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敛财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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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少康要上楼了。这是侯镇在一次婚宴酒会上听说的。因为有些人是要参加这个聚会庆典,随份子钱的。上至中央政权,下至县级政府多次下红头文件,不准领导干部巧巧立名目,借婚丧寿喜之名,大搞个人敛财活动。可有些人就是置若罔闻,我行我素。
“大哥,听说你上楼要张罗张罗。”黄标一个人来到何少康办公室,他是来给何少康送信的。因为他听说有人为这事等着向纪检委举报呢。“啊,是有这事。”何少康坐在办公桌前的转椅上,边说边指了指对面的沙发,示意黄标坐下。黄标说:“现在,市里有文件,不让搞这些。咱们是不是就……”“怕什么,咱是谁?啥场面没见过。我就不信邪。不过,要搞得巧。搞得不露声色。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来,抽支烟吧。熊猫牌的,听说邓小平爱抽这烟。”说着何少康递过一支烟来。
道虽小人,智过君子。这件事,何少康的确棋高一筹,他名义上上楼,等收完礼后,他又转手把楼卖了。不过,他搞得比较诡秘,他定好的10月25日在芳草地大厦招待来宾,可来宾们一到,把份子钱给了他,他又说不举办了。来的人又不能把钱要回来,又没吃到饭。让何少康给白白的耍了一通。这是他故弄玄虚,他怕有人告违反规定,搞个人敛财,所以才想出这样一条诡计。钱也收了,宴会也没举行。两头都得了,有人想告,可告什么?我不是响应上级号召,把庆典取消了吗?收钱?谁看见了,这是死无对证的事。为了表示自己清白,何少康开了一个机关职工大会,会上宣布所有职工谁也别搞上楼宴请。他自己已经率先垂范了。
这天,侯镇正在看一本卷宗。徐庆和拿着一本《塞外文学》第10期来找侯镇。“队长,请看看这个。”“哎呀,工作这么忙,你还让我看这个?”“哎,这是纪检委党风室莫秋清主任给我的。他说这本书可能跟案子有关。所以,就送我一本,他那儿还有一本呢。”“是吗?他们是怎么搞到的?”“这个,他没说,不过,听他们一个科室的郑磊说,好像是有人故意给他们邮寄的,意在让他们查一查我市的**案件。这里面有一篇中篇小说,我一看就猜出是咱市粮食收储公司机关的人写的。因为它反映了粮食企业内部的**行为。可能与何少康有关。你看看就在45页。”侯镇打开《塞外文学》这本书,翻到了45页。见上面有一篇标题为《上楼下楼》的小说。下边一行有作者所在的省份,但作者的名字叫胡玲。可能用的是笔名,也不知是男是女。听徐庆和说跟案件有关,侯镇就仔细地看了起来。
一、上楼
我家住在东北辽河岸边。在我们那儿,管从平房搬到楼房住叫上楼,管从楼房搬到平房住叫下楼。我这里要讲的是一段我上楼下楼的故事。
上楼真好,上楼真美,感谢老天!我上楼了,上了全市最好的家属楼。然而,在我上楼不到一年时间里,上楼的负面效应就铺天盖地而来。我不再感到上楼是那么美了,真是祸里包着福,福里包着祸。上楼容易下楼难哪!回想起来,我忽然感到人间真是太苦了,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我选择了自杀,自杀不算什么可耻的事,琼瑶、三毛、老舍不也都有此经历吗?我听说在美国每17分钟就有一人成功自杀,中国每年有20万人死于自杀。于是,我喝下了家里消毒用的一瓶来苏儿,想以此来摆脱这烦恼的人生。但说来也怪,喝了这儿多来苏儿,本来可以死定了。但我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我想,可能是我一生中做过一些善事吧,所以,天国没去了,福分不够;到了城隍府,阎王一查生死簿,善可抵过,命不当绝,就被小鬼架着遣送回人间了。按照佛家六道轮回的说法,我能在三善道(天人、非天、人间)的世间为人,没入畜生、饿鬼、地狱三恶道,就算上幸运的了。
我想,这件事还得从头说起。两年前,我丈夫单位要盖家属楼。在职工大会上,公司郝总经理神采飞扬,侃侃而谈,说什么此番建楼用最好的材料,一定得跟上时代:棕色大理石楼梯;白塑钢窗;不锈钢楼梯护栏;楼价按使用面积计算;取暖费也按使用面积收缴,每平方米15元钱;如此好的家属楼,难免让我这没上过楼的人家动心。当时,在场职工无不欢欣鼓舞,纷纷鼓掌,就差三呼领导万岁了。
丈夫原在粮库工作,后被抽到粮食收储公司机关。我家住在郊区,离丈夫现在工作单位10余里,丈夫和我每天都要骑车上班,而我们的小宝宝上学也要我俩骑车接送。由于工作很忙,加上上下班路途远,所以我俩一天到晚都觉得很累。再说住在东北,冬天很冷,还是上楼好。听说盖家属楼,我俩都很高兴,因为上了楼,我们就不会因路远而发愁了。几年来,我和他省吃俭用,攒下了一点家产。除了拥有我们现在住的房子,街里还有前后各一间半的瓦房,而且在对外出租,每月租金都在200元左右。我们计算了一下,上楼需资金6.5万元左右,卖掉所有房子就差不多凑够6万元。余下的向亲友借一点,足可以上这朝思暮想的楼了。
为了上楼,我们首先张罗把街里出租的房子卖出。贴了第一批售房广告后,时间过去一个多月,也没有几个买房子的主,来看房的给价也很低,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为了早点把房子卖出去,我晚上用手写一大堆售房广告,白天让丈夫四处粘贴。写广告得用正楷字,虽然我的字写得不错,在学校艺术节比赛上获过奖,但一笔一画地反复抄写,还是把我那白晰娇嫩的手磨出了大泡。这一切我全然不顾,能上楼就行,上了楼,一切困难不就都解决了吗?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街里的房子,在第一批交楼款时终于出手了,卖价不低,净价3.5万元,交易税及过户手续都由对方负责。有了喜事,脸上就有了喜色,走路也神气起来,同志们见了我也说我更漂亮了。在他们眼里,我可以和饰演貂婵的电影明星陈红相提并论,因我多次登台演出,并在业余歌手大奖赛上获过大奖。
第二年夏天,工期两年的家属楼已建到6层,还差一层就要交工。单位开始催交第二批楼款,这一下我们可犯难了。眼下,我们在郊区的住房因离街远而不好卖出,卖低了,上楼资金就会出现严重缺口,卖高了又没有人认可。一时间,我和丈夫像两支被盐水浸过的泥鳅,上串下跳,惶惶不可终日。最后,还是亲友们伸出了援助之手,给我们解了围。第一个给我打电话的是我二姐,他答应借给我五千,第二个答应借给我钱的是我妈,她将爸爸的伤残金两万元借给我,第三个是丈夫单位同事借给他六千元。这下,我们总算凑足了上楼的资金,我高兴得不得了!当人上人的梦就要实现了。

8月16日,楼房竣工了。公司搞了一个庆祝活动,那天,全体职工都聚集在家属楼门前,郝总经理致词后,大家鼓了三次掌,接着鼓乐齐鸣,礼炮声声,好不热闹。全市上下都说我们家属楼是最好的。我听说完工的消息,急忙骑自行车看个究竟:啊!好漂亮的楼!楼面四周是白色新型瓷砖镶装的,每个单元,正面卧室阳台护栏全是一根根银光闪闪的不锈钢柱,正面大厅阳台是横三栏竖四道奶白色塑钢窗框,上下栏是各4扇固定窗,中间栏8扇窗可以自由对开。大楼外甬道地面,是10公分见方彩色小瓷砖拼成的各式图案,阳光一照,熠熠生辉,同时,甬道拐角正面墙上,画一幅大型彩色山水中堂,画工精湛,栩栩如生。这楼里住的人家不少,总共7个单元7层楼,一个单元一层平均住两户,除去住楼中楼的人家也有80余户。上楼之前,家家户户都开始了装潢,看着人家买千元地毯,万元沙发,进口大理石地面,听说有人修个灶台就花了几万元……我也不甘寂莫,我也要风光一下。因为我们结婚时太寒酸了,我要把它补回来。但后来结果却出乎我们意料,这次装潢,给我带来的遗憾比给我带来的快乐要多好几倍。
二、装潢
要装潢新居,我俩本是外行,但看看其他人家怎么装,咱就学着点儿呗。大厅地面我买的是60×60公分亚光瓷砖,瓷砖颜色是浅棕色的,很素气;卧室是50×50公分亚光瓷砖,颜色是深棕色地板条纹状的,显得华贵,乍看上去好像木制地板。墙围踢角线,我选择了15×50长条瓷砖,黑底带花,显得端庄。外面阳台地面,我选择了白底兰彩50×50公分瓷砖,看上去清纯淡雅。东西买好了,我开始找瓦将师傅,一连找了几天,终于找到了在别人家干完活的师傅。看这人手艺不错,我才选择他的。手工钱讲好300元。那师傅姓郑,还带了一上叫“小胖”的徒弟,师徒二人起早贪黑,只用了两天半时间,就完活了。瓷砖缝对的齐极了,简直就是一条直线。这期间,孩子已经开学。丈夫说请人刮一下大白,就准备上楼,可省得每天接送孩子。我看了一下这楼里的家家户户,都在大搞装修,有花两万三万的,也有花十万二十万的,我为什么不好好装一下,不装不白活一回吗?当我想起毛阿敏唱的“不白活一回”里的歌词,就豁出去了,想来一个心想事成笑声脆,想活他个拼命三郎才有滋味。我又回趟娘家,从姐妹手中借了1.5万元,想搞一次有生以来第一次大装潢。丈夫苦口婆心地劝我,说条件不成熟,可我硬是不听,还闹到丈夫办公室。当着他同事的面,破口大骂他无能,把钱摔到他办公室一张床上,逼丈夫去买装潢材料。在其办公室同志的再三劝谏下,丈夫才低下头免强同意。接下来,他早出晚归,四处张罗材料。我又找来我表叔,他是个农村木匠,领来一伙人,开始给我干木工活。我家楼房是7楼,总面积101平方米:室内25平米大厅,正面朝南是三面白色拉门落地窗;落地窗外是1.5米宽地面,2米高白色塑钢窗阳台;落地窗左面一面墙是从上到下竖装的暖气片,右边一面墙空着,为了对称,我让木匠包装一新,两边都做成格状散热木窗。左边是真的,右边是假的,假的这边里面是书柜,一进大厅,令人耳目一新,煞是好看;南北卧室各有一条窗帘架,窗纱落地;长长的壁柜把进卧室的古装门一同包装,可谓珠连壁合,天衣无缝;南北卧室走廊中间,有一大一小浴室和卫生间;厨房也上下各打两柜,洗菜占一边,烹饪占一边,木料全用的红松,外用材料是榉木胶合板。一个月下来,装修总算差不多了。我高兴得心花怒放,丈夫却被油漆味熏出了哮喘病,几个月后才见好转。
这年农历八月十五,单位破例放假了,我们三口人在小家又过了最后一个月圆节。丈夫单位分了月饼,是芙蓉馅的,很好吃。夜晚,站在阳台窗前,对着明月,吃着月饼,我憧憬着将要到来的美好生活。第二天是八月十六,我们全家乘搬家车一举登上新居。我还买了鞭炮,让人在楼上阳台里放,搬完东西,已是中午,我们全家陪来帮忙的亲属在饭店大吃了一顿。其乐融融,好不惬意。接下来是11月份,该交取暖费了。公司机关有两个家属楼,一个在西街,一个就是这个新建的,在东街,两地相距半公里左右。这时,电厂集体供暖接到西街,每平方米20元;而东街没有接到,仍需自己供暖。但单位取暖费标准要统一,否则怕有意见。原来一直是15元一平方米,现在却突然冒高,要收20,而且按建筑面积收费。一下子要交两千多,一个人半年多工资呀!职工们闻听如此高的取暖费,私下里怨声载道,议论纷纷。办公室主任一连好几天也没收上一分钱。为这事,王副总经理给大伙开一个会,说什么单位也不想收这么多,原因是两处家属楼要统一收费标准,而且单位经济形势不好,等有所好转,也可能给大伙补一些。但现在不能许这个愿,谁不交钱,就交房门钥匙,单位给你卖楼。职工们无奈,东求西借总算交上了取暖费。领导当初可不是这样说的,要是这样说,我说啥也不上这楼。真是人说的话,无论是谁说的话,随着时间条件的变迁,都会改变。这一下又使我又想起我俩的婚姻,我怎么这么倒霉呢!干什么都功亏一篑。
刚看到这儿,手机响了,公安局召开严打会议,侯镇把书放到办公桌里,然后下楼,去局里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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