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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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鬼静静地坐着。
为了积聚所有残存的体力与精力,他将全身的感知降到最低,专注精神在体内真气的流转上。
阴川水的毒性会随着真气的运行扩散,在中毒之初,他尚能凭借深厚的内力自封**道,将毒性封锁在体内的某个地方;如今他中毒已深,只能将全身的真气都凝滞起来,才能阻止毒性爆发。然而即使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体内也会有极微弱的气流动,他想完全冻结真气,只有连大部分的身体机能都冻结起来。
他应该没有思想没有情绪,但在某一瞬间,他却突然自静思里醒过来。
就在那一瞬间,有一种奇妙的颤动、自胸口传来,以一种温和的方式打断他的沉静。
他维持原来的姿态,坐了一会,直到呼吸与心跳都恢复正常,他才真正苏醒过来。
四周很平静。少仲不在身边,到哪里去了呢?
末鬼深深的吸了口气。他已经冻结自己的真气,毒性也被他暂时压制下来,只要不使用真气,短时间内还是可以支撑的。
他从怀里取出一方似玉似石的透明晶体,摊放在掌心。
照进屋里的月芒穿透菱形的晶石,反射出一点的深红来。
这是可以反应出「焚泪」觉醒的晶石。
他有一个任务,在他从长老手中接过晶石的同时,也接下了这个任务。
「你要找凤凰火族的行踪,可以到阴山去。据说凤凰火族的宝物,焚泪,就遗落在阴山。
会是焚泪吗?末鬼走出小屋,看见倒在地上的人。
一瞬间,他的心脏不受控制的急遽跳动起来。但他毕竟是个杀人无数的杀手,死人和活人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
他在濮阳少中身侧蹲了下来,略略阖上眼帘一会,已经可以察觉空气中残留的一点迷香。
他有些疑惑。迷香一定是别人用在少仲身上的,但使药的人却不见踪影。
他抬眼,前方一片狼藉。他站起身来,沿着断裂的树干前进,看见飞溅的血肉,和一颗莹白的珠子。
那曾经是少仲握在手里的东西。
周围的血肉没有中毒的迹象。于是他矮身拾起珠子。
珠子依旧一尘不染,鲜血没能沾上珠身。
「凤凰火族的女王既已重生,一定也会派人去寻找焚泪,你要小心。」
如果这是焚泪……
他走回濮阳少仲身边,想扶起少仲,却连自己也并跌下地去。
他仆跌在濮阳少仲身上,嘴角渗出一点苦笑。
他闭上眼睛,略略吸了口气,勉强提聚起一点真气。
而后他背起少年,足尖掠树踏叶,奔向与来时路不同的方向。
月光安详地映照着破碎的血肉,一道纤瘦的身影翩然到来。
一个美丽的女子,冷眼注视着地上的两具尸体。
「这是……焚泪?」
四周一片宁谧。
蓦然,她发现两道脚印。两个人,两个男人。
轻的那道武功普通,重的那道……
她微微扬起唇,粉红的唇瓣掀起一个柔媚的微笑。
而后双足轻点,如鹰般掠向脚印的去向。
濮阳少仲是被照在自己眼上的阳光唤醒的。
他不耐的翻过身去,想继续睡,身体却撞上一个东西。
那东西「砰」的一声倒下地去。
他惊醒过来,张开眼睛,看见末鬼躺在他身边。
「末鬼!」濮阳少仲楞了一下。末鬼闭着眼睛,脸色和唇色一样苍白。
他伸出手去,按上末鬼的颈项,触手处一片冰冷,虽然仍有脉搏,但却十分微弱。
他连忙站起身来,将末鬼负在背上,想先找个大夫给末鬼看看再说。
不料才绕过一片树丛,就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骂道:「你这不要脸的偷儿,拿了就想跑吗?」
濮阳少仲一楞,下意识回头看去。
一个女孩子高举着手里的篮子,气势汹汹的吼道:「我这可是阴山上最好的五叶兰了,天没亮露珠没散时就起床摘的,好你个贼子,不拿钱就拿货!」
又听一个粗嘎的男人声音怒道:「五叶兰好坏这么多,谁保证你的是上品?要不是我一大群羊被阴川水放倒了,一家人没着落,谁来找你这黑心女人!试试只要有用,生意难道不是给你做?哪有看一眼就一定整篮买的道理!」
本来一听和自己无关,濮阳少仲转身已经要走,突然听男人说了阴川水,又说五叶兰是药,他不由得留上心来。
「本来就是!你不买看什么看!」女孩子怒。
「老子长眼睛没见过你这么不讲理的。」男人也怒火上升。
听这两人话意,似乎男人比较占理些。但末鬼说过阴山地带因为地处偏僻,当地大多数人都靠卖药草维生,生活艰困,民风强悍。强买强卖是经常有的事。
眼看两人一言不点,很可能就要打起来,濮阳少仲连忙走过去向着女孩子说道:「我能看看五叶兰吗?」
女孩子看来了新的顾客,立刻丢下原来的男人,说道:「我这一整篮五叶兰都是上品,一两银子就好!」
一旁的男人冷哼一声,「笑话,最上等的五叶兰也不值这个钱。」
「你!」女孩子咬牙怒叫,几乎要扑上去,「阿若叫你去死!」
阿若?濮阳少仲心里一跳,他好象听过这个名字?不过现在可不是回想的好时机,他往两人中间一站,诚恳的说道:「我的朋友被阴川水所伤,急需要五叶兰治病,银子不是问题,」说着从随身的袋囊里摸出一小锭银子来,递给女孩,「你这篮五叶兰卖给我吧?」
女孩子本来伸手要接,见一旁的男人怒目而视,好象有点胆怯,嗫嚅了一下,说道:「客人,要治阴川水的病,得用银墨草。五叶兰是给牛羊用的──」
「这……如果银墨草没效,那要怎么治?」濮阳少仲赶忙问道。
女孩子和男人对望一眼,都现出疑惑的神色。男人摇了摇头。
濮阳少仲脸色一黯,「知道了,谢谢你们。」
「喂,你爷爷不是……」男人瞥了女孩子一眼。
女孩子犹豫了一下,见濮阳少仲背着末鬼要离开,女孩子忽然叫住他。
「客人。」
末鬼的身体冷得像冰一样,濮阳少仲心头着急,原本已经不想理会,女孩子似乎看出他的着急,忙道:「我听村里的老人家说,如果沾到水的时候能够立刻让火烤烤暖,也是好的。阴川水只有冰的时候才会伤人,煮热了就没事了。」
可是我总不能把末鬼丢进锅里煮熟吧?濮阳少仲苦笑了一下,提步要走,女孩子又说道:「如果你是要找大夫,我爷爷就是大夫!」
濮阳少仲停步回头,盯着她。
女孩子脸上微微一红,「我不是想骗钱,人命关天……」
荒山野岭的,也真不知道要去哪里才能找到人来救末鬼。濮阳少仲尽管心里着急,却也无法可施。一咬牙,说道:「请带我去找大夫吧,拜托你了!」
愈接近竹林,让人听了浑身要起栗的「轧轧」声就愈来愈清晰。
女孩子带着他们在山林里飞奔已经半个时辰,大约是自小跑惯了,几里山路跑下来,仍然不见疲态,只一张黑得发亮的脸上泛起一层金光,更显得精神奕奕。
此刻她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停步回头对濮阳少仲说道:「到了!」
说着向前跑去,一边已经大叫起来:「爷爷!爷爷!」
濮阳少仲略喘了口气。回头已经轻轻唤了一声,「末鬼?」末鬼的体温很低,他将末鬼负在背上,时间久了,连自己背上也觉得湿寒。
濮阳少仲心里一阵难过,赶忙加快脚步追着女孩而去。
穿过竹林,就见到一个老人手里抓着一把挫刀,正用力在石头上刮磨。老人闻声回头,掉了几颗牙齿的嘴巴大大咧开,笑道:「是你啊。咦?有客人来?」
「是啊,爷爷。」女孩子也笑了起来,「客人要看病。」
「看病?」老人一听眉头先是一皱,接着嘴巴大张哈哈笑了起来。「好啊,看病,」手一伸,「十两。」
濮阳少仲一楞。老人半张的眼帘下眼睛灰白混浊,枯枝般干瘦的十指也明显抖动,既盲又老态龙钟,这样真的能看病吗?
濮阳少仲望了一眼周遭的环境。一间破茅屋,几个蛛网牵连的瓦罐,几种不知是杂草还是药草的植物混在一起,已经晒得干干扁扁,风吹来,屋后阵阵排泄物的臭气传来。老人的衣服千丁百补不说,浑身还发出一种霉烂的味道。
「爷爷,他们是外地人,少收一点啦!五两成不成?」女孩子还在帮他们讨价还价。
「八两!再少不成!」老人也热心还价。
「六两!」
「八两!」
女孩子愤愤地啐了一口,「算了,你不用给我佣金了,算他们六两吧!」
「嘿,这是你自己说的话喔!啧啧,真难得。好吧,六两就六两。」老人又张开嘴巴大笑,这次濮阳少仲清楚看见他舌头上的烂疮。
女孩子和老人同时向前一步,伸出手来,一个说道:「客人!」一个说道:「病人?」
濮阳少仲几乎要举脚踹去。他奶奶的,真的要骗钱也别在他面前分赃,还说什么佣金,当他是白痴吗?
可是女孩子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是那么真诚,老人又一副风吹要倒的模样,他这一脚无论如何踢不下去。濮阳少仲在心里暗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你们告诉我哪里可以找到真正的大夫,我给你们十两。」
「哈哈。」老人一听就笑了。
女孩子楞了一下,突然醒悟过来,大声说道:「我不是在骗钱!」
「我的朋友伤势严重,真的不能拖……」
濮阳少仲才说一句,女孩子突然厉声叫道:「骗你话叫阿若打死我!」
她天生棕黑的皮肤涨得通红,眉毛也竖了起来,濮阳少仲被她的气势慑得一楞,一时说不出话来。
老人倒是笑了,「年轻人,你别看我老头子脏。呐,我今年九十多了,能撑着不死,可是靠医术。」
濮阳少仲想起末鬼说过,这里的人都不过六十岁。而且哥哥也说过,人不能貌相看来这老头可能真的有点本事……
濮阳少仲向两人一抱拳,老实说道:「对不起。」
女孩子呆了一下,不可思议的看着濮阳少仲。这里的人就算吵架吵输了,也没有谁会认错。
老人也是一脸惊奇,「嘿嘿,好孩子。快把病人带过来让老头子瞧瞧。」
濮阳少仲依言走廷,将末鬼轻轻自背上放下来。这里没有桌椅子,他只好将人放在地上。
老人伸出一只手掌,摸上末鬼的手臂,先在脉搏上按了按,然后沿着手臂向上摸到肩胛,又摸到脖子,然后整只手覆在末鬼脸上。
濮阳少仲不由得皱了皱眉。他还真没看过大夫这样看病的。
老人的手又往下摸,在末鬼的右胸上停了停,然后又移到左胸。
濮阳少仲只见他的脸色愈来愈重,连那双混浊的眼珠也眯了起来。

「怎么样?」濮阳少仲忍不住问道。
「嗯,体格不错。」老人正经八百的说道。
「……」
老人又开始向末鬼腹部摸去,渐次向下,濮阳少仲开始有点无法忍耐,就在他几乎忍不住要去打掉老人的手时,老人突然嘿嘿笑了两声,转头跟他说话:「年轻人,你力气大不大?我屋子后面有个大缸,你去把它拿来,架在那上头。」老人向右一指,那里有个厨灶。
「要做什么?」濮阳少仲问道。
「煮一煮啰!」老人答。
「你要把他丢下去煮?」濮阳少仲一怒,将末鬼自地上拉起,二话不说背着就要走,旁边的女孩子赶紧拉住他。
「客人,爷爷很厉害的,你相信他。」
「他奶奶的,把人煮熟了是要直接扛去埋吗?」我真是笨蛋!濮阳少仲怒气腾腾,侧身要闪过女孩子,女孩子又拉住他,「爷爷又没说要煮熟……」
濮阳少仲一楞,回头向老人望去,老人好整以暇的说道:「年轻人,你要救就快,两个时辰后他就没命啰。」
濮阳少仲看看老人又看看女孩子,再看看末鬼,末鬼的脸色苍白地跟纸一样,保不定两个时辰后是真的……他心里一阵慌乱,最后把末鬼放在地上,向老人抱拳说道:「老爷爷,我是诚心的。你要是能救人,多少钱我都给,要是不能,你现在就告诉我!」
老人微微一笑,「你听话我才能救。」
濮阳少仲一咬牙,真的到屋子后面去搬大缸。
老人又指挥女孩子将清水和几种药草放进缸里。「把火烧起来,愈旺愈好。」
濮阳少仲才要动手烧火,女孩子动作纯熟利落,火折子搧两下,木材屑已经燃了起来,点着细枝,再引大木堆,很快就把火烧了起来。
忙了好一阵,灶下的火开始熊熊燃起。老人就叫他把末鬼放进去。
濮阳少仲将末鬼身上的外袍脱去,除掉鞋袜,将他抱到灶边,深深吸了口气,慢慢把人放了进去。
微温的水刚好漫到末鬼颈边。濮阳少仲站在灶边上,脚下已经感觉到烈火的热度,他凝望着末鬼,心口一颤一跳,几乎忍不住想把人捞出来。
「客人!」女孩子见状忍不住叫他,「灶上很热的。」
老人嘿嘿笑了两声,「年轻人,老头子不会骗你的。下来吧,来,坐在这儿。」老人向地上指了指。
水还只有微温而已,可是他脚下的灶已经烧得火热,他实在没法在灶上支撑太久。濮阳少仲又看了末鬼一眼,无可奈格的跳下灶,到老人跟前坐下。
「要多久?」濮阳少仲问道。
「两个时辰。」老人回答。
「那我去准备点东西吃饭吧!」女孩子看看天色,「快中午了。」
「不收钱的吧?」老人问。
「五钱!」女孩子嘻嘻笑道。
「三钱。」老人说。
「没这个价!就是五钱!」
「四钱!」
「五钱!」
濮阳少仲不由一笑。由他坐的地方望去,灶下的柴火劈啪劈啪作响,金红的火舌在灶里吞吐来去,一阵发霉般的药草吐从大缸里飘出来。他凝起眉头,忧惧的望着大缸,一会儿想着老人的方法不知道有没有用?一会儿想着都是自己追到阴山来,才会害末鬼变成这样,又想万一被骗,那那……他紧紧抓着身下的青草,盯着水气逐渐氤氲飘飞的大缸,不知不觉中,老人和女孩说话的声音都已经听不进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清脆的女孩嗓音:「客人,吃饭了!」在他耳边响起,濮阳少仲猛地回神,一回头,一张黑得发亮的脸孔,近在眼前,正对他咧嘴笑着。
濮阳少仲勉强牵动了一下唇角。他想去看看末鬼的情况,手撑着地面要站起来,才发现久坐的双腿已经麻木,看一旁的老人吃得正高兴,他忍不住出声问他道:「老爷爷,他没事吧?」
「屎不了。」老人正抓起盘里的菜往嘴巴里塞,口齿不清的回道。
眼看灶下烈火熊熊,水不知道热不热?会不会太烫了?濮阳少仲不放心的站起来,走过去垫起脚尖伸手向大缸里探去。
这一探他不由大吃一惊:缸里的水没变热就算了,居然变得比刚才还要冷!而末鬼原本苍白的脸色却渐渐染上了一点红润……看起来,还真的是要「煮」热才行。
想笑,心里却一股酸热涌上,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摸着末鬼的脸颊。还好,总算有活人的温度了……
「客人,饭菜要冷啰!」女孩子的声音在身后唤道。
「嗯,就来了。」濮阳少仲缩回手,转身跳下灶床,笑着大跨步向食物走去。
女孩子弄来的这些东西,说实在谈不上好吃,但濮阳少仲这两天来担惊受怕,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能这么安心,也就吃了个十分饱。
女孩子看他大口大口的扒饭,也自高兴,随口闲聊道:「客人为什么来到阴山呢?」
「我们是为了追查恶鬼叱来的。」濮阳少仲放下碗筷,简略把之前在津河渡发生的事说了。「奇怪的是,这个恶鬼叱的长相居然和一尊立在阴川里的石像一样!都是额上三点痣,耳朵有一片缺角。」
「我倒不知道恶鬼叱长得和卓玛一样。」女孩子皱皱鼻子,「哼」了一声,「长得一样,肯定也是一样坏!」
「卓玛?」
「站在阴川里的是恶人卓玛,他不但做尽坏事,还杀了自己的老婆害死自己的亲弟弟!所以阿若才会把他丢进阴川里受苦!」
「阿若?」一个模糊的印象闪过濮阳少仲心里。除了女孩子讲过两次外,他好象还在哪里听见过。
女孩子突然显得兴奋,「阿若是我们阴山的女神,她专门惩罚坏人,很伟大的!我们阴山人都供奉她!」
「哦喔。」可是为什么他心里有一个哭泣的影像呢?濮阳少仲微微蹙眉思索着。
「客人你在想什么?」
「阿若她……很伤心吗?」濮阳少仲忍不住问道。
「客人你在说什么!阿若是坚强勇敢的女神!无所不能的!」女孩子哇哇大叫。
一旁的老人已经笑了起来,「年轻人,你踩到她的痛楚啰!」
「呃?」
「爷爷!」女孩子脸略略一红,又有些骄傲的仰头道:「我的名字叫『阿若』啦!」
「啊?」
「我喜欢阿若嘛!所以就给自己起名字叫『阿若』了。」
濮阳少仲不觉好笑。「那你父母……」话一出口,他立刻察觉自己说错话了。
但阿若只是耸耸肩:「我是孤儿,爷爷把我养大的。爷爷叫我阿余,我不喜欢,就自己改做阿若了。」
「嗯。」濮阳少仲点点头,笑了笑,唤她一声,「阿若。」
「哈,」阿若高兴地跳起身六,「除了爷爷以外,客人是第一个肯这样叫我的人呢!对了,客人叫什么名字啊?老是客人客人的叫也怪奇怪的。」
「我是『昊』。」濮阳少仲心下抱歉,但他已经答应末鬼别随便报出自己的真名了。
「原来你也是孤儿啊!」阿若笑着用力拍他的肩,大有把他当成同路人的亲切感。
在圣魔界,不知父母的孤儿,通常只起名不带姓。濮阳少仲既不能承认也不能反驳,只好笑笑。眼看老人在一边搧着蒲扇纳凉,濮阳少仲于是转移话题:「老爷爷,您知道阴川水里含带的是什么毒吗?」
「知道的话,老头子还能弄得瞎眼一身烂疮吗?」老人剔着牙。
「呃,那请问您知道阴川水为何有毒?是天然的还是人为的?」濮阳少仲接着问。
老人咧开剩不到几颗牙齿的嘴巴,嘿嘿笑了两声,「是不是人为的我不知道。不过老头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阴川水就已经是这样了。」
「那至少七八十年了。」濮阳少仲微微皱起眉头,「是天然的吗?」
老人耸耸肩站起身来,走向灶床。他在灶床上放了两块砖,拐杖一撑,嘿的一声,竟然就跳了上去。老人伸手按抚着末鬼的额头和颈际,边捏边又道:「年轻人,地底下有时会埋藏一些宝物,当然也可能有其它的东西。说不定是水流经过的地方刚好冲刷出什么毒物来。好了──嘿,煮热了,可以捞出来了。」
濮阳少仲闻言连忙向前奔去,跳上灶床,小心翼翼的将末鬼抱出来。末鬼身上就像刚洗过热水澡一样,体温微微升高,全身肌肤也泛上一层红晕。
刚才急着救人,倒没想到温漉漉的身体要怎么弄干?濮阳少仲抓起末鬼的衣物想套上去,又担心穿着弄湿的衣服会让末鬼着凉,想了想,他干脆用自己的衣服往末鬼身上抹去。
阿若看了好笑,「干毛巾里头还有,稍等一下。」
「弄脏了老头子可还要洗咧!」老人抱怨道。
「知道了,我替爷爷洗成了吧?」阿若快手快脚的进去抓了一条毛巾出来,蹲下来就要帮着擦干末鬼的身体。
虽然末鬼身上还有一点蔽体的衣物,可是……濮阳少仲忍不住制止她,「我来就可以了。」
「我做习惯了,没关系啦!」阿若蛮不在乎的。
可是你是女孩子啊,为什么会习惯这种事……
眼见阿若连末鬼身上那件仅存的底裤都要脱下来,濮阳少仲连忙按住她的手,说道:「好了,这个我来就可以了!」
阿若缩回手来,眼睁睁的看着他。
濮阳少仲不觉尴尬。一个女孩子盯在旁边看时,他要怎么大大方方的把末鬼扒光?
阿若看他杵在当场不动,不由疑惑道:「你不习惯替别人擦身体吧?」
「难道你就习惯?」
「是啊!」
「呃?」
「村里有人家去世时,我常去帮忙清洗遗体,赚点外快。」
濮阳少仲一时说不出话来。现在他突然觉得末鬼的身体好象有点变冷了。「你转过身去,这个我来就好了。」他有点艰难的说道。
阿若瞪着眼睛,还不明所以,一旁的老人已经大笑起来,「傻丫头,人家不给看不看就好了嘛!」
「为什么不给看?他那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濮阳少仲脸一红,不由反驳道:「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是男女授受不亲……」
阿若一阵恍然大悟,「喔,原来是你觉得不好意思啊!」
「不是、我……」
「嘿,我知道了!山下的人有时规矩就是比较多我了解!」阿若高高兴兴地转过头去。「是说你动作要快点喔,病人会着凉的。」
「喔、喔。」濮阳少仲连忙把末鬼身上最后一点蔽体的衣物除去。想起阿若说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他忍不住在擦拭时多看了几眼。
是没什么特别的啊……
咦?濮阳少仲一楞,突然惊觉自己刚才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脸一红,他连忙将干燥的衣物套上末鬼的身体。手忙脚乱间,已经有点不晓得该将自己的眼睛往哪里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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