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石壁刻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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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清明遵照师傅林志木的吩咐,亥时时分准时到了山顶绝峰领罪受罚。不想他到得山上时却发现师傅正面对着刻字石壁,似乎未发现自己的到来,遂只得上前开口见礼。
“师傅!弟子准时到达,恭听师傅处罚。”清明说罢,遂躬身等着师傅发话。
此时正值夜晚,山顶处除了树叶被山风掠过响起的‘沙沙’声外,再没有一点其它的声响,是以清明的声音响起显得颇为突兀。
却不想,清明弯着腰等了好一会儿,却也不听见师傅回话,清明不由得奇怪起来,心道,那难道师傅没听到我说话,这怎么可能。遂抬起头起头偷偷望去,隐约只见得师傅还保持着原来姿势,对自己说话似是恍若未闻。
他心下禁不住好奇,遂横移走过两步,让开师傅背面,站在一侧,运功于双目往石壁望去。这么一看,眼前情景着实让他更感奇怪。
他只见得师傅此前举着的右手,原来竟是并成了剑指,正点在刻字上临习。清明凝神观察,只觉得师傅剑指移动间,动作时快时慢,时轻时重,点、横、竖、撇、捺、挑、折、勾,变化莫测。
清明看着师傅剑指动作,心下却觉得十分的熟悉,但总是想不想在哪里见过。不由得侧头沉思起来,心道自己在那里见过呢。
便在此时,清明感到双眼一阵干涩难受,不由得闭起双眼,却原来是不知不觉间,运功于目太久。下意识地,他抬起手来拭目。
清明正拭着眼睛,拭眼的手却忽然间顿住了,接着整个人也怔怔出神,眼神疑惑地望着另一支手。
他那支手中执着一柄长剑,呆呆地看得一会,双眼中忽而一道精光闪过。拭眼的手猛然拨出长剑,长剑晃动,‘嗡嗡’作响。
手腕转动,剑光闪过,破风声起,一连几个剑招使出,清明心头涌起一丝明悟。原来师傅正在用指使剑,那临字的动作分明就是使剑的基本动作,劈、砍、崩、撩、格、洗、截、刺、搅、压、挂、云。
清明正往深处想时,忽而耳边响起一声叹息。抬头一望,却见师傅此时已转过身来,背负双手,仰天长叹。他分别地听出,师傅的这声叹息里充满惋惜之意,不由得心下又是好奇起来。
心下正乱七八糟地想着,便见得师傅长叹一罢,往自己处望了过来,清明连忙上前请安。
正待说话,却吃师傅打断了,却听得他说:“清明,且到石壁前来站好。”
清明闻言虽是不解,但不也有违师傅吩咐,遂走上石壁之前一步站好,微微躬身,道:“师傅,唤弟子上前,有何吩咐?”
林志木淡淡说道:“你将右手并成剑指,点在石壁刻字上,跟着刻字笔划的走势临写。临写之时,且将心神尽量遁入空明。心入空明境后,再隐露剑意。开始吧!”
清明闻言不禁愕然,心道难道师傅半夜三更的叫自己到此处,便是罚我临写刻字么。我在宫中不也是每日都有习字么,又何须特意如此。师傅用意肯定不会如此简单。
想到此处,清明不由得转头看了一眼林志木。眼望着师傅,清明紧跟着又想起了方才师傅对临写的要求。心道,师傅吩咐临字时心中既要空明又存剑意,这是要我使剑么?是了,方才师傅举动看似写字实是用剑。
用剑?是了,我记得师傅说过,这石刻是由两位前辈共同完成的。当中一位便是那当世五绝之一的东邪。另一位正是那夺了祖师爷古墓的林前辈。师傅常说,这二人都是天才横逸、旷世难寻的奇才。莫非,师傅从这二人所留的石刻领悟出一套剑法武功。这却是大有可能。
师傅不也说了么,武学修为到了一定境界,一抬手,一投足,无一不是武功。以前吩咐我练字时又说大道如一,武学之道、书法之道悟到最终也是殊途同归。如此看来,那两位前辈均身具宗师修为,字中藏有武道也没什么出奇了。
想到这个可能,清明眼睛刹时睁得牛眼大,心头不由‘卟、卟’的狂跳起来。
清明心下想得分明,却也知道轻重,连忙压下狂喜,调整呼吸,凝神入静,渐渐把心静下。右手并成剑指点在刻字之上,待心放得空明,便顺着笔画临写起来。
剑指才临写得几字,清明便觉得这刻字临写起来十分的不舒服,笔划变化古怪之极,不由对心下之前想法更是肯定。精神顿时高涨,待临写二遍过后,刻字已写得顺手,三遍过后,剑指已变得飘逸。临写刻字的同时,心下也努力摒弃杂念,此时心境也渐渐地遁入空明。
清明知道时机已到,遂照着师傅吩咐心中隐隐涌起剑意,提指再次临写起来。才写得开头两笔,清明浑身一振,剑指同时顿住,脸上现出不可思议之色,眉头大皱,面色紧接着渐泛苍白。
停顿了好一会,清明面色沉重,长吸一口气,跟着屏气凝神提指,又从头开始临写起来。开头两笔,他的反应还是如之前一样。不过此次他却并不停指,而是接着往下临写。
待他临写完第二个字时,全身已开始微微颤动,满头大汗。还待要继续再写时,突然发觉胸膛憋气发闷,丹田中的真气蠢蠢欲动,这正是内功即将走火之迹象。清明大吃一惊,急忙收手撤指,当下盘坐在地,闭眼入静调匀内息。
过得两盏功夫,清明才调匀了内息,站了起来。他此时已明白师傅用意,心下不禁一阵的激动。夜风吹过,清明不禁打了个寒战。回手一摸,他此时才发觉,后背衣衫竟已湿透。随即回想方才临字遭遇,头皮又是一阵的发麻。
原来方才清明心境空明隐存剑意临写刻字,正就着笔划凹凸写开,却忽然间感到指下刻字笔划的变化竟反馈给他一种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刺得他不由全身一振。却是他觉得手指贴着笔划的深浅起伏划过去时,那手指仿佛不是在写字,而是在使剑。
凝神感受这个字的笔划走势,清明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影像。那影像手持长剑,长剑正由胸前从左往右横扫而出,剑使到一半时却又突然变成向左下方斜刺。长剑由横扫转换到斜刺间,自然而然,没有一丝呆滞。这一剑的剑意横扫时飘逸无比,但长剑变换成斜刺后,剑意却瞬间变得凶暴狠厉,剑竟转换突兀无比。清明心下明白,这一剑若换成自己来使,根本就无法使开,且九成九会被剑意反噬。
回过神来,清明觉得这石壁刻字笔划中透露的剑意变化莫测,高深非凡。只是心下却极是不甘,自己才写了两笔便难以为继。于是凝神屏气,又从头开始临写。这次的感受更是强烈,且清明临写到第二个字时,隐隐觉得那石刻上的剑意竟有牵引支配自己心中剑意的意味。待得清明写得‘子房’,被石刻牵引支配之感更为强烈。幸得心中先前存了警觉,此时及时清醒过来。否则后果便不是憋气发闷这么简单,而是真要内功走火了。
回想中,清明面上一直阴晴不定,最后长叹一声,苦笑想到:只凭刻字存留的剑意,便能迫使自己内息浮躁败下阵来。若那人此时就站在面前,自己也不知道是否还有勇气提剑。想到此处,清明也不由得心烦意乱,又长叹了一声。
林志木方才一直在关注清明举动,随时准备出手救人。之后见得清明也不逞强,临危不乱,收手自保,不由心觉欣慰。此时听到清明长叹,心下明白这是弟子骤然间大受打击,脑中一时转不过弯来。他却也不去安慰,只是清咳一声引来弟子注意,并起剑指便在石壁上临写起来。
清明闻声回过神来一看,却见师傅正在临写刻字。当下明白师傅用意,知道师傅有心要指点自己,当下感动不已。不过他也知此时却不是感动的时候,连忙凝神观望。

由于林志木有意指点,是以放慢了剑指动作。当下清明看得分外真切。他看得出师傅剑指间透露的正是全真剑法剑意。这剑意的气息中正平和,堂堂正正,虽时有杀意透出,却也显得光明正大。如此表象很明显是师傅用全真剑意包容了石刻的剑意,然后化成了此时透露的剑意。清明心下登时振奋,心道我师傅也不比你们差。
清明信心恢复之后杂念尽去,心下渐渐空明起来。此时才发觉师傅剑指的意境,渐渐地脱离了剑法的范畴。往往一个剑指的起落,清明脑中便会突然冒出几式全真武功。
清明入神地看着剑指起落,心中越发的空明。渐渐地只觉得天地间除有眼前剑指起落外,再空无一物。清明觉得便在此时那剑指的意境,才真正看得真切。剑指点、横、竖、撇、捺、挑、折、勾变化转换,意境或剑,或掌,或拳,当真变化万千,清明心头涌起阵阵明悟。
却说这石壁刻字的奥妙林志木是如何发现的呢?这却还得从头说起。
却说当初林志木研究派外高人时,着重的研究了当世五绝的武功。当中有一人,此人姓段名智兴,为大理皇帝,身怀段家家传绝学‘一阳指’,修为深不可测。华山比剑,名列五绝之一,被尊称为南帝。但后来为情出家为僧,改法名一灯。此后深修佛法,心中无嗔无欲,有无穷的慈悲。且其门下凋零,无甚出众弟子。
如此看来,南帝及其门下都没有甚么危险性。林志木本来是想略过不研究的。思绪正准备转开时,却忽然想起其门下弟子朱子柳此人。此人本为书生,家学渊源,为人聪慧无比。入一灯门下后,更是独辟蹊径将一阳指与书法融为一炉,创出一路武功。
到此,林志木忽而又想起倚天屠龙记一书。书中有一代武学宗师张三丰真人,他也曾为门下弟子张翠山创有一套判官笔法。此判官笔法也以文字为根深化出来的。便在此时,他忽而想起后山绝顶林、黄二人留于石壁上的刻字。心想这二人与张三丰同等的境界修为,当初刻字时是否也在里面藏了玄奥呢。心思一动,遂当下前去一探。
初时左看右看均觉没甚玄妙,只看出了字体间有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当时他也确得自己太想当然了,尴尬地拍摸着石壁。无意间抚摸到其中某个刻字时,顺着刻字笔划走势摸下去,当下便发现了异常处。由头到尾逐字细细一摸,当下知道了玄机。
却是二人在这石壁上刻字所留笔划写法看着平常,摸起来却大异于世上所有书法。这二人书写的点、横、竖、撇、捺、挑、折、勾更像是使剑的基本动作,劈、砍、崩、撩、格、洗、截、刺、搅、压、挂、云。而攻守变化的意境,就在笔划下陷的深浅,基本笔画的转换变化之中。
这一发现让他惊喜莫名,自此后他常常来此惴摩领悟,凡有所领悟,他便取长补短,一段时间下来所得良多,武学修为大有进展。同时他也发现刻字所存剑意分有两种。
前面八句的剑意温柔中透出腾腾杀竟,这八句为林朝英所写。林志木心道,想来定是当时林朝英姑娘心下因失恋而悲痛欲绝,借字舒意,是以剑意时而温顺,时而凶厉。
而书写后八句的黄药师虽看出了刻字奥妙,但心下只存比较之意,是以剑意飘逸灵动,潇洒不羁。
通过一段时间研究惴摹,修为大进的同时也让他大致估算出了,当其时五绝武功修为的深浅。这让不但他明白了自己与宗师高手的差距,更是坚实了赶上几人的信心。
再说回当前。清明遁入空明之境,林志木剑指移动间,激起了他阵阵明悟。连林志木撤指罢手也没有发觉,仍眼定定地看着石壁,仿佛那剑指仍未撤走一样。
林志木见弟子此等情景,哪里不知,心下越发欢喜不已。当下也不打扰他,而是走开一旁,闭目而立,入静凝神,侧耳留意周围情况,为弟子护法。以他此时修为,还未能视黑夜如白昼。是以对他来说,此时此地耳朵比眼睛更有用。
清明站着一动不动,眉头时皱时松,面色时喜时疑,眼神时而茫然怔神,时而精光显现,如此反反复复,精彩非常。
半时辰过去,林志木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与此同时,清明眼中精光闪过,拨剑之声同时振响,随即剑光飞起,长剑破风使了开来。
但见清明手中长剑吞吐,时快时慢,时轻时重,光影飞舞。时而狂风暴雨般扑空而去,长剑所到,笼罩眼前上下左右数丈空间;时而悄无声息地递剑闪刺,来无影去无踪。剑意平和温厚,尽得全真剑法精粹。林志木在一侧看得点得不已。
‘册’长剑入鞘,清明长吐一口气,随即怔怔地望着师傅林志木,双眼发红,心下时喜时愧,翻滚不休。如此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走前两步,跪拜在地,颤音道:“弟子清明,叩谢师尊!”
林志木一手扶起弟子,拍了拍他的肩头,眼睛注视他的双眼,目光柔和透着鼓励,柔声道:“很好!你剑法终是登堂入室了。为师希望你能再接再厉,各方面都能更进一步。”
清明闻言当即语气坚定地答道:“是!弟子明白。日后定戒骄戒燥。”
林志木闻言呵呵一笑,道:“你能明白就好。那石壁刻字的奥妙,你方才试过,心下也应清楚了吧?”
清明面色一整,点头道:“清楚!当中所藏剑意变化多端,高深莫测。”
林志木点头正色道:“从今晚起,此后你每隔三日便来此临写刻字。时间长短,则由你自己掌握。但须紧记为师内功走火之戒,临字时不可勉强。以后临写,先从后八句开始。甚么时候能挥洒自如地完成后八句时,再开始临写前八句。记得么?”说完,注视着清明,目光如炬。
清明被师傅看得心下一阵发悚,面色当下严肃起来,高声答道:“弟子遵命!弟子定紧记师傅叮嘱。”
林志木闻言,目光、面色才柔和下来,道:“你记得就好!你先回去吧!”
清明闻言行礼,刚想退下,忽而想起今晚自己是来领罪受罚的。如今这事还未办呢。当下便出言请罪,道:“师傅,弟子所犯过错,您还未责罚呢?”
林志木一怔,紧接着微微一笑,心道自己弟子还当真是死心眼,不过如此也足见其赤子之心。于是收了面上笑容,道:“清明,你说说对他人过错进行责罚所为何事?”
清明一愣,道:“所为者是让犯错之人明白错误,并引以为戒。”
林志木微微笑开,道:“你明白自己的过失了么?”
清明面色一整,道:“弟子当然明白了。”
林志木微笑越发大了,道:“那么,你能引以为戒么?”
清明闻言一愣,当下明白过来,双眼随即湿润,跪下地上,语气坚定,道:“禀报师尊,弟子此后定引以为戒,不负师尊所望。”
林志木哈哈笑开,扶起弟子。紧接着也不说话,身形一闪,出现在两丈开外的大树下,继而拨地而起,双脚连点借力,望天冲去,旋身落在树冠之上,也不再理会树下弟子,踏着树冠往山下掠去身形闪得几闪,便已不见踪影。
清明看着师傅身影消失处,呆了一呆,随即也哈哈一笑,身形急射而出,纵身上树,于树间窜行下山,有若猿猴攀枝,敏捷无比,不一会身形便隐入了丛林中。
山峰绝顶又回复了往时宁静。
(注:凌晨在此特向书友失落╄子夜致谢!多谢您的鼓励!另,赶得很急.只因接下来一些天,凌晨被安排下乡.到时估计更新更难.当下又赶着去睡觉,码完后只匆匆忙忙地修了一修.有错处请指正.日后再改过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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