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刚柔钟定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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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伦恭身一礼,道了声:“师伯”,而后又道:“为贺师伯收一美徒,师尊特意煮泉而得先天丹露一滴。”说罢,陈纶将白玉小盏献上。
纪在渊抚须笑道:“师弟知我!”将拂尘一挥,丹露结如水珠,顿时自盏中弹出,也就在孩童一愣神的瞬间,丹露落于其顶,钻入泥丸宫去也!
彭是禁不住赞道:“雷师弟果然好福气,连俞师叔都青眼有加,我都忍不住要嫉妒了。”闻言,陈纶、李厂俱点头微笑。原来,此丹露凝结尤为不易,虽得洞天福地之助,可即便以俞在泉之能,若是心境不到,也难得丹露一滴。此丹露据传有洗髓伐毛之神妙,道家传有洗髓金经,传呼吸导引之法,但凡人若遵照修炼,其内容又多虚玄不解,穷其岁月也难至骨健筋柔、髓足充脑之初阶。而丹露则为先天造化之灵宝,可补人被世俗七情所污浊之躯,达洗髓伐毛之妙。彭是专武修道,自是明白此丹露于人之好处。
孩童犹在发怔,不明究竟,纪在渊又道:“徒儿得先天丹露洗髓伐毛,为师心喜,即作锦上添花,赐徒儿随身法宝一件。”说罢,纪在渊拂尘刷出,在孩童身前立即现出数般法宝,计有玉关锁、葫芦、宝剑等宝贝七样。
孩童顿时轻“咦”了一声,低下身来逐一赏玩。只见他刚拿起一件,又放下,眼光流转不停。诸般宝贝此刻虽敛去光华,但一个个瞧来俱也是古色粲然,非比凡物。
只觉眼花缭乱,仿佛每一件宝贝都令孩童心动,都舍不得放弃,偏偏他只记得纪在渊所说“一件”的限制,因而,把赏了近盏茶工夫,孩童却是一叹。然后,他将抱在怀中的几样法宝,按照原样,逐一摆放整齐。
纪在渊道:“想是徒儿对这些法宝都不甚中意,待为师另取。”说话间,纪在渊手中的拂尘朝地一刷,诸般法宝悉数破空而去。而后,拂尘又挥一记,地上现出一样法宝来。
此物竟为一件鼓钉三足洗,其状若是鼓墩,器身上饰有鼓钉二周,上二十二,下十八,承以三如意头足。施以天蓝色釉与玫瑰紫色釉相参。釉色鲜活,蓝为天,红作云,瞧来美不胜收。
孩童却未取之,只将目光注在其上,一瞬不瞬。见状,纪在渊笑了笑,道:“古语云:天地生物,天赋之以精,而地授之以形,物皆神妙内含而形质外彰,能明神妙于外现天地变化之象者,天下之宝物也。此鼓钉三足洗为前朝宫廷烧造大家苗回所制,其烧造之前,曾遇雷劫,十窑九不成。器成后,其色天成,而作变化无穷也。此器自有奥妙,徒儿也自可从中悟道良多。”【注4】
闻言,孩童眨了眨眼睛,也不作语,然后,一把就将那只鼓钉三足洗抱入怀中,仔细摩挲,欢喜异常。
纪在渊又道:“看来此鼓钉三足洗果真与徒儿有缘,待为师传你修器法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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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孩童在骑牛山中拜多宝道人纪在渊为师,就说这一日天空晴朗,万物吐绿,野花开在旅途,正是阳春三月好风景。
然而,若论人间凄惨,天又如何特意怜之?自前月从五域云色旗的杀阵中逃出,赭目人一路艰辛,先沿着蜿蜒曲折的沅水,穿山过岭,而后,披星戴月行向东南,一路饥疲,一路恐忧,加之衣衫破烂,当他们徒步千里,行到距离镜池城不足三百里的历阳时,一个个面色若鬼,早已不似人形了。
此劫后余生的赭目人不足两千之数,且其中大多为妇孺老幼,也难得他们咬牙坚持,跋涉至此。更可叹赭目人生来为牛马,连这命都如牛马一般,硬得连累死都不易。
不过,**虽苦,但得脱杀之牢笼,此刻头顶蓝天,脚踏黄土,灵魂却是一片安详。因而,沿途时见赭目人叩拜跪天,谢圣人恩德。
位于赭目人向东行的队伍前列,有一身着白色麻袍、身高体胖之人,顶着山风,其衣早已吹得破烂,露出一身白肉,很显然在他肋下有一伤处,当为一尖锐利器刺入,此时虽已愈合收线,但那伤痕如被蜈蚣爬过,瞧来也甚为骇人。此人正是在五域云色旗的杀阵中,单凭一双肉掌就取煅玉十虎中蛇矛曾无欢性命的赭目高手拉古。
春暖乍寒,流水清清,曲向东流,风吹着牵动了伤口,隐隐作痛,拉古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向远方探望。
此处属于丘陵地带,山虽不高,但望之连绵起伏,又有云: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据说历阳境内向北五十里,就有一座山名鸡笼,仙迹留存颇多。而按照赭目人的旧典及传闻中载,古时历阳北有关隘,传名昭关,乃古时春秋的时候,伍子胥过江前必经之地。当时,因后有追兵,前有官吏盘查,伍子胥一时想不出良策,愁到不食不眠,以至一夜头发皆白。后几经辗转,又得贵人相帮,伍子胥终究混出关去。但混出关去又如何?大江横断南北,故乡乐土只在对岸,拉古虽不知旧传中的伍子胥之焦急究竟如何,但于此刻他又何尝不是心急如焚。【注5】
拉古喃喃自语道:“若按《来世书》中的意思,过了江后是镜池,镜池为我赭目发源之地,寻根归祖,赭目方可东山再起,无论来世作牛作马,俱作不辱。”

思罢,拉古伏地叩拜三首,心中稍定,而在这时,就见远处有数人奔来,俱是身高过丈的赭目巨汉,虽衣衫破烂,可一旦奔跑起来,也如脱缰野马一般,虎虎生风。
拉古连忙起身,待那几个赭目汉子近了,便问道:“前方渡口如何?可有阻碍?”
其中一个赭目人甩了甩额头上汗珠,道:“拉古大大,情况似乎不是很妙着哩,我看见许多汉人在前面的渡口,热闹得很,江面上停着好几艘大船,吃水很深,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拉古点点头,心道:“我族先人著《古谱地脉经》中言,古时历阳号:吴头楚尾,位居山南江北,古有历山与历水,今虽俱不见,但历阳东有乌水入大江流,古有渡头名江浦,一直都是南北战地要冲。想我们一路东行,几近千里,虽风声鹤唳,究竟一直未出祸事,但镜池怎么说也是昔日至泰帝赏赐与武圣罗感的封地,而罗感杀人如麻,一向是我赭目大仇,眼看就要到了镜池,若说不生蹊跷,反而不正常了。”想到这里,拉古伸出他棒槌粗的一根指头,指道:“拉格子,你可看到什么古怪?”
【注6】
拉格子身高丈二,一脸胡渣,其实他年岁尚轻,只十七岁,为拉古的二儿子,身具异能。拉格子道:“大大,我看那几艘大船应该没什么问题,不会是在栓马渡出现的那种诱我们上当的古怪船,不过,大大,我……”说到这里,拉格子一顿,拉古立即追问道:“拉格子,你怎么学你三爷那种说话总说半截子的腔调,另外,你三爷怎么没跟着回来,还不快快说来。”
拉格子面色一红,道:“我看见有人往船上搬箱子,箱子里装得都是铁兵器,三爷说我们色目正缺这些家伙,说是今晚要拉些兄弟去盗来几箱,我对三爷说,大大不给我们这般做的,我说不许,三爷不听。另外三爷说,乌水渡口,现下汉人太多,我们若老打老实乘船渡江,根本没半点可能,空讨了羞辱,因此三爷说,我们要不然大干一场,要不然就得找到当年指引伍子胥过江的浣纱女,一定要找到金河口的古渡头与大善梢公,否则,还没等到镜池,我们都要变成江中的死鱼漂一样了。”
听了这一段话,拉古面上则忽红忽青,道:“老三胆子也忒大了,居然私作主张,不过,罗感本是个杀神,与我们赭目本来就是血海深仇,也好!”说到最后一字,拉古眼光一亮,拉格子赶紧低下头去,心中怦怦乱跳。
这时,围拢过来的赭目人都目视着拉古,道:“一切只听拉古大大作主!”
见众人寄望,拉古面上的肥肉连连**,可他心中却在盘算:“本来这冲锋决断之法,奥托胜我百倍,可惜他战死在五域云色旗中,但是,眼下虽是平静,的确凶险万分,我戴氏一脉向行诡道,如今这风平浪静,指不成还有什么阴谋,前有杀神,后有追兵,朱旺大圣啊!你救我赭目出得牢笼,眼下可否告我!”思到这里,拉古心中默颂斋言,心中安定不少。
风吹万树,枝生绿芽,也就当拉古寻思一番后,打量着周遭的故地,千里的江山,只见在那山坡下,生着一株古榆,枝杈乱长,嫩黄嫩绿的榆芽发出,星星点点。
又见一身着火红的少女,乌发垂肩,面若白玉,立在树下,仰望古榆刺天,赭色的眸子中现出期待。而后,她轻柔地低下身来,只满目深情地望着担架上平躺的那个人,轻轻一语:“你知道吗?我们就快要到家了。”
那人虽面无血色,闭目不醒,但不知为何,风起则榆钱落飞,飘落到他冰冷的面上,其嘴角仿佛是弯出一抹归家的微笑。
注4:
取材于民间的关于钧窑与雷公的某个神话传说,说是钧窑器物之美,连玉帝都喜欢不已,恨不能多拥有一些来赏玩,他就派雷神下凡去取钧窑的瓷器带回天庭,但窑官却把下凡变作老人的雷公当成疯子看待,不予他钧官窑瓷。雷公虽怒,但想想,天神终究不会傻到跟凡人动手吧!于是他就决定当晚去偷,但是,当他等到夜深人睡,偷偷溜进窑棚,只见瓷窑里面有一窑红彤彤的瓷器,他心想这肯定是,伸手就拿。这只是一件还在烧制中的瓷器,钧窑瓷器据说釉变的温度极高,烫得雷神哎哟一声跳起,把屋顶撞破了,从而把窑给砸塌了。他一看大事不好,就溜走了。到了灵霄宝殿交旨,玉帝看雷公空手回来,非常生气,后果很严重,就罚他下次不准参加蟠桃盛会。雷神想想这事真窝囊,于是,每次他巡天经过阳翟,都会想起这窝囊事,都要瞅机会雷击钧官窑的方圆之地,发泄怒气。现在钧官窑还时常发生雷击现象,据说这就是雷神在发脾气。
注5:
昭关为今时安徽含山县。而历史上伍子胥过昭关的故事正是发生在此。
注6:
历阳,也就今天的安徽和县。而乌水则为今天的和县乌江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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