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继续喝。
望月继续问：“梅总一看就是很厚道的人，真的希望您多多指教。”
梅总监说：“不敢不敢。”
望月看到梅总监想模糊过去，便一本正经地说：“梅总，我只求平安过日子，你说，想在公司平安生存，应该怎么做呀？有什么应该注意的？”
梅总监突然又有点清醒，想忽悠过去，说：“望月，咱们说说别的话题吧。这些问题对你来说，不算问题。如果让我来回答，那就是侮辱了我们两人的智商，哈哈。”
望月其实也有点固执，继续追问：“我是真诚向梅总请教的，请梅总赐教。姜是老的辣嘛。为了表示敬意，我先干了这杯。”说完她就皱着眉头，一咕噜把一杯酒灌进喉咙。
梅总监拗不过她，看了看望月，只好慢慢地模糊着说：“咱们集团跟很多国有企业合作，也许是沾染了国有企业的不良习气吧，或者是很多部门、分公司的老总都是从国有企业来的，坏习惯坏作风没改。”
“国有企业有什么恶习？”
“哎呀，你这孩子，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梅总，我是真的不懂，以前一直在外资企业做事，所以真诚向您请教。”
梅总监也喝了一口酒，吃了点菜。有了酒的刺激，人性共有的好为人师地儒家思想就表现出来了。他说：“其实，也没什么复杂的，国有企业的个性就是这样，你不管听到人家说什么，特别是领导说的话，你都说好啊好啊，不错不错，不要去反驳人家，你就能得到人家的喜欢，人家就会说你善解人意。聪明伶俐，人缘好。”
“呵呵。”望月笑了笑。
梅总监说，哎呀，反正这公司长期以来都是这样的，深圳可能好一些，内地很多人还是习惯于明哲保身，有工资拿就行了。
望月说，深圳大鳄太凶猛，商海就像鳄鱼抢食，平时很沉默。一斗起来，如果说没有血腥，那是假的。所以很多人常常死得很突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我就怕有一天轮到我。
梅总监第一次来深圳，感触颇深。他想，谁都知道商场如战场，怎么深圳的商场就如鳄鱼潭呢？沉默中的血肉拼杀？他又想，管它什么鱼潭还是河沟。我做自己地事，走自己的路，不得罪人，什么都与我无关。
就在望月与梅总监吃饭时，我接到了大圈仔的电话。大圈仔兴奋不已：“小吴啊，看了今天的报纸没有？”
什么新闻值得他这么激动，连夜给我打电话？难道中了500万元彩票？我问：“什么破报纸呀？什么破新闻？”
“一个混蛋被我击毙了。”
“混蛋？什么人啊？”
“一个小偷，经常在关外的大巴上作案，这次有人报警。正好被我撞着了。当时他想跑，我鸣枪了，他还像一只无头苍蝇，拼命地飞，我一枪就打中他的，本想给他一条活命。没想到他还没命地跑。我再一枪，就把这混蛋的头打成开花的西瓜了。”大圈仔描述事件的经过。语气非常豪迈，那感觉，似乎自己已经成了英雄。
他说，报纸都报道他是神枪手。
我顿时感到无比的悲哀。
当时我正在工地上喂蚊子，满肚子火，无处发泄。一听他这么无知，视生命为草芥，从不骂人地我一下子开骂了：“靠，真是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你他妈的以为自己真是英雄啊，你不想想当年你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天天去山上偷地瓜吃，要是农民伯伯也像你这种德行，早就一锄头把你的脑袋敲成开花的西瓜了。”
大圈仔说：“你今天有病啊？”就挂了电话。
那天晚上，我们梅林工地出了点问题。由于工地临时用水地水管是从附近另一工地接过来的，跨过一条马路，在马路上挖破了一道小小的沟，埋了水管后，用泥土填平了。但有人半夜要拆掉，说这条水管影响市容。
本来这是大汉管的事。大汉却拿出国外学来的理论，坐在家里地电脑前打报告，准备第二天去申请临时施工证。
如果不马上赶到现场，并守在现场，等大汉把报告打上去，再等批下来，工地近一百名民工早就要渴死了。当程序太复杂的时候，有些事情是没办法按程序办的，生命重要还是一张纸重要？
所以我找了几名强悍的工人，都拿着铁棍，我陪他们一整夜守在路边，谁敢动水管，我们先的霸气，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教导我们，枪杆子出政权。从此引申出来：铁棍子出人性。赤手空拳的人想跟拿枪的人平起平坐，只能是做白日梦。
工地上的蚊子，民工兄弟戏称三只就可以炒一盘菜，可见其大而肥。被这样的蚊子吸着血，满身奇痒，愤怒异常。大圈仔挨骂是正常地，没有揍他就不错了。骂他，也是对他好，是看在朋友的份上。这种智商的人，不骂骂他，以后被整死，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一整夜没合眼。
人生就是折腾。
第二天早上我依然去上班。一天刚刚结束，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在深圳，生命是被拧紧的发条，日子转得像陀螺，一慢下来，就会倒掉。
梅总监在望月办公室忙碌，他把一些认为需要拿回总部地合同，装在三个档案袋里，准备拿回去跟牛老板研究研究。然后，他跟尚总、我和望月礼节性地打了声招呼，就要回湖南去了。
梅总监握着我地手，走到了门口，似乎有点依依不舍。
望月从办公室跑出来，对梅总监说，稍等，梅总，我送你到飞机场。
话刚说完，她的电话突然又响了。她回去接，原来是集团审计部杨部长打来地。杨部长说：“上次有一份合同复印得不太清楚，有几行全部看不清，能否帮忙找出来，给我传真过来。”
梅总监在门口听到了这事，便说，望月，不用你送了，你忙工作吧，有司机送我就可以了。
说毕，梅总监自己跟司机小王走了。
望月把那几本合同存档找了出来，找了10分钟，终于找到了杨部长要的那份。她小心地给她传了过去。
今天没有会议。望月坐在办公室里好像有点不对头，似乎有什么事没做完，心里有点烦躁。
她不自觉地走了几趟卫生间，但心情还是没有好转。她想，可能是天气闷的原因。今天的天气一直有点阴，又下了几次阵雨，让人感觉有点压抑。
中午快吃饭的时候，宝安区警方突然打来电话。一接电话，听对方说是警察，望月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知道接警察的电话肯定凶多吉少。
警方说，你们公司是不是有个姓梅的人？
望月说，是啊，是我们集团公司的，怎么啦？
警方说，我们看到他身上有好几份合同，是你们公司的。是这样的，他出车祸了。
望月一惊，慌忙问：他怎样了？
警察说，可能不行了，赶紧派人来看看。
望月马上把此事向尚总和我汇报。
我们三人马上赶去宝安医院。
路上，尚总心急地说，警察可能认错了吧？不可能是老梅，如果不是，会是谁呢？谁出的车祸呢？望月，你赶紧打小王的电话。
望月打小王的手机，却关机了。
我看了望月一眼，望月也看了我一眼。我和她心里都有一种感觉，梅总监的死不是正常车祸。有时预感是很准的，也是没有理由的。
我们的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唠叨着说，小王平时开车太快了，我就担心他迟早会出事，这不，十次事故九次快。
等我们赶到医院，梅总监已经被推到了太平间。
警方说，梅总监的车在107国道，被一辆大货柜车从后面冲撞，货柜车当时因开得太快，刹不住，把梅总监的车撞瘪了半边。
当时，梅总监的司机发现货柜车开得很快，想让车道，但来不及了，货柜车已经撞了上来。货柜车刚好撞向梅总的座位。
梅总监被撞成了严重脑震荡，一条腿被压碎了。小王打了120急救电话，但107国道当时严重塞车，半个多小时后，救护车才到。梅总监抢救无效，未到医院已死亡。小王轻伤，还在医院治疗。
我们看了看小王，护士要求我们看一眼就出来，病人需要休息。
望月精神非常紧张，心神不定。她想，要不是杨部长那个电话，她也要做一个冤死鬼或替死鬼了。
我忽然发现一个人生哲理：人算不如天算，中庸思想原来在深圳这样的鳄鱼潭行不通。
梅总监一生精明谨慎，在总部左右迎合，被称为富豪集团的不倒翁，在集团上下混得四平八稳，本以为会很平安稳重地升职，直到退休，没想到却死得这么蹊跷，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看来，当初老部长教我学的中庸思想，不一定每个场合都能用。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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