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辗转,行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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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市上的人们熙熙攘攘,在人们聚集的地方从来少不了喧闹,自然也不会缺少了娱乐,郾城当然也不会例外。
“各位父老兄弟,老少爷们,我们刘家班初来郾城之时,承蒙诸位多多照顾,在下感激不尽,所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刘价班已在郾城逗留月余择日就要北上,今天最后一场献艺,全当辞行告别,不收大家分文,只望大家在刘家班他日归来之时能多多捧场,在下刘立全就感激不尽了”,刘班主说着向大家打了个罗圈拱。
台下众人纷纷致言,一员外状老人道:“刘班主言重了,我等都对贵班演艺欣赏不已,刘班主何不多逗留几日,也好让大家多多领略一番,平日也好有个消闲”。
刘立全逊谢不已,随即为难道:“并非刘某不愿多留,只是家母有恙在身,在下已数月未曾回家,恐她老人家担忧挂怀,是已不得不启程回家,以全人子之义。哎,刘某对不起大家了。”众人自然又少不了一番客套,不表。
随后,北城康侏门迎春桥瓦子内,刘家班最后一次演出开始了,开场的便是一幕“艳段”,只见勾栏内的演艺场中一个六七岁孩童,腾挪扑滚,言语表情无不精准到位、妙趣尽显,引得台下观众热情沸腾,叫好不迭。
一个乡俚俗事桥段,竟因此子点睛之举,演绎的活灵活现,妙趣横生,不得不让人赞佩。却道此子是谁,正是逃出仓丰的丘翳风。
丘翳风离开仓丰后,一路或沿街乞讨或偷鸡摸狗,总之为了生存吃尽了艰辛,受尽了苦楚,好在还有丐帮弟子的身份信物,虽然年龄幼小但却是丐帮正式成员,每到一地先找到丐帮在此的联络之处,总能得到不少帮助。
丘翳风白日漫无目的赶路,晚间于僻静处练气打熬身体,亏得他身具成年人灵魂,否则那能经受得如此辛苦,怕是早已堕落懒散下去。十几日下来,丘翳风竟将他师傅任长老所教的粗浅练气法门练的颇有成效,只觉气感日强,腹内微小气流也日渐粗壮,好处也自然不言而明,丘翳风因此更加认真习练,不敢怠慢,他却知道习武不进则退的道理,另外连日来所见所闻的流血杀戮之事也让他心生惧意,对于保命功夫,自然不敢疏虞。
月半之前,丘翳风独自行走在官道上,竟被官兵寻得踪迹,沿途围追堵截,幸好他身轻体健,每每于关键时候往返迂回,又善于伪装藏匿,只与官兵兜着圈子,才让官兵捉他不着。后来他才知道,自己曲曲折折,走了那多时日也只不过还在仓丰外围转圈,难怪被官兵访得。自此他再也不敢乱闯,只一路向北。
后来丘翳风遇到北上的刘家班,恳求他们收留,众人见他可怜而且聪明伶俐,便收下了他,他才不必亡命奔逃。到了颖昌府地界了,丘翳风高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了下来。这里人多地广已不是仓丰辖境,而且上郡之中也没有对他的海捕公文(刘氏之父还没有那么大能耐连颖昌官府也买通或对其施压),更何况他已经有了一个正当身份做掩护,想要找到他何异于大海捞针。
在来此前后,丘翳风一直跟随刘班主习艺,除偶有顽皮懈怠,被刘班主责罚外,倒也真过上了衣食无忧、逍遥畅快的日子,仿佛全然是一个懵懂跳脱的孩子,只在独处时沉郁哀伤的神情昭示着他的伤怀。他虽年幼但是聪慧异常,往往能举一反三,短短月余竟将演艺习练的甚为传神,颇得刘班主器重,对他督促也日见严厉。丘翳风心里叫苦不迭,暗道:“早知道就习练的一塌糊涂,倒反不必遭这种罪了,我这可真是自贱啊,呜呼”。
丘翳风白日辛苦操练,晚上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房里练气打熬,大家倒是对这小小孩童的毅力钦佩不已,至于盘膝在床上练功,倒也见怪不怪了,往往一笑置之。
闲话少说,回转勾栏演艺场中,此时表演已经进入尾声,刘家班也开始收拾行囊,准备明日离开。
“的,的,的,的”瓦子外响起了清脆的马蹄声,“吁——”显然马匹已来到近前,只见一华服公子不等马停稳,便使一招“乳燕投林”干净利落的翻身下马而立,说不出的英姿飒爽。即而直奔勾栏而来,身后跟着三五大汉,个个肌肉虬劲,身着开襟背心,显然都是练家子,场中众人不禁折服,纷纷让路。
华服公子来到台前,全场肃然,他也不以为意,悠然负手而立,向身后一人低语几句,那人抱拳应声便直往后台而去,又左手持鞭绕场一指,身后几人会意,于是场中诸人都被驱散,都敢怒却不敢言。
片刻刘班主被引到台前,见到华服公子后大惊,连忙作揖赔礼道:“不知是二公子驾临,未能远迎,是小的疏忽,恕罪,恕罪,但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华服公子脸色淡然,缓缓吐声道:“三日后是家父老太爷生日,本公子想请刘家班为老爷子献艺祝寿,希望刘班主不要推迟,收拾停当且跟我回府吧。”见刘立全面有难色,脸色微变,耐住性子,又言道:“怎么刘班主尚有顾虑?无妨,但叫你放心,这几日一应用度皆由本公子承担,事后还有重赏”。
刘立全心中为难,一时在去留之间无法抉择,却耗尽了华服公子的耐心。只听他“哼”了一声,冷冷的道:“刘班主不必多言,快快吩咐下去,跟本公子回吴府吧”,说罢紧紧盯着刘立全眼睛,全身气势凝立而发。

刘立全只觉胸口窒闷,头脑紧绷,竟然呼吸不畅,言语困难,顿时心中大骇。看着双脸涨红的刘立全,华服公子知道立威已成,正要散去凝聚的功力,却见一个六七岁孩童跨步上前,斜立刘立全身侧,随后身子晃了晃,左踏一步,登时将华服公子气势瓦解。
这个孩子正是丘翳风,他练气小成,踏步向左只不过是气机牵引下做出的无意之举,仅是为了让自己站得更轻松而已,却恰好堵死了华服公子的起势之基,正所谓瞎猫碰着死耗子不过如此。而华服公子虽内气颇有根基毕竟功力尚浅,能凝立气势已属不易,而且只能对于前方有少许威压,其它地方若有若无,不可有稍许扰动,否则气势顷刻立散。
华服公子凝立的气势被丘翳风硬生生堵了回去,脸色微微一变,迅即如常,似笑非笑的扫了丘翳风一眼,背转过身去似要离开,刘立全和丘翳风松了一口气。但丘翳风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一时想不出问题在哪。
“啪”清脆的鞭声响起,果然事出所料,华服公子将手中的短鞭迅疾抖出直接抽在丘翳风的左脸和右肩上。
面部浮肿,传来阵阵火辣辣疼痛的丘翳风暴怒,只想将眼前之人撕了,双眼圆睁便要前冲,却被刘立全死死拉住,不停的轻声告诫:“小风,冷静,冷静……”,随即又转向华服公子,低声恳求道:“小风少不更事,如有得罪二公子之处,还望公子爷您多多包涵,不要跟这孩子一般见识,刘家班即刻就赶往府上,二公子且管放心,”说着还不住作揖。
“哼”了一声,华服公子冷然道:“既然如此,那本公子就在吴府静候,刘班主还是尽早前往才是,否则颖昌府六县之地恐怕再难有你立足之地”,随即对身边侍从道:“大狗,你留下随刘班主一起回吴府”。旁边大汉低头应是,退到一边。华服公子施施然上马离去。
华服公子姓吴,名平瑞,是郾城豪门吴家少子,其兄吴平远是颖昌防御使兼权知郾城,六县之地尽在其辖下。吴平远父子原是大金官吏,钧州三峰山一战后,见大金势微投降了蒙古。为笼络人心,蒙古人用官位厚禄坚定吴平远等降臣的叛心兼以作为榜样。
闲话少提,且说三日时间转瞬即到,吴府门前张灯结彩,车水马龙,来往宾客络绎不绝,吴家兄弟候立门前,迎接各方来客。而刘家班亦整肃行头,准备午后演出。
待得宾客尽到,宴席开始,已是午时。待小厮唱完各方宾客进献寿礼,老太爷就席入座,众人祝寿讫,数个时辰又悄然而过。刘家班左等右等将近末牌时分才被传去登台献艺,众人怨愤稍平,直往戏台而去开始演出。
虽多是老曲目,但老太爷却不曾见得,加之刘家班众人演艺精湛,一堂节目精彩纷呈竟博得老太爷阵阵叫好,众人亦附和。
不知不觉间两个时辰又过去了,刘家班演出结束,谢幕致谢。刘老太爷起身相赞,捻须微笑道:“好,好,好”。众宾客见时候不早,纷纷起身告辞,宴席遂散。
灯火通明的老太爷房内,父子三人正聚于桌前闲话家常,时而也说些国家大事,却是一幅和乐融融的样子。
吴平远道:“爹,远儿不日即将赴任信阳军节度,恐怕不能再侍奉在您老跟前,我…”
“诶,远儿不必这样,我吴家能富贵如此,皆因能审时度势,当断而断。且莫再做小儿女之态,明日收拾停当赴任去就是”,吴老太爷挥手打断吴平远道。
“爹爹所言甚是,不过大哥,你答应小弟的事……”,吴平瑞以手抚杯,慢吞吞对吴平远道。
吴平远一听,愕然一愣随即恍然笑道:“哦,哈哈,原来是此事,二弟,你不必多虑,为兄本想给你个惊喜,既然你在此相问,便告诉你罢,你的保举文书王珍大人已于月前送入京中,任命文书相信下月就能到达,你且少安毋躁。事成之后,我兄弟二人当重谢王大人才是,才不辜负他的一番提携之恩。”说完拍了拍吴平瑞肩头,后者显然不适应,强做欢笑。
看到二子相和,老太爷老怀大慰,言道:“好,好,你兄弟二人就当相互扶持,保我吴家长盛不衰,老夫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随后话锋一转道:“瑞儿,你请来的刘家班演艺出众,老夫心中甚慰,自不能亏待他们,且将他们叫入客厅,老夫要好好打赏他们”。
“好,既然爹爹有此兴致,他们又得您老夸赞,我去派人通传他们,二弟你扶爹去客厅便是”,吴平远道。
刘家班众人接到传见,自然不敢怠慢,急往客厅敬候,只丘翳风不愿见吴平瑞死活赖在房间不肯去。
片刻老太爷偕二子并至,刘家班众人急忙施礼,而后垂立两侧静候老爷子发话。
老太爷性子亦高,正抬手欲言,变故突生,只见几只弩箭迅疾飞至,幸得二子相护,将射向他的箭矢剥落,否则有死无生。但两旁的丫鬟却没有这般运气,“啊”、“啊”两声惨叫扑倒与地,原来一个面部插箭,一个胸前中镖,登时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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