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空夜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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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啊!这些人类真的和以前不同了,或者,还是因为自己的心境变了?青泠断然下了决定,“好了,你们俩都别哭了。娇云,既然老七连你是鬼魅都不在乎,你根本不用担心。坦白说,我很担心你和孩子的安全,我们得尽快赶到漆山去。”
青泠突然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如何尽快赶到漆山去?他虽心有定论,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来,扭头望向厉龙,那个向来大大咧咧的厉龙也是一脸无奈的神情。
旁边一个沉静的声音响起,“我有一个建议,可以让娇云尽快赶到漆山。”
若水已经穿好了布履,盈盈立在溪旁。
“今天早上船帆破时,你们是可以带人的。那么青泠,你带娇云走,厉龙带老七走。我在这里等你们。”若水右手一翻,一根枯枝在她手中迅速燃烧起来。“你看,我已经可以控制金乌魂了,你们放心走吧,我有能力保护自己。”她坦然地望着青泠,眼神如浩瀚波光,不含一丝杂质,更看不到一点犹豫和勉强。
青泠愣住了,仿佛又见到了当初在山上寒潭边笑意盈盈的那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对自己说,“青儿,你和我一起下山去吧”,又说“保护我啊,我什么都不会,有你在身边我就不怕了。”而现在,这个女孩同样笑意盈盈地说,“青泠,你看,我有能力保护自己了,你们放心走吧。”
为什么这个女子总能把自己说不出口的话说出来?为什么她那双眼睛总能看穿自己的心灵?青泠眩惑地望着若水,那个女子集坚强和柔弱于一身,似乎从来都不允许她自己倒下。
若水把枯枝扔掉,拍了拍手,浑身如脱力一般的疲乏。她找了一块石头再次轻轻坐下,这步履轻盈的几步几乎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不想让青泠看出来,她几乎把所有身上能调动的金乌魂都送到掌上才能把那根枯枝点燃,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耽误了娇云的行程,何况,那是三条命,刘老七一家三口的幸福。
青泠痛苦地闭上眼,虽然他已经做了这个决定,但从若水口中说出还是让他心中阵阵抽搐。在岁月已无情流逝千余年之后,青泠此刻终于隐隐体会到当年夏文命面对涂山女娇时的无奈。[外一篇]
厉龙弄了一些果子来,刘老七和若水都吃了一些。青泠让娇云也吃一点,虽然她自己并不需要,但孩子必须要吃人间的食物。
吃完果子,月亮还未西沉,分手的时间到了。若水拼命地让自己显得若无其事,却觉得自己如一拙劣至极的演员。青泠什么都没说,走过去轻轻地掰开她的手,把她胸前的玉坠放到那本来莹润如玉,如今却满是血痕的手心里。
“万一有事,握着寒潭玉髓叫我,不知道在百里之外我是否还能够听得见,但只要我听见了,我一定会马上到你身边。”
若水轻轻笑道,“青泠,你放心吧,哪里会有什么事?”青泠不再说话,把她的手指一根根地合上,将寒潭玉髓握入手心,刹时心中传来若水低低的轻呼,“青儿,青儿……”同时,若水心中一惊,从她握着寒潭玉髓的手里传来了一种强烈的不安和不舍,手一松,玉坠再落回胸前。
青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回身把娇云托在臂里,一个闪身,只见娇云被裹在一个极大的水球中,向远处的山林投去。
厉龙也走了过来,拍拍若水的肩膀,“别被老虎吃了,让他们吃了还不如让我吃了呢……”他照例向若水挤挤眼,促狭地露出一口白牙,哈哈笑道,“好丫头,好样的。等我们回来。”他把刘老七扛在肩上,正待出发,毛毛球却从他头上跳了下来。厉龙点点头,“也好,毛毛球陪着你,至少有个伴。你可要好好照顾毛毛球,要是它被老虎吃了,我一定要把你的骨头都拆掉。”厉龙哈哈大笑,扛着刘老七望空窜去,下一次落下时已在一座侧峰的半腰,几个腾挪之后便不见踪影。
若水抱着毛毛球,坐在空无一人的溪旁,唇角居然还挂着微微的笑容。
月亮落了下去,星光被密密的丛林所遮,小溪旁几乎没有什么光。风再拂过,带来野兽的号叫和沙沙的行动之声,风里还有血腥的味道,恐怕附近正有野兽在大开杀戒。
若水静静地坐在石上,一动不动。夜晚的丛林并非如她想像的死寂一片,反而充满活力,到处都是响动,到处都是黑影。溪边长满苔藓的石上,一队队荧荧的眼睛来了又走,留下喉间低低的咆哮和哗哗舔水的声音,吱的一声长长惨号,不知是什么动物成了别人的食物。
若水尽量什么都不去想,才不至害怕,但她越担心,越是忍不住要去想象那些是什么东西。她不怕野兽,但她怕那些看不见的黑影,她怕昨晚出现过的那个如鬼哭般的声音。若水把腿尽量地缩到石上,紧紧地抱着毛毛球,似乎毛毛球光滑的毛皮能够给她足够的温暖和勇气。
最让若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江岸边,又传来了男子的声音。与昨日不同,这声音更加清晰,却不是痛哭,而是不停地悲吟叹息,更显得幽深和诡异。若水只觉得身上寒毛根根竖起,连连打着寒战,她要竭尽全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伸手握向寒潭玉髓。
毛毛球从她怀里挤了出来,弓了弓背,用温暖的小粉舌头舔了一下若水的脸颊,接着便朝哭声的来处奔去。若水着急地唤着毛毛球,她的声音在无月的寒夜中飘荡,撞在丛丛林木和潺潺小溪间,极不和谐,惊起了溪边草丛的宿鸟,吓跑了到溪边喝水的小兽,毛毛球却并没有回来。

若水在石上站了起来,女人胆小的天性和对毛毛球的关爱在她心中搏斗,她咬咬牙,冲进夜色之中。
到了江边,若水终于看到了毛毛球,同时也把高高悬起的心放了下来。远远的江滩上有一堆篝火,毛毛球远望着火堆悄然立着,而一个看不清相貌的男子,长衣高冠,正背对着毛毛球和若水,面向滩前奔涌的岷江,长歌当哭。
[外一篇]关于“夏文命和涂山女娇”
古代大帝的姓,小青一向搞不太清楚。比如黄帝,有说他是姓公孙的,也有说他是姓姬的,在《上善》中,小青选择了姬姓。同样,禹的姓氏有说是姒,名文命,娶涂山氏女娇为妻,生子启。因是夏后氏部落的领袖,所以后世人有称大禹,有称夏禹,也偶有称夏文命的,就像舜的名字是姚重华一样。前面第六十三章“曾经沧海”时把青泠与大洪水时代挂上了一点关系,但因为不是此文重点,故而没有直说大禹治水等等,而是想像如果青泠真的是大禹的亲密战友,怎也不会以大禹这种帝王之名相称,所以便直呼其名夏文命了。
那么,夏文命面对涂山女娇的无奈是什么?
很早的时候看过鲁迅先生对大禹治水的改写,印象深刻,但是却把涂山女娇写成了一个抱着孩子找到朝堂之上的怨妇。男人果然更愿意写抱负和事业雄心,女人和不顾家便成了一个绝好的衬托。
之后,读到更多的东西,小青越来越同情涂山女娇,质疑在大禹丰功伟绩背后的无人性。中国古代的志记文章,向来是“述而不作”,情感一事,只怕最早的也就是把怀王和襄王的香艳情事形诸文字的宋玉吧?但种种迹象,不由得不让小青想象当年夏文命与涂山女娇之间的故事,何时无风,何时无月,风月之事,古已有之。
其一、《孟子•膝文公上》曰:“禹八年于外,三过其门而不入。”《华阳国志•巴志》曰: “禹娶于涂山,辛壬癸甲而去,生子启,呱呱啼,不及视,三过其门而不入室,务在救时。”关键在一句“务在救时”。二者不可得而兼,取九州百姓而舍老婆孩子也。反正现在的现代男性顾了事业不顾家的大有人在,何况是那么个洪水涛天的年代,人命大于天,小青也就不去质问大禹他老人家了。
其二、《吕氏春秋•音初》曰:“禹行功,见涂山之女,禹未之遇而巡省南土。涂山之女乃令其妾侍禹于涂山之阳,女作歌,歌曰‘候人兮猗’,实始作为南音。”如此看来涂山女娇其实也算是个兰质蕙心的女子,那时代能开诗歌之先河作如此一歌的女子,只怕少之又少。当然也有可能是文以人传,正因为是大禹的女人,所作的歌才流传下来。不管怎样,据说重庆朝天门码头附近有块“夫归石”便是涂山女娇守候大禹的痕迹,这样的女子,如何可能没有一片痴心?
其三、《淮南子》曰“禹治洪水,通轘辕山,化为熊。”……“涂山氏往,见禹方为熊,惭而去。至嵩高山下,化为石。”更有传说道,女娇化为石,经三年后裂开,生子曰启。传说不是太清楚,只能想象。在小青的幻想中,禹应该是想念女娇了,才会告诉她自己“工作”的地方,可惜算错了时间,女娇在不该到的时候到了,却看到了大禹的法身。一般来说,女子总是仰慕有能力有抱负的男子,所以女娇开始觉得羞惭,柔肠千转,恋也难恋,舍也不舍,于是化身为石。好歹是夏氏正室,怕痴心的大禹不肯再娶(也可能是不给大禹再娶的借口),女娇生子名启,算是给夏家还留了个后代。
其四、从古至今,喜欢好男儿的女子向来不少。巫山神女瑶姬授大禹以天书若干卷,并因心生爱慕而恋栈人间不去,遂化身为神女峰,她的姐妹们则成为三峡的巫山十二峰。“嫦娥应悔盗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只不过,想来大禹应该是没有动心的,否则,夏就会再多一个国母,而不是三峡多了一座神女峰。要知道“巫山**”可跟大禹无关,是楚怀王的YY,他老人家在云梦泽游玩时做梦梦到与巫山神女相会,神女自称“旦为朝云,暮为行雨”,于是就把**与楚怀王YY的事情联系起来了,成了那事儿的代名词。神女何其无辜!对不起,扯远了。其实小青是想说,虽然有连楚怀王做梦都不忘YY的神女对大禹倾心爱慕,以至于她甘心放弃那永恒的神女身份来人间做一座山峰,大禹他老人家也没有弄个三妻四妾。既然如此,那能不能认为,大禹还算是对涂山女娇有感情的?只不过是为时所迫,好男儿,有所为有所不为,天下百姓的水深火热,大过了一已之私,哪怕是生死相许,也敌不过对数百万水生火热中的百姓的大爱和怜悯。
既然如此,怎能不无奈?两情相悦,孩子他妈,八年于外,三过其门而不入。
曾经想过,《上善》写完之后,小青是不是应该把大禹当年治水的故事再来小编一番,把青泠、厉龙、滟渱等人加进去,改它个面目全非……
突然有点寒,这三个大帝怎么都是与女相关的姓,黄帝姓姬,舜姓姚,禹姓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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