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暗箭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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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老七倒真是没有说谎,他的确有一家漆器铺子,只不过谁也没想到有这么大。相当新的铺面,有平常铺子两三家的样子,门前两棵枝繁叶茂的槐树,更有一条青石台阶延伸到江边码头。单看门口磨出印来的石板便能知道,这家铺子的生意应该已是通达三江了。
奇怪的是,如此大铺面,门前却无客商,在这人来熙往的集市上显得极为冷清。三人对视一眼,情知出事,直接便往铺里行去。到得跟前才发现,门里门外竟是一片狼藉,大的漆制家私被推倒一地,精致的漆器四散,甚至被人踩得稀烂,地下还泼撒了一些五彩斑斓的东西,似是漆料。几个伙计模样的正在清扫收拾,一个个鼻青脸肿,气愤不平。
青泠等三人一走进去,便有人上来迎着,很客气地道,“今日小店不开张,客人请到别家去办货,以免耽误客人的时间。”
厉龙摇摇头,“我们非是来买漆器,刘老七请我喝酒,我就来了。”
正在扫地的一个人认出了厉龙,当日正是他陪刘老七在江边小镇喝酒,他扯住厉龙的衣袖,声音有些哽咽,“七叔被人害了。”
厉龙等三人被引入后面的房间,刘老七正躺在一张榻上,头大如斗,前日所见的一张脸已肿得不成样子,眼睛被极度浮肿的眼睑遮盖得不见踪影。厉龙大吃一惊,那带路的家人掀开被子,被下刘老七身上未着一缕,肿胀如球。身上更是布满赤红色大片的疹子,胸腹处还有或大或小的水泡,渗出清清黄黄的液体,而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开始溃烂,情形恐怖至极。
被子被掀开,刘老七簌簌地抖了起来,家人赶紧把被子给他盖上,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七叔,那日水上遇到的壮士来看你来了。”
刘老七挣扎着想起身,但肿胀太厉害,动身不得。厉龙赶紧道,“你别动,躺着说话。”
“唉,兄弟见笑罗。”刘老七的声音沙哑着,极为无奈,喉里呼呼地响。
“究竟是怎么回事?”
“唉,久走夜路要撞鬼。这是我们采漆人的命啊。”刘老七喘着气,叹道,“莫看我这个样子,其实也就是一天前的事情。”
“我只比兄弟早到两天,这次从山里带回来了一批新漆,生漆这东西,见风就硬,再不能用。所以我才一路赶急赶忙地,要早点回来调色,上器,以后就可以慢慢细作不用着急了。”
“最近漆器愈发紧俏,不单是以前巴、楚等地的商人,就连秦甚至更远的吴越之地都来我们成都来买。过了一个冬天,漆器早就没得了。漆嘛,都是出在夏天,现在才刚到谷雨,哪个手里头都没有漆料。哪个能搞到生漆,哪个就能拉到大客商,那就是一年甚至一辈子的生意。”
“百里千刀一斤漆啊,而且时令不对,哪有那么容易弄到生漆?多亏我跟山里是过命的交情,我亲自去,这才搞到一些,急急地运回。一路急赶,到家时已是深夜,我也就没有开罐,把生漆直接放到架子上,哪晓得,昨天一大早刚从架上一拿,生漆就***全部倒下来了。”
“生漆不是见风便硬吗?是有人想坏你的生意吧?”厉龙问道。

刘老七的声音里不是惋惜,而是愤恨,他如回光返照一样,面上现出一阵红光,本来几乎接不上气,现在竟吼了起来。“那龟儿子是想要我的命!”
旁边的家人低声道,“这漆是算好时间打开的,就等着七叔去取,如果前晚就开罐,漆最上面的一层早就干了,也不致浇七叔一身,弄到现在这般田地。”
房里只听见刘老七沉沉的喘气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接着道, “兄弟不是漆行中人,不晓得是正常的。这生漆加色造成漆料之后,虽然还有怪味,但毒性已经不重了,只有刚割下来的新漆,毒性最大。兄弟,你不晓得啊,这割漆人,苦得要命。漆树是苦树,年年挨千刀,割漆人造孽,也没得个好死到床上的。”
刘老七不禁唏嘘,厉龙一向性急,这回却定定地看着他,没有插嘴。
“漆树的树汁便是生漆,漆汁最粘,溅哪里粘哪里。溅在衣衫上洗不下去,溅在手脸也洗不掉,衣服不会中毒,人身上着漆汁就要中漆毒,轻的烂皮皮,重的肿成球,浑身长疮,不久人世。那么大一罐生漆倾头倒下来,老哥这身上哪里还能有好的地方?也不晓得还挺得了几天?嗨!搞不好明天的太阳就看不到了罗。”
三人默然不语,这开罐之人真是心狠手辣。整个房内只听得见刘老七还在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全身浮肿,他的呼吸相当艰难而且痛苦。
若水忍不住插嘴道,“七叔你既然知道这漆有毒,难道采漆人就没有办法?有没有郎中可以医治此毒?”
刘老七再喘了一会儿,苦笑着答道,“要是有办法就好了,这就是采漆人的命,我本来以为自己离开了漆山,也就逃离了这命,哪想到逃不过的就是逃不脱。”
若水心下恻然,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却无言以对。
厉龙问道,“你知不知道那人是谁?为何要害你?门口的一片狼藉又是怎么回事?”
刘老七的声音怨毒起来,“没得别人。这条街上有一家最大的漆铺,叫啥子狗屁的‘成器’,一直都是他们一家说价,说多少是多少,否则全街都不许卖给那些商人,别人也只有听着,没得说话的份。我来了之后,不想跟他们一起坑人,我这铺子又大,那还不成了他们的眼中钉。”
“以前他们也找了些地方上的痞子们来闹事,他们哪晓得在漆山那边我还算是个混的,三五个人根本近不了身,他们也就只好忍倒。昨天早上我刚刚中了漆毒,今天就有人来找茬相打,最后就砸了铺子。”
“官家就不管吗?”若水又插了一句,接着便发现厉龙像看白痴一样地望着她,翻了翻白眼。
“妹娃娃好天真!”刘老七苦笑道。
若水闭嘴不语,是啊,若有官管,尹家那个与世无争的小村如何会全族全村几乎无一幸免。这人世间的世道啊,就是没有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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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刘老七的话加了一些四川口音,有没有一点像?不敢用四川话写,写出来就读不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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