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孙杨上班迟到了。
一大早，李经理就派人来找孙杨，郑姐和陈惠倒也没有太奇怪，因为孙杨很多时候有事都会这样，只是说，说不好他什么时候来上班。九点半钟，李经理又让办公室刘主任下楼来看，孙杨还是没来，就要上楼的时候，孙杨和周国栋，蹬了一三轮车的货来了。
这是专柜开张以来最大量的一次上货，几乎是满满的一车各种长短丝袜，由郑姐和陈惠帮忙，也搬了好几趟才搬完，塞满了柜台下面的所有空间。
刘主任在孙杨搬货的空挡抓住他，说李经理找他，让他上去一下。孙杨笑嘻嘻的答应下来，说：“好的好的，等我安排一下就上去。”
他不用猜也知道李经理找他有什么事情。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上次找李经理，是为了求他租给自己柜台，这次却不是自己求他，而是他们要撕毁合同，没有必要巴巴的找上去。他仔仔细细的交代郑姐记清楚进货帐，又安排陈蕙把新到的样品摆上货架，当着商场其他售货员的面交代完了这一切，这才慢悠悠地上楼去找李经理。隔壁妇幼商场袜子柜台的那位局里某副书记的女儿售货员看着孙杨的背影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可惜孙杨没有看到，但是却被陈蕙看在眼里。
李经理这次倒是和蔼亲切多了，竟然张罗着要给孙杨倒水，孙杨一幅小翼的样子，连说不用，他又递过来一支“大前门”，孙杨忙说不会。
于是李经理就自己点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看着孙杨，很诚恳地说：“小孙呀，你看你租我们商场的柜台，也有两个月了吧？”
孙杨老老实实的回答：“是呀，有两个月了。”
“生意还好吧？”
“还行，”孙杨说，“六月份差一点，七月份可能是广告起了作用，好了一点，估计真正要好起来，还是要看八月份。”
李经理盯着孙杨看了一眼，目光又挪向了对面墙上的那面“三八红旗手”的锦旗，说：“小孙你看，我当初租给你柜台，也是看在你姑姑老孙的面子上是不是？”
孙杨强忍着没哼出来，乖觉地点着头。
李经理继续说：“租给你柜台，是我做的主，在会上力排众议定下来的，也是瞒着局里的。你也知道的，我们是国营单位，这个柜台嘛，都是国家财产，瞒着局里把柜台租给私人，是不符合有关规定的。”
“那，您的意思是……”孙杨紧张地看着李经理。
“是这样的，”李经理干笑一声，“现在局里查了下来，发现了这个问题，责令我们商场要收回柜台……你看，我们都是国家干部，上级的指示不能不执行……”
“要收回柜台？”孙杨急了，“那怎么行？李经理，我们可是签了协议的，签的可是一年呀！”
李经理再有久经考验的干部的面皮，这时候也难免有点儿尴尬，咳了一声说：“这个问题嘛，你看，小孙啊，是这样的……我们还是国家的一级单位吧？还是要接受上级的领导地……”
孙杨苦着脸说：“那也不行啊，我还刚刚进了两万多的货呢。”
“这样啊？”这下李经理也觉得难办了，“你都是些什么货呢？”
孙杨说：“都是袜子。都是刚从浙江到的货，美娜长筒丝袜和裤袜，这可都是名牌呢，我就指望着这批货这个月赚点钱呢，要是你们商场收回柜台，我可怎么办？”
李经理问：“你不是在东郊批发市场还有一个批发的摊位吗？可以放到那里去卖呀。”
孙杨心里暗笑，强忍着保持一张苦脸说：“这你就不知道了，东郊市场哪里能和这里堂堂的国营商场比啊！那里卖东西的都是谁？都是些个体户呀！买东西的更不用说，都是农村经营小卖部的那些人，他们能进什么高档货？所以黄州人才说东郊市场假冒伪劣多，就是这个原因。咱们妇幼商场这里就不一样了，消费的，都是黄州的城里人啊！所以，给这里进的货，都是一些比较高档的、比较时髦的产品，这些东西也相应要贵一些，要是把这里卖的货放到东郊市场去卖，怕是连本钱都卖不出来呢！”
一番话说得李经理无话可说，冷了一会儿，他才对孙杨说：“我也是没办法，收回柜台，都是局里的意思。”
孙杨说：“那局里不知道实际情况，您是清楚的呀！”
李经理深深的吸了一口烟，问孙杨：“那你的意思是……”
“一个月，”孙杨斩钉截铁的说，“我再卖一个月，总要把手里的三万多块的存货卖出去才行！不然，我花了那么多钱做的广告，效果才刚刚显现出来，就不让我卖了，我的广告费也白花了。另外，我的这三万多的存货怎么办？总不能压在手里吧？要卖掉这些存货，怎么也要一个多月。”
李经理为难地说：“一个月不行呀，上面领导的意思，是马上收回柜台，不执行，我是要挨批评的。”
孙杨嘴角漾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说：“但是我的存货总要卖出去才行，这么多货，砸在手里，我可是砸不起。”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看着李经理装模作样挤出一条笑容的胖脸，孙杨一脸无奈地说：“其实，要不是这一批刚进的货，我退柜台倒是问题不大。要是我没有进这批货还好说，只不过少赚一笔，赔上些广告费罢了。可是我今天刚到了这些货，这时候要是退出了柜台，我的损失可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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