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3章 送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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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书网 www.xiaoshuodaquan.com 提供文字章节) 陈江现在是分外的忙,这忙不是装出来的,是实实在在的忙。书.书.网他先是组织相关部门,就文明城市的创建工作作了精密的安排,然后又到重点单位作了检查,进一步明确了要求。他的目的是,这次文明城市一定要争到,这不但是市上的荣誉,更是他作为一市之长交给上面的合格答卷。再说,眼下集中精力创建文明城市,对化解梁祝方故意伤害案带来的危机也有很大好处,可以把干部队伍中的消极情绪排遣开、化解掉,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打压掉。
传闻这东西真是可怕,陈江已经感受到它的压力了,但他的脚步不能停,乌紫目前的形势,既是在考验杨正洪更是在考验他,他渴望以实际行动赢得上面的信任和支持,特别是钟家少爷,副省长钟海的支持。
从省城开完人大会议回来后,钟海给他打来电话,简单问了下乌紫的情况,没等他流露出畏难情绪,钟海就鼓励道:“陈江同志,出现问题并不可怕,关键要有信心去面对,去解决。省委省政府相信,你跟杨正洪同志会同舟共济,把乌紫**困境的。”陈江在电话里向钟海表了态。
钟海笑着说:“表态就不必了,我还是那句老话,凡事看行动。”
看行动?
本来,形势都快要把他推洪的对立面了,他自己呢,也想旗帜鲜明地跟杨正洪划清界限,不管杨正洪后面站着谁,他都不怕,也用不着怕。
在大的事端面前,评价一个干部的尺度就是反应是否敏捷、态度是否果断。这点上他不想输给杨正洪,也不能输给杨正洪。
起初他同意和那些人大代表联名,提议召开人大讨论会,就是想打杨正洪一个措手不及。
可惜让郑一虎给搅和了。人大这力是借不上了,一切就只有靠自己了。这些天,他已暗暗采取行动,想凭借自己的力量,找到翻盘的时机。
难的是,钟海说了“同舟共济”四个字,这样,他跟杨正洪之间的关系,反倒更难处了。过去那种微妙的平衡被打破后,他在心底里真是有种取代杨正洪的冲动。而且随着乌紫局势地展,这种冲动越来越强烈,到底该不该抑制,他一时拿不定主意,不过他想,只要杨正洪能坚持原下去,他也一样能坚持。
骄阳似火。张晓文带着农委和水利部门的同志来到黄紫水库。两天前他接到水库管理处打来的紧急报告,说是黄紫水库快要见底了。这又是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
黄紫水库一见底。黄紫县三十多万人口地生存就会出大情急地跟两个部门地负责人商讨办法。可惜眼下旱象肆虐。到处都在闹沙荒。上游数县也是一片缺水声。乌紫境内地六大水库。无一例外地被旱情逼到了干涸地绝境上。
等到了水库。现实令他更为震惊。水库两边地取水处。排满了拉水队伍。有汽车、拖拉机、农民自用地三码子。还有长长地驮着水囊地驼队。取水者眼里。清一色露出地是焦渴。是恐惧。
站在堤坝上。张晓文地目光不敢向两边地人群望去。那一幕真是太揪心了。上个月他还来过水库。按他地估计。这水怎么也能用到十一月。估计到那时候。老天也该开开恩了。谁知不到一个月。水位就急剧下降了两米还多。
“到底怎么回事?就算天天拉。也不会拉掉这么多?”他把目光盯在水库管理处孙主任脸上。
孙主任垂下头。避开张晓文目光。蚊子似地说:“半月前我们现二号区在渗水。水是……渗漏掉地。”
“渗漏?”张晓文惊呆了!如今地黄紫地区。一滴水比一滴油还贵重。可他们居然能让三十万人两个多月地生产生活用水渗漏掉!
“二号区不是开春才加固过吗?怎么会渗漏?”他将目光收回来,转到水利局长脸局长支吾道:“我也不大清楚,渗漏报告我也是刚刚接到。书.书.网”
“刚刚接到?生如此严重的渗水事件,你这个水利局长居然不知道!”张晓文简直气得要炸了。
水利局长脸色蜡黄,低着头不再说话。
张晓文又转向孙主任:“原因查清没?目前渗漏问题解决掉没有?”
“是加固工程不合格,原有的问题没解决,只在表面处理了一下,时间一长,表面的处理层脱落,渗漏就又重新开始了。”孙主任说。
“时间一长?工程验收完这才几个月不是工程质量问题?”
孙主任结了几下舌,目光来回在张晓文跟水利局长脸上扫了几下,最后慑于张晓文的虎威,终于讲了实话。
是工程质量问题——花三百八十万做的加固工程,等于是白做。要想彻底解决渗漏,就得把加固工程全部处理掉,然后重新做一次,等于又要花两个三百八十万。
“陈江啊,陈江,你贪钱也就罢了,居然搞到了老百姓的救命水上头来了,天地不容啊!”张晓文心里叫着,嘴上却说不出来一个字!
加固工程是刘和南的建筑公司做的。年前市上确定对黄紫工程二号区进行加固,水利部门的意见是要招标,市长找他,意思是想把这工程接下来,当时他还笑着说:“区区三百多万,你和南集团能看到眼里?”
刘和南用乌紫地土话说:“苍蝇也是肉嘛。搞企业的不比你们,只要是钱,就得想办法挣。”
就准备投标吧。能竞到手,你就去做,机会面前人人平等,你刘大老板也别想搞特殊。”话虽这么说,事实上在招标中,他还是向刘和南倾斜了。
一来和南集团是大集团。搞过地工程无数,让他们搞应该可以放心点;二来,刘和南跟丛山的关系,他也隐隐听到过一些,他不想为这么件小事,让刘和南找到丛山那儿去。
当时杨正洪提过反对意见,他倾向于让水利厅下属的一家公司去做,说那家公司是专业公司,对处理水库渗漏还有大坝渗漏有经验。
陈江说:“你我谁也别带倾向,让他们都去竞标好了。谁竞到手谁做。”工程最后落到了刘和南手里。陈江做了手脚后,故意为避嫌,自始至终,没再对工程说过一句话,包括后来又增加了六十多万的工程款,他都没表过一个字的意见。谁知……
还没等陈江把思路理清,刘和南地电话就打了进来。他不想接,但又不能不接。刚一接通,刘和南地大嗓门就“在哪啊。大市长?是不是又背着哥哥搞**?”陈江气地,差点就要怒吼了。
刘和南又笑着说:“晚上给你压惊,我在老地方等着。”说完,将电话压了。
这一路,陈江的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
回到乌紫,他没敢给杨正洪打电话,而是直接就找到办公室去。办公室没人,秘书说杨书记出去了,好像去了云紫县。
陈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拨通了杨正洪地手机。杨正洪耐着心将他的汇报听完情我都听说了。这么着吧,你先组织相关部门开个会。把原因查清。我还得几天才能回来,等我回来再碰头。”
站在楼道里,陈江忍不住就想:杨正洪在回避,或者,他不想碰这个问题。意识到这层。他地心忽然就凉了。
晚上,陈江原本不想去见刘和南。无奈他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打得他手机都快要爆了。他只好去了。在最边上一座包厢里,刘和南一边看着足球。书.书.网一边等他。
“你倒是心闲啊,刘大老板。”陈江的语气有几分苍凉。
刘和南呵呵笑笑:“又怎么了?看你整天心事重重的,你就不能轻松点?”
“轻松?你把工程搞成那库的水没了,你让我怎么轻松?”
来了是不?工程的事,你别听他们乱讲,我刘和南做过地工程,比他们见过的都多,怎么会是工程的问
“你还在狡赖,到了这时候你还敢狡赖!”
“大市长,话别说那么难听嘛。我不是狡赖,工程是经过严格验收的,方方面面都签了字。他们现在说是工程问题,你就让我承认?这怕不大合适吧?”
“我不跟你争,是不是工程质量出了问题,不用我跟你争,会有人去查。”
“这不就对了,没查清之前,你就给我扣这帽子,我能戴得动?坐下吧,别为这点小事犯愁,该吃饭还得吃,该干啥还得干啥。看你愁眉苦脸的,我都替你担心。怪不得下面说,就凭你这点承受力,在杨正洪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小事,你把它当小事?”陈江不能不激动了,他都要为水库的事急疯了,刘和南居然还拿它当小事!而且,他后面那句话,到底什么意不是你急的时候,该是杨正洪急的时候,你怎么连这个理也不懂?”
“你少拿我们工作上的事乱说。我说刘大老板,你能不能只管自己地事啊?市委和市政府的事,用不着你来操心气。
“好吧,既然你不想听,我也就不说了。不过大市长,我还得提醒你一句,别把有些事看得太认真,不然对谁都没好处。特别是眼下这种时候,你应该多留个心眼,去对付别人。”

“够了!”陈江控制不住地叫了一声。他怕刘和南再说下去,自己真会动摇,真会被他话里暗藏的那些东西击中。
两个人不欢而散。刘和南硬要留他吃饭,他哪还吃得下去!
第二天,他意外地听到一股传言,说黄紫水库的事杨正洪早就知道了,所以迟迟不召开会议研究,就是想等水库干涸,矛盾激化后再下手。
可怕!可怕啊!
随后他又了解到。加固工程根本不是刘和南做的。刘和南将工程竞到手后,以二百万转包给河南的一家小工程队,然后动用关系,让验收单位还有水库管理处在工程验收报告上签了字。
这事他信。据他掌握的情况,刘和南这两年的工程,有很多是以转包形式搞的,他自己地建筑公司,只做铁路和银行部门地工程。
怎么办?
钟海地秘书突然打来电话,要陈江去趟省城,“你抓紧来一趟。有些事钟省长要跟你面谈。”
这个电话太及时了。陈把情况向钟海反映上去,还有,他想让钟海跟上游市说说,通融通融,放点水——解决目前的水荒,就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我马上动身,这就去省城。”他跟秘书说。
秘书笑了笑,在电话里说:“也不用太急。过两天来吧。钟省长只让我通知你,没明确时间,我再落实一下,给你电话。”
陈江连着道了好几次谢,弄得秘书在那边挺不好意思。
接完电话,陈江的心境就不一样了,急忙将手头一些急事儿处理了,然后开始琢磨:这一次去省城,到底要汇报哪些问题?哪些暂时还不能汇报?还有,这一次必须得带份礼物过去了——到乌紫两年了。他还没给钟海送过任何礼物,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可带什么礼物好呢?
陈江难住了。后来才猛然想起:钟海喜好古董,尤其爱收藏民间的书画作品。咋把这个给疏忽了带字画好了!
乌紫有个书法家,姓张,大号张小千。是西北画坛泰斗何子健的弟子。何子健一生英名远播,在书画界尤负盛名。是西北四大才子之一,可惜死得早。“文革”不久便去了,作品留下地也不多。
何子健这个名字。陈江还是从钟海嘴里听说的,当时却没往多里想,你说傻气不傻气?他打算先弄一幅小千先生地作品,投石问路,如果钟海喜欢,那他再想办法。他相信小千先生手里,一定有何子健的真品。
星期五早上,陈江在文化局一位副局长地陪同下,敲开了小千先生的门。张小千也是个怪才,不但才怪,做人也怪,这些年,他地名气与日俱增,作品价码也渐渐攀升,可他很少出手,写了东西全都藏着,有些外地客人远道而来,专程上门索取都很难,市面上更是难以见着。
千先生八十好几了,可精神矍铄,一头银配上那把极具个性的银须,令他既有形又有神,一见面便让人肃然起敬。简单寒暄几句,陈江主动说明来意,想请小千先生一展墨迹,以饱眼福。小千先生话不多说,也不曲里拐弯,而是开门见山地问陈江:“你是收藏还是送人?”
“怎么说呢?老先生,我是想把你的墨宝拿到港澳去,在那边作宣传,也好给咱乌紫挣点面子,吸引更多的人来乌紫投资。”
先生似乎没想到这一点,有点犹豫。
“老先生,眼下我市要评文明城市,陈市长是想打文化这张牌,拿你的画当名片,宣传我们乌紫。”那位副局长趁势说。
老先生似乎对副局长的话趣,瞅了一眼副局长,继续对陈江说:“我知道你来的目地,可我手头能拿出手的字真是不多。有一幅,虽说写得早了点,不过,我自己对它还比较满意。”说着,到里屋翻腾了半天,拿出一卷破报纸,缓缓打开,将一幅大字呈现在陈江面前。
陈江的眼直了。
尽管他不懂书法,但他的目光还是让这幅字镇住了。“好字,好字啊!”他失声叫道。
一旁的副局长同样露出吃惊的神情。这位仁兄算是半个内行,他的眼神让陈江越坚信,老先生是把自己的心血之作捧了出来。
“多少钱?”陈江情急地问。
千先生略略一惊,似乎对陈江这句话有点不解。
“是这样,我太爱你的字了,如果可以,我想把它收购下来。”陈江慌忙解释。
“你不是说……”小千先生越不明白。
“陈市长的意思是。如果先生您同意,这幅字就算市政府收购了。政府是要用它来搞宣传,不能白拿先生您地。”副局长毕竟跟小千先生打地交道多点,知道他疑惑什么。
千先生一声,似乎相信了副局长地话,“我老了,也不需要钱,如果政府真的用得着,就拿去吧。”新包了起来。双手捧给陈江。
陈江的手有些颤抖。从小千先生家出来后,他一言不。副局长想说什么,一看他的脸色,没敢说。不过,小千先生今日的举动,让他也很受感动。
有了这幅字,陈江地底气算是更足了。接下来,他开始焦急地等电话。可两天过去了,钟海的秘书还是没来电话。陈江真是有些等不住想起一件事,这事本来前些日子就该安排下去地,结果被其他的事一搅,偏又给忘了。他又细细琢磨了一番,还是决定将这件事做下去。
其实这事也不是啥见不得光地。去年乌紫生过一起案,当时他就觉得有问题,一定和杨正洪打了招呼有关系。
几次会上,他都讲过不同意见,但都没被采纳。案子最终是结了,但留下的疑点不少。他想把这案子重新调查一番。将心中几个疑点解开。如果说以前他还犹豫着要不要这样做,那么现在。他不想再犹豫了。这个结必须要解开,而且要快。
当天晚上,他将公安局一位副局长叫来,如此这般安排了一番。
副局长一开始表现得很犹豫,不敢接手。后来陈江了是不?为什么一让你们碰有疑点地案子,就缩头缩尾?这里面是不是真有见不得人的地方?”
“市长你误会了。公安内部有规定。凡是结了的案子,不容许再查的。”
“如果这案子是冤案错案呢。你们也不再管了?”
得由当事人自己提出来,还有。就是上面明确指示要重新侦查……”
“那我算不算上面?”陈江的口气不怒而威。副局长终于意识到,再不点头,怕是说不过去了。可他还是担心,犹豫着说:“查可以,不过让杨书记那边知道,怕……”
陈江本想问这跟杨书记有什么关系,转念一想,说道:“这么着吧,你们也讲点策略,这案子呢,你们在暗中查,不要对外张扬。查出什么疑点,只对我汇报。明白我的意思吗?”
副局长是聪明人,这种事他们以前也遇到过,一听陈江说只对他汇报,马上心领神会:“请市长放心,这事儿我一定抓紧办。”
“不但要抓紧,更重要的,是查出真相。”陈江进一步道。
副局长领了命,匆匆忙忙地走了。其实对下面地人来说,他们更愿意办这种案子。办这种案子不但能立功,最大的好处,是能拉近跟领导的关什么叫你办这案,而不交给别人?道理不是明摆着的吗?
陈江长长地舒口气,伸了一下腰,正欲给省委一位朋友打个电话,电话突然又响了。
刚一接通,里面就传来一个惊慌的声音:“陈市长,不好了,杨书记他……”
“慌什么?慢慢说。”
对方努力克制住自己,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将事情说明白。陈江听了,心里陡然腾起一片阴云。
怪不得他没时间理黄紫水库的事,原来是去了开子。据黄紫县县志记载,这儿曾经是一片美丽的沙湖,是当年苏武牧羊的地方。民国年间,这儿还是水草丛生,碧波荡漾,成群地野鸭子游荡于水草与芦苇之间,出欢快的叫声。就在“文革”期间,这儿还能看到水地影子。湖虽是没了,但绿色还在,沙刺、梭梭还有红柳丛,将湖坝染得墨绿。水是啥年间彻底没了的,杨正洪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绿色是啥时候绝迹的,他也不想探究。他只知道,这里现在还是一片蛮荒之地,是沙灾最为严重的地方。
每次踏上中坝,杨正洪心里就跟灌了铅般沉重。苍茫大漠,粗犷凌厉的漠风,还有如刀子一般,剜着他的心。他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能在一夜之间,让这荒蛮地大漠旷野长出绿色。
一片土地是不能太久失去绿色的,就如人地心灵不能太久失去阳光。失去了,这土地就不再是养人活人的地儿,而是吞人埋人地地儿;而心灵一旦失去阳光太久,就会变成一口枯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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