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时，雨仍刷刷地落着，今天没地方去，我就没起床。八点多，堂叔叫我吃早饭。我不想去市场的伙房吃饭，有了这个落脚点，我已经很满足了，天天再去蹭饭，也太丢人现眼，何况，这里的饭，我看了就没胃口，目前我也不缺这点饭钱。我拼命推辞，堂叔再三勉强，我只得跟着他去伙房吃早饭。
程进福看见我来了，面带笑容地问我工作找的怎么样了，听了我的讲述，他的笑容慢慢地冷淡了，虽然关切地安慰我别太急，这里有吃有住的，一天不行两天，两天不行半个月。但我看得出他的蔑视和嘲笑，强压着不满和怒火回应着他，等他回了他的简易棚，跟着堂叔拿饭吃。
高二暑假，我跟着村里人到一个工地干活，跟着他们吃工地的饭，后来也跟着同村人干装修，和他们一同吃饭，他们出外打工，吃饱饭就行，但水果市场的饭，是我吃过的最难吃的饭。今天的早饭是炒黄豆芽和馒头，黄豆芽是市场剩余的底子，一节一节的碎末子，大多数豆瓣子都腐烂了，做饭的也简单行事，用开水搓了搓，再放进锅翻了翻，加点盐加点油，这就是炒豆芽了。馒头是我们老家的主食，我从小到大没离开过馒头，尽管四年大学没少吃米饭，馒头仍是我的最爱，但今天的馒头我看一眼就再没胃口了，这面是粗面，面发的也有点老了，馒头又黑又黄，摸了摸，有点粘手，开锅太急了，闻了闻有点酸味。我端着碗菜，拿着个馒头跟着堂叔找了个空地开始吃早饭。
我咬了口馒头，又粘又酸，眼泪差点没出来，夹了筷子菜，没有油味没有盐味，也半生不熟的。
堂叔看了看我，苦笑着说：“江郎，他们出来打工，能省点钱就省点钱，能填饱肚子的饭，他们就能吃得下，南城是挣钱的天堂，却是生活的地狱。”
我笑了笑说：“叔，小时候咱们村缺吃少穿的，过了年没吃的了，玉米面馍就酱豆，一吃就两三个月，我跟着王红卫他们干活时，也是吃这样的饭。”说着话，我忽然想到，这次来南城，肯定风险重重，我必须做好面对任何风险的准备了。
吃过早饭，堂叔见我没事做，就领着我去值班室陪他聊天。
今天下雨，水果市场送货的车少了很多，水果市场的搬运工们没有事，全躲进了简易棚玩牌，车少了，堂叔也没事了，我们聊这几年的事。
我们刚聊几句，程进福领着两个人进了值班室，这两个人是水果市场的摊主，他们全是本地人，说着一口粤语，堂叔来五六年了，多少也能和他们对对话，我自学了两三个月粤语，也经常看香港电影，勉强能听懂他们的话。
忽然手机响了，我看了看号码，韩雪打来的，急忙到对面的电话亭给她回电话。刚刚迈出值班室，程进福笑着对另两人说：“这年头，读大学有什么用呢，读了四年大学，连个工作都找不到，即便找了份工作，一个月七八百块钱，不够我一个月手机费的。”
我的头轰的一声，心里仿佛打破了一个五味瓶，又苦又涩又酸又辣又咸，两眼一阵发酸，他们再说什么，我一句也听不见了，强忍着眼泪，跌跌绊绊地过了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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