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蜃梦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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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厉龙抱着个大大的蚌壳出来了,足有窗户大小。甫一出水,厉龙马上就把它一撕为二,毫不费力,狞笑着对青泠说,“叫你抢我的鱼,我就吃了你的蜃!”
青泠反而不生气,冷笑道,“你以为我要蜃来做什么?好像是有人嚷嚷着寂寞,又说什么扬子江里的猪婆龙太丑,东海里的小龙女太瘦,我才特地去海眼里找来的,再过三百年就能变成蜃女了。水族里最温柔多情的当数蚌女吧?蚌女中最丰满莹润的是蜃女吧?吃了好,吃了你就打一辈子光棍吧!”
厉龙傻了眼,却还嘴硬,“我不喜欢蚌蛤,我喜欢人,我偏喜欢若水,怎样?”
若水渐渐习惯了这两个人既斗口又动手。不知道他们平时是怎么在一个潭里和平共处的,只要一碰头就吵架。青泠似乎比厉龙强大多了,但他性子随和,于是厉龙就老是想尽办法胡闹。
到火树林里拾了很多的树枝,架成两堆,若水再把分成两半的蜃拿到潭里去清洗。空的那半个壳正好用来制盐,而另一半里的蜃肉足有小桌面大小,应该是极好的蜃醢,要不,干脆煮汤?若水一边盘算着一边想把蜃肉从壳上剥下来,手指却在蜃肉和蚌壳之间摸到了一个硬硬滑滑的东西,指尖大小,像是一颗珍珠。
把珍珠在水里洗净拿了出来,在正午的阳光下,那颗珠子闪着七彩的光芒,无比眩惑。
诗楠有一串天然珍珠项链,极为珍贵,是离家之前母亲给她的家传首饰。至今诗楠还能忆起母亲泪眼婆娑的样子,母亲说,“小楠,你结婚的时候妈妈不能去了,这串珍珠项链是你奶奶给妈妈的,本来应该传给你将来的嫂子,但是,……,唉,在你的婚礼上就让它代表我们参加吧。”自己那时候太倔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后来,尽管婚礼并没有举行,但也再没有见到过母亲,骨肉亲情,难道就不比一点点面子更重要吗?年少轻狂啊。而在其后漫长的日子里,诗楠不止一次地抚着珠链回想当时的情景。“妈妈,妈妈,我多想再到你的怀里大哭一场啊。”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好吃,自己已垂垂老矣,更没有勇气去面对年少时的任性。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多好?
青泠和厉龙疑惑地望着寒潭上方。白雾之中,一个年岁稍长的女子坐在不知什么东西上,而另一个衣着古怪的短发女子正伏在她的怀中,呜呜痛哭,像是有天大的委屈。年长的女子爱怜地把一串珠子挂到了短发女子颈上,慈祥地抚着她的头发,还喃喃地在说些什么。两个人长得很像,却与水边捧着蜃珠发愣的若水一点相似的地方都没有。转眼间,那个短发女子进入了房子一样的东西,而那房子居然飞起,光芒一闪,消失在星空之中。
青泠和厉龙面面相觑,倒不是因为潭面上出现了幻像,本来蜃珠就是蜃用来吐气幻化空中楼阁的,若水制造出一个幻境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幻境本身,这丫头心里想的是什么?怎么会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念头,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短发根本就是大逆不道的。
青泠走上前去,若水已是泪流满面,还在喃喃地自言自语着,妈妈,妈妈,我不要离开你,我不想走的啊。青泠更奇怪了,那两个女子中难道有一个会是若水的母亲?若水到底是什么人?
青泠从若水的手里拿过了蜃珠,若水如梦初醒。她迷惘地看了看青泠道,“刚才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好像做了一个梦?”青泠给她看了看手中的蜃珠,七彩的光芒还在珠子里流转,“听说过海市蜃楼吗?这是蜃珠,它可以把你心中想到的东西变成幻境,在一切水面上显示出来;这只蜃刚死,它对生的留恋引发了你心中最伤心的往事。”

而青泠的心里更加迷惑,如果那些都是往事,若水难道不是人,而是鬼或是别的精怪?青泠迅速否定了这个可能,他和红儿的眼力都极高,如果若水不是人,他们一定能看得出来。
面前的这个人类女子,如极大的一个谜,扑朔迷离。
很快的,一切准备就绪。若水两手握着树枝,一眨眼的工夫就燃起了一堆火,她如法炮制又起了一堆。两片大大的贝壳用石头围起,架在火上。海水不是厉龙去舀的,青泠不知使了个什么法术,贝壳里一下子就被装满了。再加一点海水到另一块贝壳里,没过蜃肉,撤去一些树枝,让火苗文文地舔着贝壳。若水好像还不太满意,又到火树林里去找东西去了。厉龙流着口水,紧盯壳里的蜃肉。他倒很爱惜自己的形象,也可能是为了爪长嘴大更好抢东西,一直都没再变回人形。青泠把玩着那颗蜃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火光映在他脸上,有点落寞。
等若水带着一大堆花花草草回来的时候,厉龙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要不是青泠拦着,他把汤都喝完了。贝壳里的蜃肉只剩下了不大的两块,还有不多的一点汤汁。而另一个贝壳里,白花花的盐已经制好了。
若水把手里的那些东西给青泠和厉龙看,“你们看看,这些花草有毒吗?能吃吗?”若水是按照自己对食物的想象来选择的,这一堆东西里有小野果,有长得像野葱野蒜野辣椒的,长得像迷迭香的,还有一些仅仅因为香气很好而被若水采了下来的花。
厉龙不屑一顾地回答道,“你以为我和那些没出息的海牛一样吃素么?”
若水有些犯难,她对食物的感觉可不怎么准,否则就不会在赤珊瑚那里大吃特吃了。
一只手从若水的手上接过那些花花草草,是青泠,他从那些花草上各摘下一点,依次放进嘴里尝尝。然后他留下两三种,把剩下的递给若水。
“天下大毒,不外乎极寒或是极热,再高明点的,可以寒热相杂。厉龙不宜吃火性太大的东西,你好像也不宜吃太过寒性的东西,这几种是极寒和极热之物,应该就是你们说的毒了。剩下的或寒或热,或是温性,但都不太过,我们应该受得住。不过话说回来,即使有大毒,我们三个也不会有事。红儿的燧石石乳带给你的火源力可以解一切寒毒,厉龙虽然不喜欢火,但水本来就能克火,世上能对他造成威胁的火毒恐怕不会太多。”
望着如神农一般尝百草的青泠,若水一阵心神恍惚。世界上真正感人的并不是惊天动地,寻死觅活的爱情,凡事过盛则不持久,如月盈则亏,你能为一个人死几次?真正印刻在心中反而是一些不经意间的流露,如风雪之夜某个人奔波四个小时跨越六个星系来陪你,毕业后才发现有一个人在所有合影里都站在你旁边,那块寂寞时寄到的虚网晶片,或者,手中这些被那个男子尝过的花草。
这些事不争天下,无关风月,没有语言,却能让所有的华丽词藻都黯然失色。而这些本来随时都可能在记忆中消失,甚至连自已都以为早已忘记的片段,却总是在某个时刻,从心底的深处泛了上来。能感动自己的,不过是自己的感觉罢了。
收拾情怀,她在青泠挑过的花草里挑一挑,拾出几棵来揉碎了放入煮蜃肉的贝壳里。等蜃肉汤开始散发出浓郁的香气,若水把贝壳下的树枝再撤掉一些,汤汁只是在微微地起着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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