皇帝,但是这个‘将来的皇帝’到底是谁,却怎么也算不出来,我便暗地里看风水,查龙脉,查到你家的祖坟葬在龙脉上,这就意味着你家要出一个当皇帝的大人物。当我查到你家来,你刚一出门,我看到你的相貌,就觉得你应该是那个做皇帝的人物了。可是刚才听了你介绍的情况,你只是个土司——土司虽然官职不小,可‘统领一方’,但跳起脚也只算个土皇帝,离皇帝还差了一大截,所以我才说‘可惜’。”
吾必奎其实早就有当皇帝的狼子野心,刚才听道士说他是个做皇帝的人物,不由暗自悲伤,叹气道:“皇帝谁不想当!但要真正做上皇帝,谈何容易?首先得起兵造反,推翻朝廷,废了皇帝,才能取而代之。可是我现在没有兵,没有将,光杆土司一个,有什么能力去推翻朝廷,夺取皇位啊?”道士听了道:“不碍事!不碍事!只要你有夺天下,争皇位的雄心壮志,我可以借你十万雄兵,助你成事。”
前头道士来“拜访”吾必奎,叩他家的大门,他出来看到道士那模样,还以为是来讨口化缘,骗吃骗喝的呢。现在听道士开大口说要借他十万雄兵,不由轻蔑地笑了笑,心中暗忖:“你这个牛鼻子老道真会开玩笑!你真要掌握有十万雄兵,何必讨口化缘当叫花子,自己带着这些‘雄兵’去夺天下,争皇位得啦,何必把这天大的便宜白送我!”
道士见吾必奎面露轻视之色,看不起他,信不过他,道:“你不必狐疑猜忌!只要你按照我教的方法去做,保证有十万雄兵助你。我查龙脉,查到‘小丙岭’山梁上,发现你老父亲的‘暗坟’就葬在龙脉最旺的地方,离‘暗坟’稍远一点,建有一座空坟。你只要准备两斗芝麻,三斗绿豆,做一张大弓,三只‘狼牙箭’,拿到空坟前,挖开,把这些东西装进去,然后填好。足一百天,你再挖开,打开棺材,我保证你有十万雄兵。到时候,你取了弓箭,爬到‘九围大树’上,张弓搭箭,望京城方向射出三箭,把皇帝射死。然后率领十万雄兵杀奔京城,夺了天下,皇位就是你的啦!”
道士说出这番话来,吾必奎听了不由暗暗吃惊,心想这个老先生确实不简单!我老父亲选的风水宝地在哪儿,他葬身何处连我都不知道;我建座“空坟”好做标记,将来上坟方便,也只有村中几个相关的人晓得,这个道士先生远道而来,不曾看见,却能够说得出来,一点不差,真是神了!这下他对道士佩服至极,不敢小视,有心留下道士帮忙,于是求道:“老先生!我是粗人一个,带兵打仗,冲锋陷阵可以,只是身边缺一个出谋划策,排兵布阵的军师。您老人家能掐会算,见识广大,不如给我当军师。我俩一个带兵打仗,一个运筹帷幄,等推翻朝廷,夺得天下,我们共享荣华富贵如何?”
道士见吾必奎要拉他入伙,连连摆手,执意推辞,道:“老道我还有别的大事,忙得很,目前暂时帮不了你。我现在已给你指出了明路,你若有志,夺江山,打天下,自己去闯荡。到时候夺得江山,争得皇位,需要我帮你治理天下,我自会去找你。”道士说罢,告别他,急匆匆要走。他见挽留不住,只好送道士出门。
道士离开吾必奎家,诡秘地笑了,悄悄自语:“吾必奎啊、吾必奎,我支竹竿给猴子爬你还看不透啊!你家的祖坟是在龙脉上;你是有‘黄袍加身,贵为天子’的命,但有没有福气‘适受’还在两可之间?所以我还不能跟你入伙,得跑得远远地躲了观望。你若真有天子之命,打下江山,争得皇位,那时,要银子花,要官当,我自会去找你。假若你失败了,遭了灭门之灾,跟我可就没关系了——要是我现在就跟着你去造反作乱,你失败了,被拉去砍头,追查下来,我是你的军师,还不被‘灭九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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