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论刀之道(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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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纷飞。
一块衣袂随风飘起。
任我杀一刀削掉了“神刀巨人”的衣角。
他一刀得手,立即直取中宫,“神刀巨人”手中的刀还未劈出,他手中的短刀竟然一个回旋,斫向“神刀巨人”的手腕。
任我杀冷冷喝道:“撒手。”
“神刀巨人”狂吼:“休想。”
一言未毕,突觉手腕一麻,竟再也握不住刀。
手一松,刀已跌落。
任我杀的刀忽然不见了。
但他手中仍然有刀。
“索命刀”。
“神刀巨人”手一松,这把刀就到了他的手里。
“神刀巨人”大骇,抽身欲退,突然刀光一闪,一把刀已轻轻抵住了他的咽喉。
任我杀冷冷道:“只要你再动一动,我一刀就割断你的喉咙。”
“神刀巨人”没有动。
他不敢动,也不能动。
他全身都已僵硬,瞪大了眼珠子,似乎不敢相信这一切事情的发生。
他居然败了,败在任我杀的刀下,这太突然,太不可思议。
这一生中,他经过数十次大小战役,从未被对手夺去过手中的刀,也从未被对手用刀抵住咽喉。
绝没有人可以拿刀抵住他的咽喉。
这个看起来冷酷而忧郁的少年,居然做到了别人永远也做不到的事。
“神刀巨人”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比雪还白。
他紧紧咬着嘴唇,血从嘴唇中渗了出来,长叹道:“我败了。”
如此一个倨傲的彪形大汉,居然也有言败的勇气。
任我杀英俊的脸冰冷如雪,绝无半点表情,目光也冷如刀光,冷冷道:“你败了。”
“神刀巨人”厉声道:“你的刀呢?你为何不让我看看你的刀?”
任我杀道:“我的刀不是拿来看的。”
“神刀巨人”道:“我大哥这把刀在‘神兵利器八大家’排行第五,削铁如泥,本是好刀。你的刀居然完好无损,想必也是一把好刀。”
任我杀道:“我的刀本是好刀。”
“神刀巨人”道:“拿出来,让我看看你的刀。”
任我杀道:“没有人可以逼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
“神刀巨人”道:“从来都没有人见过你的刀?”
任我杀道:“没有,从来没有。”
“神刀巨人”哼了一声,大声道:“我既已败在你的刀下,你索性杀了我吧!”
任我杀冷冷一笑,突然松手,手中的刀落在雪地上。
他回身就走,再也不瞧“神刀巨人”一眼,冷冷道:“我不杀你。”
“神刀巨人”脸色变了,嘶声道:“你为什么不杀我?”
任我杀倏然驻足,却没有回头,悠悠道:“我为什么要杀你?”
“神刀巨人”道:“你既已杀了我大哥,又何妨再杀一次人?”
任我杀道:“我杀了他,是因为我收了别人的银子。我不杀你,因为你不是我的敌人。杀人者死,你为报仇而来,我何必杀你?”
“神刀巨人”颤声道:“可是你必须明白,今日你不杀我,他日我却绝不会饶你。”
任我杀淡淡道:“我不在乎。”
“神刀巨人”道:“你不后悔?”
任我杀道:“我从未后悔过。”
他不再说任何一句多余的话,缓缓走回酒铺。
“神刀巨人”怔怔地望着他冷酷而孤独的背影,竟似被钉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拾起雪地上的刀,沮丧地走进茫茫风雪中。
他只有离开。
这一战,任我杀才是胜者,对于一个失败者而言,报仇还有什么意义?
任我杀又在喝酒。
决斗之前他喝的酒本就不少,现在喝得更多。
他轻轻叹了口气,缓缓道:“这一次我的体力消耗了不少,只能不停地喝酒,只有酒这东西,才能帮我尽快恢复精神气力。”
米高叹道:“这不是一种好习惯。”
任我杀苦笑道:“若非有酒,只怕我早已趴下了。”
米高微笑道:“这场决斗,我早就知道你绝不会败。”
任我杀摇头道:“败的那个人,本应该是我。”
米高怔了怔,摇头道:“我不明白。”
任我杀道:“他本来可以杀死我的,可惜他错过了机会。”
他叹了口气,道:“他的刀法的确比‘索命刀’更高一些,若非他求胜之心太过强烈,一味攻击,我早就死在他的刀下了。”
米高笑了笑,道:“毕竟还是你胜了。”
任我杀道:“但是我胜得却极险。”
杏伯道:“这一战,是我见过的最惊心动魄的一次战役。”
任我杀道:“我不仅胜得巧妙,运气也很不错。要想取胜,仅以武功远远不够,必须还要借助心计和智慧。”
米高笑道:“这一点,杏伯早就看出来了。”
杏伯笑了笑,道:“用刀之道,其意在心。只有用心使出来的刀法,才是克敌制胜的关键。其实大凡武功都是这个道理,万变不离其宗。”
任我杀道:“第四百零八招,他本可以一刀斩中我的左臂,只可惜他竟没有看出来,否则我早已血溅五步。”
杏伯道:“这是因为你的动作实在太快,破绽很快就被补上了。”
任我杀道:“第四百三十六招,他一刀斩向我的腰,我根本无法闪避,只好以短攻长,猱身直上,只求两败俱伤。他若是不理会我这一刀,本可以得手,但他不愿委曲求全,居然撤刀自保。”
他叹了口气,苦笑道:“其实我这一刀,是万万伤不了他的。”
米高道:“险中求胜,也是一种胆识。”
任我杀道:“第四百五十一招,我看准他刀法中的一个破绽,一刀削去了他的衣角,扰乱他的心神,然后使用虚招故意取他中宫,忽然回刀点在他的手腕之上。”

米高道:“这一刀的速度和变化自然奇快无比。”
任我杀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所以才一击即中。”
米高笑道:“若非你聪明绝顶,胆识过人,结果可能就不一样了。”
任我杀道:“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在寻找他刀法中的破绽,可惜他刀法实在太严谨,我还没有想到应该如何反击,他就弥补了破绽的空门。”
杏伯道:“无论如何,你还是打败了他。”
任我杀道:“若非已领教过‘索命刀’的刀法,我只怕早已成了他刀下亡魂。”
杏伯道:“难道他们的刀法竟是同出一源?”
任我杀摇头道:“虽非同源,却有相同之处,其中差异并不大,都是走刚猛凶狠一路。若论严谨,‘索命刀’略逊一筹,若论扎实,却又胜‘神刀巨人’许多。”
杏伯点头道:“武学一道,博大精深,无论是刀法还是剑法,都是殊途同归,始终离不开一个‘变’字。”
任我杀叹道:“只可惜我的功力太浅,还不能做得更好。”
杏伯笑道:“你的刀法快、狠、稳、准,以你的年纪和经验,要完成这四个要诀已属不易。”
任我杀道:“也许就是因为我的刀太快,所以才不够精确,破绽太多。”
杏伯道:“你的刀法层出不穷,有时毫无章法,有时却又似招式复杂,所以才杂而不精,精而不实。如果你只专心练习一种刀法,不出三年,必可登峰造极。”
任我杀道:“先师曾经说过,招式是死的,刀却是活的,随机应变,灵活运用,临阵创新,不拘泥于某一种固定的形式,才是用刀之道,武术的最高化境。”
杏伯若有所思,缓缓道:“令先师居然已悟出这种武学之道,看来必是一位名人。据我所知,当今江湖上以刀法成名的刀客极少,尤其是刀走轻灵一路,这种刀法极其难成大器。昔年韩大少一刀纵横天下,他的刀同样快、狠、稳、准,却是一把重逾七斤六两的魔刀。”
他笑了笑,又道:“你的刀法与韩大少大相径庭,自然不可能是他的传人。”
任我杀神色黯然,缓缓道:“我还不配。大侠与杀手,生死两重天。”
米高脸色严肃,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善恶只在一线间。随心所欲,率性而为,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走自己应该走的路,才是男儿本色。”
任我杀一声长叹,闭上了嘴。
他已决定结束这次的谈话。
米高瞧了他一眼,迟疑着道:“小兄弟,此间事了,你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走?”
任我杀目光迷惘,道:“走?我只是一个浪迹天涯、不知明天的浪子杀手,可以走到哪里去?”
米高道:“金陵。梁老爷早就听说过你这个人,一直想交你这个朋友。”
他微微一顿,又道:“他有一段陈年恩怨,必须作个了断,他需要你这种朋友。”
任我杀沉吟着,缓缓道:“好,明晚二更前后,我一定会到。”
一语未毕,人已飘然而去,孤独的身影很快就甄没在茫茫的风雪里……
米高怔了很久,叹道:“小兄弟真是怪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杏伯却忽然“咦”了一声,声音中止不住有一种惊奇和诧异。
米高问道:“怎么了?”
杏伯道:“小兄弟这身轻功,小老儿总觉得好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
米高道:“哦?”
杏伯道:“小兄弟是有故事的人,若不能揭开他神秘的谜底,我这一生只怕永远也别想安安定定过日子了。”
米高微笑道:“天下绝没有永远的秘密。杏伯,你若还在这里琢磨心事,回到金陵城只怕天已经黑了。”
杏伯笑道:“米先生,你放心,天黑之前一定可以回到金陵。”
昔时孟尝君,门客三千,门庭若市。
梁百兆年方五十有三,无论是江湖还是官场又或者商场上,都绝对没有人不知道他这个人。虽不能与古时孟尝君相媲美,但“小孟尝”这个美誉却并非浪得虚名。
梁百兆白手起家,经营丝绸罗缎数十年,财富据说已不能完全统计,但有人传说,只要他愿意,挥手间就可以买下整座金陵城。
众所周知的还是他的武功,二十年前,他曾经只在两个时辰之间就手歼太湖三十六海盗。
但是绝没有人知道他的师承来历,因为他的武功并非武林各大门派嫡传。
绝对不会有人否认,“小孟尝”梁百兆是一个乐施好善的老好人;也没有人能否认,“小孟尝”梁百兆的的确确是一个好朋友。
白的雪在黑的夜里微微闪动着朦胧的光芒。
此时已是深夜,梁府上下的人都已沉浸在甜甜的睡梦之中,除了偶尔几声犬吠,或者几句虫鸣,几乎已是万籁俱静。
梁百兆不喜欢喧哗,所以他的府邸并不筑在闹市。梁府整个建筑也不豪华,因为他本也不是喜欢显耀的人。但他却很懂得怎样享受生活,所以他的住所是一个非常舒适安逸的地方。
梁百兆喜欢独处,在空闲和休息的时候,他通常都呆在“百花楼”。
“百花楼”是座落在后花园里的一栋阁楼,共分三层,第一层布满各式各样的奇花异草,第二层为书房,第三层则是他的卧室,作为起居之用。
通常在这个时候,梁百兆并不需要仆人的伺候,没有他的吩咐和允许,绝不会有人前来打扰。
只有一个人例外。
“鬼才”米高。
其实这几年来,梁百兆几次遭遇家境变故,对世事心灰意冷,众多门客也纷纷离去,唯有米高,始终陪伴在他身边。
米高,的确是他唯一可以信任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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