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拔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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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龙七先生前往“金狮镖局”托镖,行事非常谨慎,商议诸事之时也在密室进行,除了龙七先生和海东来、司马如龙,就只有洪不讳参与了商谈,连海如飞都不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在这四个人中,最没有嫌疑的人就是洪不讳和海东来,司马如龙虽然不敢肯定,但由此看来,这个内奸也绝不会是他。
那么,龙七先生……
龙七是福建省总捕头,他明知“万劫重生”是官府之物,又岂会知法犯法,见宝起贪婪之心?
但凡事都没有绝对。
龙七本来与他们约好在这里会面,却始终迟迟未到,这是巧合,还是精心的安排?
但洪不讳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个内奸就是龙七。
龙七身为六扇门第一高手,没有人不知道他是一个德高望重的“神捕”,为人公平、正直,嫉恶如仇,一身正气,像“中原四盗”这些绿林大盗,他更是恨之入骨,绝不可能被金钱收买、为女人折腰,而至英名尽毁。
然而,如果这四个人都不是内奸的话,这个人究竟又会是谁?
洪不讳突然感到手足冰凉,整颗心都沉入了谷底。
他想到了一件事。
也许,这件事本来就是个圈套,一个挖好了的陷阱,正等着他们自己掉下去。
如果事实就是如此,也未免太可怕了。
他的猜测,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苗烈道:“也许,这件事的真相,就连‘神捕’龙七都始料不及。福建省巡抚周大康本非科举出身,原来的名字也不叫‘周大康’,他原来的身份,倒也不便说出来。一个月前,他从一个死囚得到‘万劫重生’的秘密,本想据为己有,但不知为什么,皇帝老儿也知道了这件事,硬是下旨叫周大康把这东西进贡朝廷。周大康怕乌纱不保,不敢不遵,但又实在舍不得,于是就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洪不讳脸色变了,沉声道:“什么办法?”
苗烈道:“这个办法就是,找一个替死鬼。”
洪不讳道:“这个替死鬼就是‘金狮镖局’?”
苗烈道:“周大康让龙七把这东西托付给你们,却又暗中通知我们兄弟在途中劫镖。我们得手之后,朝廷肯定会追查下来,但却绝对查不到周大康头上,因为整件事都是龙七一手包办的,朝廷最多也只能把龙七和‘金狮镖局’拿下治罪,而这东西,最后还是会回到他的手里。”
洪不讳冷笑道:“果然是好计。周大康为什么要陷害‘金狮镖局’?”
苗烈道:“这不是他的本意,他真正想要除掉的人是龙七。也许是阴差阳错,‘金狮镖局’是福州唯一可以让人信服的镖局,所以龙七才找上了你们,无意中也把你们扯了进来,遭受这池鱼之殃。”
洪不讳道:“龙七岂非也是被人欺骗,糊糊地掉进了这个坑?”
苗烈道:“龙七既有‘神捕’之美誉,破案本领尤其到家,入行多年,大小案例数百宗,到了他手里就变成小菜一碟,从未悬案。周大康觉得留下此人后患无穷,他正好借此机会除去龙七。”
洪不讳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此人工于心计,实在令人毛骨悚然。你告诉我这个秘密,难道不怕我泄露出去?到时朝廷追究下来,周大康固然难逃王法,你们也难辞其咎。”
苗烈大笑道:“既然这东西是宝贝,人人垂涎,我们为什么要还给他?我告诉你这个秘密,就是要你以后指证他的罪行,等到真相大白,我们兄弟早就远走高飞了。”
洪不讳叹道:“原来你们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苗烈笑了笑,道:“听说你鹰爪功夫独步武林,昨天没有机会领教,今天好歹也得留两手真功夫给我们见识见识。”
他嘴里说着话,人已退后七步,忽然“呛”地一声,拔出了刀。
洪不讳立即凝神戒备,只道他要出手了。
谁知苗烈一反手,将旁边几上的一个碟子挑了起来。
碟子里装的是炸虾球。
刀光一闪,虾球突然飞起。
刀风嘶嘶,破空之声连绵不绝,刀光如匹练般一转,十多个炸虾球竟都被他斩成两半,纷纷落下。
苗烈满脸得意之色,道:“只要你能照样玩一手,我立即拍拍就走,绝不再打劫宝的主意。”
他这手刀法实在不弱,洪不讳本非使刀,自然不能同样来上一手。
苗烈就是看穿他的弱点,故意刁难。
洪不讳脸色微变,淡淡道:“这只能算是厨子的手艺,也能算武功么?”
他突然长长吸了一口气,刚落到地上的虾球,竟又飘飘的飞了起来。
一只干枯的手倏地一闪,满天的虾球居然全都不见了。
洪不讳缓缓摊开手掌,消失了的虾球又一次纷纷落地。
就算不懂武功的人,也知道刀劈虾球虽也不容易,但若想将虾球抓在手中,而且一只不落,那手劲、那眼力,更不知要困难多少倍。
苗烈的脸色也变了,冷笑道:“既然你玩不来这一手,我也只好无礼了。”
洪不讳道:“如果各位真要动手,就请出去再说。我们出来走江湖的,都要遵守江湖上的规矩,绝不伤害无辜。”
苗烈冷笑道:“好,这一次就依你,反正那东西已是我们囊中之物,也不怕会飞了。”
酒寮突然变得安静而冷清。

任我杀一口一口地喝着酒,慢慢地喝着。
他既不想看热闹,也不想卷入这场是非之中。
他只想喝酒,冲洗他心里的烦恼忧愁。
酒虽非美酒,但他并不在乎。
只要是酒,他就喝。
在这个时候这种地方,居然还能喝上酒,已经是种很快乐的事。
他不停地喝着酒,喝得越多,人越精神,天却已渐渐黑了。
任我杀望着外面飘飞的雪,耳边不断传来刀剑相击的声音,还有低沉的怒吼和娇媚的浪笑。
他没有回头,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酒寮的老板是个很普通的中年汉子,他既没有出去看热闹,也没有打扰这个不停地喝着酒的少年。
但他却从未见过喝了十八斤劣酒,却依然不醉不倒的人。
任我杀开始感到渐渐有了一些微醺的酒意时,黑色的夜幕终于降临。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发现,老板竟已经不见了。
酒寮外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听到这声惨叫,任我杀忽然箭一般冲了出去。
惨叫声是洪不讳发出来的。
任我杀一冲出去,就看见了一道刀光。
刀光像暗夜中的赤红精灵,从洪不讳的喉咙轻轻掠过。
朦胧的雪夜中,依稀可以看见一丝血箭标冲而出。
然后洪不讳就倒了下去。
杨冲、许思文和柳月媚、风飞花远远地站在一边,既没有出手,也不说话。
司马如龙高大的身躯竟蜷缩在雪地上,似乎已晕了过去。
海如飞虽然还是清醒的,但显然受伤不轻,一袭青衣已无完整之处,脸上、手上、身上,伤痕累累,浑身浴血,模样既狼狈又恐怖。
他驻剑而立。
那把剑深深**雪里,几乎已支撑不住他的身体。
他不敢动,一动,就会摔倒。
他愤怒的目光,看着洪不讳慢慢倒下去,俊脸已经完全扭曲。
除了痛苦和绝望,他几乎已经再无表情。
他的眼睛也已变得空洞,呆滞地看着苗烈提刀狞笑着,从洪不讳怀里掏出一只拳头大小的檀木盒子。
然后他就看见了任我杀。
看见这个冷漠的少年,仿佛瞎子看见了光明。
他并没有忘记这个曾经为他们解围的杀手。
他立即挣扎着扑过来,却突然摔倒下去。
他再爬起,又跌倒。
他没有放弃。
他不能放弃,因为在这个时候,唯一可以救他们的人只有任我杀。
他抬起头,用一种哀求的眼神凝望着任我杀。
任我杀明白他的意思。
他绝不能让那个小木盒被苗烈带走,否则不仅“金狮镖局”多年的名誉全毁于一旦,“神捕”龙七也将遭受无妄之灾。
任我杀只觉热血冲涌,突然狂奔而来。
他冷冷的瞧着得意扬扬的苗烈,沉声道:“留下东西,你们走。”
这句话本是苗烈曾经对洪不讳说过的,此刻从他口中说出来,竟是如此的冰冷刺耳。
苗烈怔了怔,冷笑道:“你说什么?”
任我杀道:“这不是你们的东西,你不能带走。”
苗烈沉声道:“你是谁?莫非也是为劫镖而来?”
任我杀道:“我只是个过路人。”
苗烈道:“你走你的路,何必多管闲事?”
任我杀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苗烈道:“这事只怕你管不了。”
他手已扬起。
黑暗中,一道赤红掠过,仿佛飞泻的流星。
他的刀已出手。
刀光骤起,又有两道刀光风驰电掣般飞出。
三道刀光就像是三条毒蛇,分别袭向任我杀身上的三处要害部位。
任我杀没有闪避,也没有退。
今天和凶手全力一搏,所受的伤令他的武功大大打了个折扣。
他只有拔刀。
他的刀还没有出手,三道刀光中的那道赤红突然淡了下去。
没有人想得到,苗烈居然会全身而退。
他的刀,其实只是轻轻一晃。
刀光还未消失,他的身子已向后飞掠而去,在空中一个飞旋,稳稳地落在一匹马的马背上,叫道:“老二、老四,你们挡他一挡,我先去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人一马早已消失在黑黝黝的雪夜中。
杨冲和许思文又惊又气,怎么也想不到老大居然不顾手足之情,携宝而逃。
一呆之间,刀光未免有些停滞。
就在这时,任我杀已出手。
他没有拔刀,只是击出两掌。
杨、许二人立即被他击飞出去,重重跌落雪地,一动不动,就算没有立即就死,只怕也已活不成了。
他们胸前的肋骨至少断了七、八根,折断的肋骨又从心脏**,如果这样还能活下来,这世上就没有永远不会死的人了。
柳月媚和风飞花同时发出一声惊呼,娇躯扭动,仿佛归巢的小鸟投入了夜色。
寒风中犹自飘来女人的发香,但她们的影子却再也瞧不见了。
任我杀没有追。
他叹了口气,还未回头,就听见海如飞嘶声道:“快追,一定要把那小木盒拿回来……”
任我杀想也不想,突然就像一支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他并没有兴趣知道那小木盒的秘密,但他却不忍心拒绝一个快要死了的人的最后一个要求。
正如他没有反对米珏中毒之后,还提出酩酊大醉的想法。
所以他追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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