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右使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杨过伏在桌上睡的香甜,忽然房外一阵吵吵嚷嚷声传来,猛地里睁开眼睛,环首顾望四周,见李逍遥不在屋中,心想:“老大仔人呢?”心下好奇,开门走出厢房,掩门转身下楼,忽听掌柜和小二的笑声传来。那小二笑道:“掌柜的,这小姐可真有钱,一出手就是二十两,咱们做生意可做对地方了。”
掌柜哈哈笑道:“这就是江湖应急。倘在平时老老实实做这客栈的营生,谁也赚不到这么多黄澄澄、白花花的金银,不过也甚托那高僧大师的福气。”顿了一顿,又掉头向后看了一眼,小心翼翼的压低声音,说道:“话说回来,那高僧大师的武功真不是盖的,只轻轻那么一招手就隔空抓住酒坛子,这一招“凌空取物”的功夫可了不得啊!想当年老子在道上混的时候,见过的高人没一千也有八百,可是像高僧大师那样武功极高,又没甚么臭架子的高人,伸着手指头就能数过来。”
那小二也轻声附和道:“是极,是极,掌柜的您见多识广,小的眼拙,方才高僧大师那一招没看清楚,是控鹤手擒龙功还是甚么隔山打牛的功夫?”
那掌柜白他一眼,哼道:“没脑子的东西!那大师是佛家高人,佛家有降龙罗汉,自然有擒龙功了!”那小二点头哈腰道:“掌柜说的是,佛家说慈悲为怀,那大师想来是不忍见那汉子受苦,这才施术相救。若是咱们也有高僧那样本事,也不用每日每夜钻这档子苦生计,只管上门找到鞑子,狠狠杀他个七八百才解气!像那汉子武功不济,才给人用箭射伤了。”
那掌柜斥道:“你懂甚么?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汉子就是遭人围攻,不慎教人射箭偷袭了。”脸色一缓,又说道:“不过他也颇是硬气。中毒后撑了半炷香时辰,硬是没死透,教高僧大师运功救回来了。”
杨过一怔,听二人这口气,似乎是李逍遥又发挥烂好人的本能。他摇了摇头,扶着栏杆走下楼去。没过多久。又见两人自偏房里走了出来。手里抱着大大小小十来包草药。那小二抱得甚是吃力,口中叫道:“掌柜的,那高僧大师开的方子还真是奇怪,又是祛寒又是补热的,这可教人不明白了。”
那掌柜走在前面,头也不回道:“有甚么不好明白的?江湖上如有人能练成阴阳相生的境界,其威力自然是阴阳皆具。嘿,你没混过江湖,自然是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那小二紧紧跟在后头。听的似懂非懂,道:“阴阳相生?那定然是极其了不起了!”
杨过听及“阴阳相生”四字,心中一动。看情形世间除了自己所知的那么几个人,还有人能将内功练到这般境界?倘是如此,不知道是敌还是友了。听这二人语气,似乎只是略知一些草药常识,那掌柜恰好早年在道上混过,知晓一些江湖上乘甚至失传的武功也不足为奇。
眼看着二人蹬蹬蹬下楼,自己也跟了上去,走到楼下,只见一个娇美地人影背对着自己。正向李逍遥说道:“大师,我的伯父还有救么?”目光移转,但见李逍遥缓缓摇头,道:“姑娘,请恕老衲直言,方居士身中水火双绝劲,五脏六腑已被震得粉碎,能支撑到此时,全凭一口真气勉力维系。老衲所能做的便是为他祛除体内余毒,尽量拖延方居士的伤势,一旦半炷香时辰过去,便是大罗神仙亲来,恐也难以挽救。”
一言甫毕,杨过已走到李逍遥对面,问道:“老大仔,他们是甚么人?”说着掉头看去,。瞧清那少女的模样。不由得微微一惊。叫道:“你不是昨日中午的小姑娘么?怎么到了这里?”说话间眼波流转,又看见那中年人呼吸由低而响。左脸脸色红地便如要滴出血来,右脸脸色却越来越青,碧油油的甚是怕人,齿间不断渗出血丝。
杨过记得李逍遥说起,这类伤势起初是由真气切断脏腑运行,片刻后经脉中囤积气血越多,直到真气顶压不住,情势便如凶水冲破堤坝,凶险莫甚,导致最后脏腑纷纷破碎。只是不知此人对头于他究竟有何深仇大恨,竟施展如此毒辣的手法。遐想间,只听一声轻叹,那中年人缓缓睁开眼,看清李逍遥的面孔,道:“多谢大师辛苦,方玉衡自知命不久矣,能否行个方便,容方某嘱咐劣侄女几句?”
李逍遥闻言站起身来。合十道:“施主言重了。不必客气。”接过掌柜调好地药汤。转身递给身旁地少女。道:“这副药有固气凝息之功。就劳女施主服侍方居士喝下。”那少女满脸泪水。嘤嘤啜泣地接过药碗。轻轻柔柔地道一声谢。弯腰喂方玉衡咕噜喝下。

李逍遥经历生离死别地阵仗多了。眼见惨情至斯。也只能叹一口气。招呼其余三人上楼去了。杨过见她两颊泪珠儿滚滚滑落。不由得撇了撇嘴。想对她说些甚么别太过伤心之类地言语。心念一转。又颇觉得与情景不合。只好叹了叹气。跟着走上楼去。
方玉衡缓缓睁开眼来。问道:“梦清。外人都走了么?”梦清满脸泪花。连连点头道:“走了。伯父。你……”方玉衡抬手打断。道:“我自知命不久矣。你别说话。先听我说完。”说着伸手掩住嘴巴。重重咳出一团淤血。忍不住仰头喘息半晌。梦清见他满嘴是血。不由悲从中来。伏在他膝盖嘤嘤哭泣。
方玉衡微微笑道:“傻孩子。你哭甚么。若为明教大业之故。我一人死又何妨。快快起来听我说下去。”梦清抬起头来。紧忙拭去眼角泪珠。勉力说道:“伯父请讲。”但见他笑容惨白。忍不禁心中一酸。眼泪又不由自主地涓涓滑落下来。
方玉衡嘴上说地轻描淡写。但时当死别之际。却也不禁伤感。轻轻抚摸她地头发。笑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方玉衡一生纵横西域。为我汉人杀敌无数。不敢自称重于泰山。倒也并非轻于鸿毛了。”
梦清哭了半晌。知道伯父说话地时刻无多。便强行抑住心中悲恸。听他叹道:“可恨啊。若是战死沙场。为教主尽忠倒还罢了。谁知今日竟要死在那奸贼地水火双绝神掌下。哈哈。着实窝囊!”猛地里胸腹一紧。一口气顿时提不上来。他大声咳嗽一阵。呃噗吐出两口血来。梦清泪珠滚滚而下。掏出帕子替他擦干净。颤声道:“伯父。你……”
方玉衡摇头笑道:“傻孩子,你终究资历太浅,伯父不放心你一人行走江湖,等我追随教主教母去了以后,你直截将我尸身烧化成灰,葬在教主教母的陵墓前。”梦清垂泪道:玉衡道:“日后倘若遇见叶贤侄,你告诉他切勿轻举妄动,否则堕入那魔头的彀中,本教将岌岌可危,那时少主下落不明,我怎对得住教主教母的在天之灵?”
他喘息两声,又叹道:“好个水火双绝!当年少主因此饱受折磨,后来教主教母双双死于此功,少主也因此下落不明。那奸贼太过阴险恶毒,短短两年内便取信于两王,又巧妙的将许多教众牢牢网罗,其势力足足与叶贤侄相抗,手段心计武功俱臻上乘,万万不可小觑。你见到叶贤侄后,告诉他隐忍为上,若非有确凿的凭据在手,或是寻着少主方可。不然锋芒早露,势必万事俱废,咱们明教绝不能落入此贼之手。”
梦清惊声道:“伯父,三日后叶哥哥与凌姊姊……”方玉衡摇头道:“那奸贼既然派人来杀我,自然是隐隐有所察觉,又如何不会死死盯着?景东城不宜再用作联络。你切记,在我死后,你凭我的腰牌去城西找到一户姓刘地人家,问他讨要一碗清水,倘若他说:清水没有,泉水你要是不要?你再问:是寒泉还是热泉?他若说:都有,是百年的上好清泉。你便将腰牌转交于他。”梦清怔了一怔,道:“伯父,倘若那人早已叛变,我该如何自处?”
那方玉衡喘息一阵,又道:“由你出手杀之!”梦清吓了一跳,道:“可是,我不懂武功啊。”方玉衡吐出一口血来,又轻轻喘了一阵,道:“你伸出手来。”梦清依言递手,那方玉衡倏地伸出双手,左手转她身子,右手抵她脊背。梦清一惊,便觉自己手臂上软绵绵的没半点力道,纵声欲呼,突觉背后“脊中”有真气内力冲入经脉来,同时嘴里再也叫不出声,心道:“不好,伯父耗尽心力,竟将功力传了给我。”渐渐的全身愈来愈热,霎时间体内精力充沛不已,热气源源不绝的游走各处经脉,过不片时,她再也忍耐不住,昏晕了过去。
也不知隔了多久,耳旁仿佛听到有人呼唤,她渐渐睁开眼来,只见伯父口中鲜血流出,而他面颊、头颈、发根各处,早已给染成一片鲜红。梦清大吃一惊,扑到方玉衡怀中,叫道:“伯父,伯父!”奈何方玉衡传渡功力后,就此离世,任梦清叫声再响亮凄凉,也听不进半点。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