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各各烦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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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明日一早便走。老七,你先去看看那平底木船能不能明天便走,再把漆铺之事给李冲交代一下,完了让李冲来院中找我。若水,”青泠迅速地做完相关安排,对若水说话时,语气转柔,眼中有些微歉意,“你的事情我只能暂放,其实,若不是有血海深仇,仅是那一卷经书何至于此?如果你愿意留在成都,李冲应该可以照顾你,但我……”
青泠突然发现,自己仍是无法开口请若水同行。先是寒潭,再是尹家那个小山村,每一次都是若水开口请求,而自己似乎永远都是被动的一方。只是,这一次不同了,不但与若水本身并无关系,她还身负族仇家恨,那么,便把她一个人留在成都?她身上的金乌魂万一发作起来,没有寒潭水……只怕从漆山回来便再也见不到若水!青泠打了个寒战,望向若水的眼神中多了一丝他自己也不明白的东西。
若水怔怔地看着他,娇云娇云娇云,如果到漆山能救得娇云,两条命啊,当然不能放弃。至于别的事情,那所谓的血海深仇,究竟与自己算何关系?这人世间又是什么鬼东西?命运不知想跟自己开一个什么样的玩笑,既然浮生如梦,那便梦游好了。
“我跟你去。”若水简单地说,“我去叫上毛毛球。”她浑然忘却此时毛毛球正在她的臂弯里沉睡,转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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岷江上,一条平底木船在薄雾中向上游驶去,与沿江而下的排筏不同,此船高挂着一张巨大的船帆,正被清晨湿漉漉的清风鼓得满满的,船行飞速,看得众多排上水手羡慕不已。
初夏的岷江与青泠数人来时又是不同。两岸青山如黛,奇峰突兀, 怪石嶙峋, 峭壁屏列, 绵延不绝。江水已无春光明媚时那么清晰,水中带着不少沙石,间或杂以断木残草。岷江滩多水急,白浪击舟,这初夏时分几乎已是水运的最后时机,众人无不在此时早晚不歇地赶路,只盼能在洪水来临之前再多跑得一次。即便如此,也仍然不时有个把小木排被水中杂物碰倒或是被白浪掀翻,好在木排上的家什都已被牢牢系在上面,走排人在水里吆喝一声,别的人搭把手,把排再翻过来即是。
两岸风景其实一如来时的美不胜收,奇峰叠出,峰回江转。岸上的花多已谢了,再无遍山如火烧般的映山红,取而代之的是深深浅浅的绿,或是湛青如泼墨山水,或是苍翠清新的林间松涛,再不然便是点缀着些浅浅新新的嫰叶,能让人心胸为之一旷。只可惜船上数人各怀心事,无一能入得景去,辜负了如此山水。
青泠独自站在船头,长衣在风中微微拍动,因为有雾,前方总是迷迷蒙蒙的。青泠只觉得有万千头绪,却不知该从何理起。娇云仍在昏迷之中,早上青泠又用一团浓厚的白雾将她包裹起来,直至白雾全部渗入。想着那形容枯槁的娇云,青泠暗自头痛,恐怕如此情形还算是最好,一旦她醒来,很容易便会再受到刺激。而万一要是孩子没有了,自己决无回天之力,以娇云那柔顺的性子,为了一个刘老七便……唉,要是孩子没有了,娇云大受打击,后果无法预料。

刘老七一夜未睡,只匆匆忙忙地交代了李冲几句话,不外乎什么东西在哪里,连价钱都不闻不问。船上有一个小小的船舱,刘老七把娇云抱入舱中后,余下的所有时间便用来对着她发呆,再没出过船舱。
厉龙失魂落魄地站在守在船尾,若不是青泠,心不在焉的厉龙差点把用来鼓起船帆的那点风弄成了狂风大作。这群人里,最不愿离开成都的便是厉龙了,他捧着两件长衣在花架下整整站了一夜,对刘老七和娇云之事一无所知。青泠早上告诉他要带娇云回漆山时,他沉默了很久,以至于青泠极为不忍,只待开口让他和李冲留在成都。谁知厉龙长叹一声,一语不发地穿上那件漫天飘雪的旧衫,拂袖便上了船,反而让青泠心中过意不去。不过,天意难测,安知如此不正是老天的安排?
青泠闭上眼,这漫天的水气让他感觉既陌生又熟悉,只是与寒瀑飞降的清冷雾气不同,这水雾中有一种狂暴的味道,山雨欲来风满楼。他试着什么都不去想,阵阵寒雾从他身上升腾起来,直欲融于江上白雾。将合未合之际,青泠的心中里却现出一个人的身影来,寒雾倒卷而回。
那个人正抱着一只雪白的狸猫坐在船尾的另一边。厉龙漫不经心地走来走去,她便看着厉龙走来走去,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和这漫天白雾也不相上下,看不清,辨不明。青泠想起那日从寒潭玉髓里传来的那种心灰若死的悲恸,映着若水此刻在雾中的笑容,让他心中又升起一种无以名状的感觉。
都不快乐啊!这船上五个人,各有各的心事,各有各的烦忧,就连若水怀中的毛毛球,也似乎满怀心事,慵懒沉迷。
唯一一个快乐的人被留在成都了。青泠终于想起了一点节奏明快的事情,思绪纷纭,回到昨晚。
那个李冲简直聪颖得不似人类,不但把漆铺的事情一一找伙计弄明白了,而且对青泠让他打听雨夫人之事一口应承下来。
原来雨夫人竟是蜀都显贵,其夫泽平君于渊,乃是蜀王跟前的红人。两人是蜀中有名的神仙眷侣,于渊天文地理涉猎极广,奇思妙想不断,在蜀国特立独行。而其妻雨夫人颇有文名,早年未嫁之时在蜀都求之者如过江之鲫,动辄众星捧月。于渊本来并不在其列,后来却异军奇出,力压群雄,也没准是命中注定,雨夫人花落于家。
李冲谈及于渊时满面的羡慕钦佩,这于渊乃古蜀贵胄之后,其家族代代在朝为官为侯,世袭爵位。据说,如果论起来,于渊的家族只怕比蜀王一系更为古老,因此于家在蜀都有相当大的影响。只不过,于家世代都与蜀王不合,轻则投闲置散,如闲云野鹤,遍游蜀地山川;重则逆触龙鳞,若不是于家所存若干代前蜀王遗旨永不降罪,只怕于家早就被斩草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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