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路迢迢》合集3(凑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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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胆怯的罗敏随着薛华鼎一起走进了会议室,有人立即泡了茶送了过来。这让二人都有点受宠若惊。对于官员而言,镇领导和乡领导都是小的不能再小的官,但对平民百姓而言他们就是天,是平时可望而不可及的人物。
捧着热茶,听着官员的表扬,现在罗敏眼里全是绿光,心里佩服表哥薛华鼎佩服得不行。
朱副县长拿着一支烟与宣传部长在房子外面的沙石路上边散步边小声交谈着什么,宣传部长只是一个劲地点头。当一支烟快抽完的时候,他俩就走进了会议室。朱副县长一进来就朝薛华鼎走来,宣传部长则很快找到他开始坐的位置,打开带来的大旅行包,从里面翻出了一个带长镜头的照相机,并摆弄什么。
看到朱副县长走来,唐康局长首先反应过来,但他的内心立即陷入尴尬的境地:显然朱副县长是要坐在薛华鼎的身边来攀谈,已显示他尊重人才,不拘一格重用人才的作风和态度。
宣传部长马上就要来给他们照相。现在坐在薛华鼎右边的是随他一起来的那个女孩子罗敏,自己则坐在薛华鼎左边。看样子这女孩子很痴迷薛华鼎,恐怕不会让座,那让座的只有自己了。但要这么让座使自己向一个丫头屈服实在心有不甘,所以他要赌一下,赌着丫头聪明不聪明。所以看着朱副县长走来唐局长并没有立即起身,而是用眼光瞟着罗敏。
罗敏现在正在犯花痴,哪里知道别人在算计她、或者说在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令唐康局长松了一口气的是,当薛华鼎看到朱副县长进来礼貌地起身的时候,罗敏茫然地马上随之站了起来。她一站起来也就立即看见了朱副县长,连忙招呼道:“县长,您坐这。”
说完马上乖巧地退到其他地方去了。
当罗敏站起来的时候唐康局长不容察觉地嘘了一口气,也跟着薛华鼎和其他人一起站了起来迎接朱副县长,见罗敏主动走开更是高兴不已。
朱副县长笑着对走开的罗敏招了招手,然后招呼所有站起来的人坐下。当然,别人都等他在罗敏的那把椅子上坐下后才笑着坐下。
朱副县长笑着询问薛华鼎的一些基本情况。其实了解情况是次要的,主要的是让宣传部长能捕捉几个他们促膝交谈的镜头,只是薛华鼎不知道而已,还认认真真地回答着朱副县长的提问。而且他也没有什么官场讲究,言必称县长,把前面那个副字丢到太平洋去了。不慌不忙的谈吐让朱副县长很看重他。
每一排座位之间相距较远,他们谈话的声音又有意压地,所以他们二人谈什么其他人并不知道。
“小伙子,你帮了我们邮电局的一个大忙,为全县抗洪排涝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有什么个人要求想通过组织解决的不?”朱副县长笑着问道。
朱副县长的话让薛华鼎一愣,心里苦笑道:我最大的个人要求你又不是不知道,既然你为难,我就没有必要献这个宝了,我还是退而求次吧。想到广东几千元一个月的工资待遇,薛华鼎微笑了一下,说道:“县长你这么一说,我真的汗颜了。我知道我的工作解决有点困难,不过我想请县长帮我的表妹一下。就是刚才我这位表妹,她高中毕业,现在正跟我学电子技术。不知能不能进邮电系统找一个工作,临时工也行?”
“哈哈,这姑娘不错,长的水灵,又有礼貌。还跟你学电子技术,是不是真的?”朱副县长兴趣很高,笑着问道。
“我哪敢骗县长?”看朱副县长的表情,薛华鼎就知道有戏。
“哈哈,你等下。”说着,朱副县长偏一下头,目光跨过薛华鼎,对一直注意他们的坐在薛华鼎左边的唐康局长道:“唐局长,现在这位小薛同志给我出了一道难题。你看能不能帮我解决一下?呵呵,行不行你直接跟我们的功臣小薛说一下。”
唐局长笑道:“哦,是吗,小薛,你用什么问题为难我们的县领导?”
朱副县长代替他说道:“能不能把他的这位表妹解决一个临时工指标。”
薛华鼎自然也顺杆子爬,连忙向唐局长再次介绍了罗敏的情况。
唐康自然愿意,不答应且不抹了副县长的面子?现在邮电大发展需要不少的临时工,就凭她刚才主动让座就应该帮帮她。再说解决一个临时工,对他唐康而言并不费什么精力。
看到唐局长点头,薛华鼎再次“得寸进尺”问道:“有没有可能变为正式工?”
“不可能!”唐局长肯定的回答道。
“真的没有其他一点途径?”薛华鼎又问。
“没有。除非……。很难。”唐局长摇着头道。
“那就谢谢了唐局长了。”薛华鼎诚恳地说道,虽然没有达到最高目的但这个结果已经很理想。现在自己跟唐局长的关系还不牢靠,提过分的要求恐怕会让他生厌,所以及时收住了话。
接着朱副县长又与其他谈了一会,镇党委书记就进来请示说是中饭已经就绪,是否可以吃饭。
吃饭是在镇政府食堂吃的,因为没有喝酒,所以吃的很快。薛华鼎、罗敏跟副乡长、副镇长、陈股长、马支局长、二个司机等人在一桌。这些干部都是被人管的人,吃饭都小心翼翼的。只有那个以前跟薛华鼎进行过眼神交战的县政府司机感到有点惊讶:他们怎么在这里吃饭?
吃完饭后,唐局长还安排邮电局司机开车送他们回家,自行车放在后备箱里。
舅舅一家见女儿和外甥被吉普车送回家都感到惊奇万分。等邮电局的吉普车一走他们和闻讯而来的周围邻居一起围着罗敏和薛华鼎争先恐后地询问发生什么好事。
激动的罗敏立即眉飞色舞地、添酒加醋地将发生的事详细述说了一遍。站在旁边的薛华鼎不得不佩服表妹的表达能力,她说的是那么活龙活现,让听众一惊一咋的,大大满足了他们的好奇心。
薛华鼎想:她说的那些事和经历真的是自己所看到所经历的吗?我当时怎么没有那种激动人心的感觉。嘿嘿,如果她得知邮电局为她解决了工作的话,不知会是什么心情,还是先不告诉她。
“华鼎,你真见了县长?”舅妈惊喜地问道。
“你们还跟他们一起吃饭?吃什么菜?”旁边一个邻居不相信地问道。
“还照了像?”
……
事情还没有完,当舅舅一家快要吃晚饭的时候,那辆送他们回家的吉普车又来了。同车来的还有平日在乡亲们面前昂首挺胸的马支局长。
马支局长是提着一对“金粮福”酒上门的,他很客气地请薛华鼎帮助他们进行今晚和明天上午重点通信安全保障任务。
薛华鼎虽然爽快答应并立即上了车,但也不敢托大,提出了邮电局必须提供足够的仪器仪表和备品备件。他虽然不知道重点通信保障任务的全部内容,但一个基本要求是必须做到的,那就是出了通信故障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修复。
马支局长自然又是拍胸口又是做保证,其实薛华鼎并不知道马支局长做的保证完全是废话:那些仪器仪表和备品备件的调拨使用权都在县局。
马支局长将薛华鼎带到了镇招待所食堂的餐桌上,朱副县长等县级官员和镇级乡级领导都已经不在,只剩下邮电局的一些人。所有的人都坐在一桌上,薛华鼎就坐在唐局长的身边座位上。
“对不起,小薛,我们又来麻烦你。”唐局长等他一坐下就伸出手来与握手。
“没关系。反正我在家也没有什么事情。”薛华鼎实话实说。
“喝点酒不?”唐局长问客吃饭。
“不是有重要通信安全保障任务吗?那我就不喝了。正事要紧。”
“好,就是有重要通信安全保障任务我才问你喝不喝酒,要不我就开始敬你的酒了。我发现你的工作素质比我们一些老职工都强。不错。”唐局长赞赏地点了点头,然后抓起筷子指了指周围的人,“开始吃吧,只有我们小薛是客人,大家就不要客气。”
吃饭间薛华鼎小声问道:“唐局长,能不能透露一下是什么样的通信保障任务?”
“我不是骗你,我还真的不知道,只知道可能是上面来人,具体是哪位我也不知道。而且最终这个人来还是不来不清楚,只能说是有备无患。”唐局长一连串的摇头。说着又说起今天上午的事,“今天的事情真使我感到好被动,如果不是你正好经过,后果还不知怎么样呢。真的谢谢。”唐局长心有余悸地说道。
“那还不是你们敢担风险,大胆使用?我也是运气好,正好在学校学过。”薛华鼎客气道。
“哈哈,今天麻烦了你一整天,明天还要麻烦你。等下吃完饭我们就往河背镇赶,县局维护人员也已经出发,所有需要的东西在他们手里。你可是朱副县长点名要的,小薛好好干,朱副县长不会亏待你的,我们更不会。”唐局长道。
“我还不是你手下的兵?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决不藏私。”薛华鼎听了唐局长的承诺,心里更是心花怒放了。他们果然把自己放在心上,罗敏的临时工指标只是一个额外的收获。想到这里,薛华鼎在心里狂笑起来:嘿嘿……
看着薛华鼎大方地吃饭,没有一点拘谨,唐康不由想起中饭之后与朱副县长交谈的那一幕:
当时吃完中饭后,朱副县长将他招到身边说:“小薛这小伙子不错。这样的人才我们要设法留住。户口的问题不难,现在政府可以按有关政府可以想办法解决。其余的问题恐怕得你们邮电局来办。唐局长,你有什么想法?”
唐局长一听朱副县长说话的口气,心里不由自主地怀疑道:“会不会小伙子是他的亲戚?不过,这也太巧了吧。”
朱副县长一见唐局长的神色,笑着道:“哈哈,你在想是不是这小伙子是我的亲戚朋友吧?”
“嘿嘿,哪里,哪里……”唐局长脸红了,眼里全是惭愧,心虚地否认道,“没有,没有,我理解朱副县长一片苦心。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才嘛。我是在想……。说实话,今天确实幸亏他在这里,否则……。对了,小薛说他家的地要征收,按政策很快就会转为城镇户口。现在的难点就是他的干部身份问题。要是当临时工,我今天就可以让他上班。可……,这干部身份得靠朱副县长帮忙,解决了这个问题,余下的就交给我,不劳您操心。安华市电信局我去跑,跑好后再到省邮电管理局干部处找人帮忙。”
“那就这么定了。”朱副县长说道,“是人才我们就要充分利用起来。”
“哈哈,现在的年轻人啊。年轻就是好。”说到这里,朱副县长的神色一凛,道,“还有,晚饭之后你们要随我去河背镇,你必须确保那里的电话畅通。你们走的时候带上小薛,万一那里电话去了问题,那麻烦可就大了。”
“是不是有什么领导要过来?”唐局长小心地问道。
“嗯。”朱副县长本想不说,可还是提醒道,“领导从江西那边过来。……,通信安全保障也是接待工作的重点之一。”
唐局长自是不敢再追问领导是谁,但联想到江西省这个名称和最近的电视新闻报道,他脑海里立即想到那个领导是谁了。脱口而去道:“是他!”
朱副县长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淡淡地道:“你自己知道就行了。”
离开朱副县长,唐局长想了好一会,他认为朱福县长嘴里说的那位领导肯定不会是电视里露面的那位高位者,否则省邮电管理局绝对会下通信安全保障的通知。不过,这人一定与那位高位者有关,职位不会很低:朱副县长一听到可以去拜见他就把所有的烦恼都丢掉了,对薛华鼎这个陌生人都这么关心。
想起今天的事唐局长就紧张,心里自然而然冒出一股股寒意。被朱副县长逼迫必须在一小时内修通电话而自己面对坏了的载波机束手无策的情景又一一呈现在眼前。万一晚上和明天再出现设备被雷击损坏的这种情况,只怕哭的地方都没有……
没有接到安华市电信局通知的情况下,唐局长为防万一,计划自行安排今明二天的重要通信安全保障计划。
趁朱副县长检查四连乡防汛工作的机会,唐局长单独让司机开车回跃马邮电局机房,一进门就对易红桃说:“马上接县局总机!”
易红桃用颤抖的手操作着设备,小声呼道:“县局总机,县局总机,我是跃马镇……”
很快对方就答话了,一个悦耳的女声:“我是县局总机,请讲!”
早就把话筒放在耳边的唐局长先扫了几眼机房,正准备开口说话,对方的女声又说话了:“我是县局总机,快点讲,就你事多,最烦人了!快点……”
听了对方不耐烦的话,唐局长心里立即升起一团怒火,大声道:“我是唐康!你叫什么名字?你什么服务态度?嗯……”
“唐康,什么?唐……唐……唐局长?”对方立即哑火,哭音也传了过来,“唐局长,对……对不起。”
唐康现在自然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跟她计较这些,而是快速而坚定地命令道:“马上找到李副局长,让他带维护中心的人立即租车赶往河背镇,带好备品备件和所有可能用到的仪器仪表。必须确保东边一带的通信万无一失。通知全县所有机房所有电信员工从现在起24小时值班。由你们班不定期抽查,有支局长缺席的你们给我好好地记下来。听明白了吗?”
“听……听明白了!”对方停止了哭泣,认真答道,不过还是很心虚。
“把大意复述一遍!”唐局长严厉地说道。
“什……什么?”对面的女孩一紧张又糊涂了。
“把我刚才说的复述一遍。”唐局长的口气稍微缓和了一点。
“是!我马上去找李副局长,请他带维护中心的人立即乘车赶往河背镇,带好……带好……,对……对不起,是不是带仪表和备件,唐……唐局长,我这里来……来不及记清楚。”对方又要哭了。
“接着讲!”
“是!带仪表和备件,必须确保东边一带的通信万无一失。通知全县所有机房全体人员24小时值班。我们支局长抽查不定期。班长支局长缺席记下来,好好地记下来。就这些吗?”
“我再说一遍,你可记好了。”
记录了一会之后,那女孩的心情才慢慢放松下来。她一字不漏地把唐局长的话记了下来,唐局长要她复述的时候不再自作主张地改变称呼和语气。
唐局长挂完电话后,县局机房记录命令的那个女孩才发觉背上全是冷汗。这边的易红桃也直到唐局长走出机房带上门才嘘了一口气。
……
当薛华鼎坐着唐局长的车在晚上十点半赶到与县城相反方向的河背镇邮电局的时候,县邮电局的李副局长带着维护中心的一个技术员已经从另一条远路赶到了。来的这个维护中心技术员是负责交换设备维护的,姓毛名海东。
一到机房,毛海东就与机房值班员一起按照维护规程进行设备维护,测试有关党政机关的重要电话,清扫载波机、配线架、整流器电源、交换机……。军人转业来的机线员吴向东也整装待发,将检修需要用的电话机、皮线、接线籽、单车等一一准备到位,一旦外线出现问题能立即出发。
被外行朱副县长指名道姓要来的薛华鼎从未进行过真正的相关岗位培训,他只能站在旁边看他们做。或者时不时地拿起维护规程和维护手册来阅读。当他们忙不过来的时候就代替值班员回答县局机房的查岗。第一次参与这种行动,心里很激动,即使是凌晨三四点也感觉不到疲劳,更没有瞌睡。
直到快天明了,机房里的人才轻松下来,相互小声说笑着。薛华鼎也慢慢溶入到他们的谈话中。通过整整一夜的“实习”,薛华鼎才明白邮电职工并非传说中的那么工作轻松、工资收入奇高。

当晚一切都在平安无事中过去了,有点想在唐局长、李副局长面前露一手的薛华鼎却没有逮着什么出手的机会。这多少使他有点失望。
但当机会真正来临的时候,薛华鼎却一时难以接受,并差点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天亮以后,天气一下变得糟糕起来,刚停歇了二天的大雨突然而至。薛华鼎和其他值了整整一夜夜班的职工一边吃着邮电职工食堂特意做的鸡蛋面,一边看着室外倾盆大雨。雨水在屋前沙石地上形成了一条条小溪流,汩汩地向地势低的地方聚积,很快在那里形成了一个浑水池塘,几片漂浮在水面的树叶在微风和雨点的驱动下在那小池塘里乘风破浪。
正吃着的时候,等待交班的女值班员惊慌失措地跑来急切地说道:“断了,到镇政府方向的电话全断了!”
“啊——!”河背镇的支局长蒋力一下脸色变得苍白,面条从张大的嘴巴里倒流出来,掉在碗里和桌上:真是担心什么,上天就来什么!
同样惊慌的机线员吴向东连忙问道:“什么时候断的?”
“刚才,莲花乡乡长正在跟镇长打电话的时候就断了。他们还没有说完呢,我试了好几台电话都不行。”女值班员口齿伶俐地说道,也许见到了这么多人在这里,心里的紧张情绪稍减。
蒋力支局长从凳子上站起来,对机线员吴向东道:“你马上去查,我先向唐局长汇报后马上就来。”
“好的!”吴向东丢下碗筷马上去穿雨衣找工具。
“我也去!有雨衣吗?”薛华鼎昨晚在机房与值班的吴向东聊了不少,彼此虽然达不到朋友的程度但也算是熟人了,现在有事帮帮忙也是应该的。最主要是薛华鼎想见识一下电话外线的情况,了解一下电话到底是怎样延伸到用户家的,当然内心那个图表现的龌龊心思就不要明说了。
从与唐局长的交谈中,薛华鼎肯定唐局长、朱副县长都有意把自己招进邮电局来,罗敏进邮电局当临时工那只是他们给他的一个额外的奖励,并没有影响他们改变将自己纳入进去的想法。
薛华鼎知道邮电肯定将是有大发展的行业,现在这些邮电局还在用第一代人工交换机,而第三代数字程控交换机早已经成熟并在大城市逐步普及,交换机将在短时间内更新换代;BP机已经在大城市大量出现,大哥大在大城市也不少,这些新技术新设备势必将改变邮电系统现在的面貌。
至于邮电系统今后会发展到什么程度,薛华鼎不知道,但独家经营这些产品的邮电系统的前途绝对是光明的。就如一个工厂已经开发了几个好的产品,而其他企业无法生产,只要不出意外,这个厂想不发财都难。其实,不说是多少了解一些信息的薛华鼎,就是山沟里的普通老百姓也知道邮电局是一个旱涝保收的好单位。至于这些邮电职工发牢骚有怨气,只是他们身在福中不知福罢了。
设备的更新换代势必带来人才的稀缺。通过交谈,薛华鼎知道现在的长益县邮电局还没有一个大学生,学历最高的还是几个初中毕业后读湘湖邮电学校的中专生,他们都成了长益县邮电局的技术中坚力量。其他县基本情况也差不多,就是安华市(地区级)电信局也没有几名大学生。而邮电系统吸取了其他行业的教训,现在是紧把职工进口关,一般外系统的人很难进入,现在自己有了这个机会自然不会放弃。
年轻人有的是力气,用完了休息一下马上就精力充沛了,所以他决心不吝啬自己的体力和热情,自己走出一条新的路来。
这些想法在昨天就有了,今天只是一晃而过,当吴向东起身的时候,他也放下了面碗向蒋支局长要雨衣。蒋支局长高兴地说:“好,你去找件雨衣来。”后面的话是对值班员说的,说完就找唐局长汇报去了。唐局长他们昨晚没有跟他们在一起值班,只在晚上十二点的时候来了机房值班现场,鼓励了值班的人几句,又亲自向各支局和县局打了一通查岗的电话就退场了。
穿上透明的薄膜雨衣后与吴向东一起一人骑着一辆笨重的绿色邮电单车朝镇政府所在的方向驶去。为微波传递电话信号的方便,河背镇邮电局位于一座山上。他们二人下了并不陡的山坡,然后绕过一小段山路,很快就进入了镇子的街道。再往前行就是一座水泥桥,桥下水流很急,浑浊的河水夹带着一些枯枝烂叶或者死鼠死猫朝北面而去,而他们的路也是顺着河流婉转而向前延伸。过桥不到五十米转过一个弯就发现前面不少人或举伞或穿雨衣冒雨聚集在那里。
“杨老倌,前面什么回事?”吴向东一边下车一边向车前的熟人问道。
“吴师傅来了啊,前面山滑坡!”被称为杨老倌的一老头把头上的伞往后偏了一下。
“吴师傅,你是来抢修电话的吧?你们的电杆被冲到河里去了。哈哈……”一个中年人闻声转过头来说道,最后的语气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仅仅感到前面的场景有点好笑。
吴向东暗叫一声:“糟了!”快速支好车,对薛华鼎道:“你帮我看着,我去看一下就来。”说完拨开人群朝前面挤去,嘴里喊着:“请让一让!”
没有多久,吴向东就转了回来,焦急地说道:“山坡垮了,至少倒了四根杆。”
薛华鼎没有在邮电局工作过,自然不知道倒了四根杆将带来多大的工作量,所以听了也就听了,只用询问怎么办的目光看着一脸焦急的吴向东。按薛华鼎的想法四根杆也就是二百米的长度,拖皮线两卷就能解决问题,如果用电缆的话还用不了一盘,问题不难解决。
这时,蒋力支局长也骑车赶到。他还未问,吴向东就说道:“真他妈的背,至少四根杆!二根埋到泥巴里去了。局长,是抢通一部还是重点的全抢通?”
“这,……全抢通。”蒋支局长犹豫了一下,最后定了下来。
“那你去雇人抬电缆过来,我和小薛去查情况。”吴向东说道。在一个支局支局长权力并不大,一个邮电支局也就几个人,所以没有什么严格的上下级关系,平时事情也是商量着办,像目前这种情况大主意由支局长拿,具体怎么做就要看哪个能力水平高或哪个专业强了,安排的和被安排的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蒋力听了吴向东的话,果然自然地回答道:“好的,你要抓紧点,那里有副县长,还有一些领导,听说还带了几个警卫员。”说完,他就掉转车头冒雨而去。
吴向东和薛华鼎二人锁好单车,一人抓着一卷皮线穿过看热闹的人群来到了出事现场。
现场真是一片狼籍:沙石路已经被倒下的树木和泥土完全覆盖,再往前面一点就只看见山坡上冲下来的泥土从山腰一直铺到了下面的河面,就象斜铺着一块巨大的黄褐色的布。本来有的树木、水泥杆都不见了,只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有一根已经断成几截的水泥杆倒在路边,上面的钢架线和线缆断在那里。
就是外行也知道,要接通电话就必须将这个断口的线连接到对面的断口去。由于雨大,一股股溪流从上而下,带着一块块的泥土。黄褐色布的上头还时不时崩掉一块,滚动几下就成了一滩稀泥,或留下或随雨水而流淌。
薛华鼎紧张地看着,心里有了一丝害怕,不由自主地转头看了看身边长满树木的山坡,担心这里也会发生滑坡,把自己等人埋进泥土。
一位老年人似乎知道薛华鼎内心的恐惧,他笑着道:“前面是土坡,所以垮了。这里没事,山不高,坡又缓,都是一整块的大石头,用炸药都炸不下来。”
薛华鼎闻言再次打量着右边的山坡和左边的河流,心里稍安。
这时,沉思了一会的吴向东下定决心般对薛华鼎问道:“我们一定要过去。小薛有没有胆量跟我一起去?”
看着前面污水不断流刷的坡面,薛华鼎实在有点胆怯。但听吴向东他问自己有没有胆量,年轻人的血性一下被激发起来,毫不犹豫地说道:“去就去!”
旁边一位中年人看着他们道:“太危险,还不知道前面还滑不滑坡呢。雨这么不停的话,只怕还有滑坡。”
不知是吴向东血气方刚真的不怕,还是因为感到任务重容不得自己犹豫。军人出身的他把雨靴和袜子一脱,赤脚走在沙石路上,边挽裤腿边说道:“哪有那么多滑的,上面已经没有多少土了,再滑也滑不了多少,再多摔几次。”
又对薛华鼎道:“你如果怕就呆在这,负责给我放皮线,等蒋局长他们到了后你就把皮线绑在线缆上,我在那边拖。”
“老职工都这么做,我一个想进来的人岂敢落后?”薛华鼎心里想。他来不及考虑吴向东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蛮干,就立即说道:“我跟着你!”说着也开始脱雨靴和袜子。
“哈哈,是条汉子。比我过去手下的兵不差。”吴向东笑道,看来他在部队当过班长还是排长之类的小官。
那个中年人劝道:“我看你们还不如从这里下去,游过这条河再到下游游上来保险些。”
吴向东想都不想,说道:“那样的话时间太久,不行。”
薛华鼎在心里也否决了这个人的提议:开玩笑,河水又脏又冷,谁敢下?
吴向东交给薛华鼎一卷未开封的皮线,说道:“你拿这个,等下我的那卷放完了,你接着放。”他又对身边刚才说话的中年人道,“张麻……,请你帮我放这卷皮线,不让它打结就行。等下蒋局长来了你让他把电缆捆在这皮线上,我们在那边拖。对,你不用做什么,蒋局长知道怎么做。”那个平时被人称为张麻子的中年人并不计较吴向东的称谓,反而很自豪很高兴地点头,嘴里不停地说道:“包给我,你放心!”
薛华鼎光脚踩在沙石上,脚底传来一阵阵的痛。可以说从来没有光着脚走路的他实在不习惯这么走。正在皱眉头时,吴向东已经撕开皮线的塑料包装牵着线头出发了,脚在杂石、泥块、树木的空隙中前进着。张麻子小心的捧着皮线,还向外扯着,让皮线抽出的更快。他有点夸张地抓着线挥动着,让皮线躺在更平的地方,尽心尽力地帮助吴向东,脸上全是兴奋,似乎能帮邮电局的人做这点事给了他莫大的荣幸,嘴里不时对周围看热闹的人吆喝道:“让开!让开!别挡着我们装电话!”
薛华鼎听了轻轻笑了一下,然后咬牙跟上吴向东。
污泥中的石头、树枝让薛华鼎的脚更是苦不堪言。薛华鼎没有预料到的是仅仅脚板痛还是好的,走到泥土覆盖的地方更麻烦了,因为你不知道泥土下面是什么,你选的地方一脚踩下去也许是一根树干,那么泥土的深度可能只到小腿处。如果一脚没有踩到树干,泥土的深度可能就到大腿,每次拨腿都要付出很多的体力,折断的树枝刮破了腿上的皮。
开始还不觉怎么样,忍一忍就行了。但走了几米就感到难受极了:除了脚板痛、腿痛,还有裤子全是泥巴,粘在腿上说不出的讨厌,披在身上的薄膜也因为粘了泥和水而沉重不堪。
不说从没有受过这种苦的薛华鼎痛苦难受,就是军人出身的吴向东此时也气喘嘘嘘,嘴里也喃喃地说道:“这鬼天气,嘘,脚板差点戳穿了,嘘,……”
走了几十米,就在二人上接不接下气的时候,后面的人突然喊了起来:
“小心!”
“又滑下来了!”
“快躲开!”
……
二人正小心翼翼地探着路,没有抬头看右边的山坡,当听到别人的喊声而转头发现不妙时,任何动作已经来不及了,一股泥浆扑面而来,带着从上而下的冲力将两人连脚拔起卷裹着朝下面冲去……
二人一下什么都来不及想了,脑子一片空白,只是随着泥浆无法自主地滚动着,抛摔着。紧接着扑通一声落入了河水中。身后的人群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呼喊:“啊——!”
接着就乱七八糟地喊开了:
“落水啦!”
“邮电局的人被泥巴冲到河里去啦!”
“二人被泥巴埋掉啦!”
“死人啦!”
……
被冲入河底的人自然听不到岸上人的喊声。二人并没有死,也没有晕,毕竟滚落的高度不很大,泥土也是稀的,里面并没有大的石头撞击他们,所以也没有受伤。只是无可避免地喝了几大口泥巴水,嘴里鼻子里耳朵里甚至眼睛里都有泥巴。身上的衣服更是分不清到底是衣服还是碎枝烂叶。
滚到河里的他们刚浮出水面,仅仅来得及叫声哎呀,又有一股夹带大量泥沙的污水铺天盖地而来,砸在他们身上。刚喘了一口气的二人立即被这股冲下来的泥浆水压到了河底。
埋在水底淤泥中的薛华鼎很快就回过神来,手脚并用地朝外爬去。虽然河水使人失去了可以呼吸的空气,但水的阻拦也泄出了滚下来的泥浆冲力,让薛华鼎有了能控制自己行动的力量。
从小在河沟里学会了游泳的他一脱离泥浆的束缚就行动自如地游开了,几下就游到了对岸,伸出头来大口地呼了几口气,一边喘气一边张着煞白的脸四下打望着,头上的杂草垃圾也来不及除去。
高处的泥浆还在冲下,河面不断地发出扑通扑通的声音……
这时岸上有人看到了他,但他们只看见露出了布满杂草垃圾的脑袋,所以不知道他是谁。不过看到他的脑袋在转动知道他还活着。一个人大声喊道:“出来一个了,出来一个了。”
有一人则大喊:“快救小薛!他还在水底下!”
不少的人在一边脱衣一边朝河边冲下来,准备救人。更多的人则是大声呼叫。
头脑已经清醒的薛华鼎听出大喊的人是支局长蒋力。估计他以为出来的是吴向东。
薛华鼎这才想到吴向东没有出来,眼睛连忙四周搜寻,可除了冲入河里的泥浆和瓢泼的大雨产生的浪花和涟漪外,没有看见其他东西。刚开始还以为身边几米处的一个黑呼呼的东西是人的脑袋,结果仔细一瞧,却是一只黑色的死猫。
看着不断冲下的泥浆,喘着粗气的薛华鼎胆怯了、畏缩了,他不敢再冒险冲入对岸的泥浆底去救人。身体也颤抖起来,嘴唇上下抖动着,牙齿磕碰的声音传出好远。身体颤抖不仅仅是因为害怕和犹豫,主要还是水里的寒冷。虽然这里是南方,但阳历五月初的河水里还是很冷的,特别是在下雨刮风的早晨。
想到吴向东的样子,又想起昨晚和今天与他的交谈,薛华鼎决定还是试一次。如果试一次不行,那自己就上岸回家,什么工作不工作就让它见鬼去吧,最好的工作也值不自己去拿命换。有什么比命更重要的呢?
薛华鼎想到这里,几下就甩掉头上的杂草垃圾,脱掉碍事的薄膜雨衣,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水底。小心避让着滚下的泥浆。凭自己模糊的记忆手脚并用在水底下探寻着。但找了好一会儿还是一无所获,胸口越来越闷,他自己还几次被泥浆带起的水流冲到河底,不是他水性好只怕也就此沉底不起了。
无可奈何的薛华鼎只得再次潜到对岸露出水面,大口地呼了几口气。按原来的想法准备就此上岸,但想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此变为一具尸体,薛华鼎又犹豫了。心一横又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结果再次无功而返。喘几口气再次潜入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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