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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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宽城过去是满族旗人聚集之处,也有一些回族人,都是金元时期遗留下来的色目人后裔.宽城本来是个小城,光绪三十三年设吉林省之后,府,厅,州,县,镇等都设立了起来,以往作为哨所的卡伦也变成了乡镇.过去的千总,把总等等武职纷纷变成了州知,县知,主事,司官等等.在上面还有总办,会办等等.下面还有文案,书记等等,警务总局,段,公所等等也都建立了起来,税课司等与警局合署办公.
宽城场面太窄,就扩充了长春厅.长春厅是在嘉庆五年设立的,主要是记念乾隆皇帝的丰功伟绩,那时候只有不到九万人口,光绪三十三年已增加到了三四十万人口了.曹平安是个读书人,出身贫困,无力赴考.实行新政之后,朝廷废除了科考,八股文都白学了,洋学兴起来了,把曹平安闪的够呛.以往教几个学童也能生活下去,实行新政之后可就大不一样了.曹平安来到长春厅报考税课司,没有取上,连回去的路费都没有了,就流落在长春厅,饥一顿饱一顿的.
于老根请曹先生帮着修一封家书,见曹先生字写的好,文章也写的好,心里很是敬佩.山里人没有几个识字的,与曹先生攀谈起来,眼界大开,于老根对这位落魄的曹先生充满了敬重.山里人实在,听说曹先生想要投靠垦荒的钦差大员吴大徵,缺的就是路费.于老根倾囊相助,为此事跟韩狐狸吵翻了脸,曹平安心里很是感激.吴大徵是个爱惜人才的官员,曹平安就做了吴大徵的幕僚.在延边,图门一带忙了三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被吴大徵举荐到长春厅做了税课司的司长,为正八品官员.
他回到长春时,于老根已经被害身亡,大恩难报.于小屁领着刘银姑找到了曹司长,曹司长全力帮忙.韩狐狸虽然没有抓到,那些洋布发还给了于小屁.曹司长帮他们小两口安顿了下来,开了家洋布店,规模不大.税课司与警务局合署办公,相互之间都很熟悉.上面来检查的通常都挂侍郎衔,称为堂官,税课司跟堂官们经常性往来,所以上上下下都有些面子.曹司长出身低微,也没有什么官架子,一直在基层,为人很本分.工作轻闲的时候就出来转一转,跟值班的巡警们扯上一阵子,打发时间.
在长春警务厅门前,有一个巡警在门前站岗.离巡警四五十步远近,张老丫跪在路旁,膝下平放着[代父申冤]的字样,显然是求人写的.曹司长从警务厅大楼里走了出来,站在大门前朝张老丫望了一望.
站岗巡警;’曹司长,您辛苦?’
曹司长;’头台子那个丫头又来了?可真够犟的了.’
站岗巡警;’刚被我赶走,又跑那边跪着去了.能有半年了吧?看着也怪可怜的.’
曹司长;’谁说不是?这是九台镇的案子,只能在九台镇审理.也真邪门了,两桩命案牵涉刘家两个姑娘,都没了尸首,半年了也结不了案.’
站岗巡警;’越是小地方越出大案子,亲戚连亲戚的,拔出萝卜**泥,家家都有风流事.穷的光棍一大帮,听说还有当哥哥的偷自己亲妹子的,这都乱了套了.’
曹司长;’要在过去都该沉河.哎,哪儿都这样,不是换亲就是卖姑娘,这些事也没法子管.’
站岗巡警;’听说豆腐张给定成死罪了,一大早既杀人又剥炸尸女人衣服的,也够他忙的了.也不知道丁大棒子是怎么审的?还是用大棒子说话,屈打成招,这事谁都觉得有些怪.’
曹司长;’我跟堂官也说过这个疑点,可是张老丫拿不出证据来,想要推翻这个案子也难.九台镇是想及早结案,豆腐张又说不清楚.两个死人的衣服都集中在他身上了,不抓他还能抓谁?’
站岗巡警;’丁大棒子是个干才,就会打人.曹司长,你说这案子不得弄到总局去呀?张老丫要是这么上告下去,堂官也得过问过问.’
曹司长;’没法子,张老丫说啥也不肯回九台镇,也说不上丁大棒子对是她怎么着了?山里人见识浅,这小丫头敢到城里上告胆量就够大的了.’
巡警;’咱关里家那地方可没这么多的乱事,闯关东的都是些贼大胆,起初是开春背着个行李出了关,秋后把庄稼一收一卖,就回关里家过年跟家人团圆去了。整来整去跑关东的人越来越多,都扎根不走了,有些地方还成了胡子窝。上山就是胡子,下山就是刁民,越是穷山恶水越出大案子。咱这行是好人不愿意干,赖人干不了,还真得丁大棒子那样的才能镇唬得住。’

曹司长;’就这么个世道,好汉占九妻,光棍还能少了?史局长都七房小妾了,还整天泡在窑子里,戏院子里,专往女人堆里扎。好看的都让皇上给选去了,再就是被有权有钱的选去了。模样端正点的都让城里娶来了,留在乡下的都是些土头土脑的,十个大小伙子就剩下五个大姑娘,娘家能不要养钱么?关里家的姑娘都不愿意来东北,有条件的都领着儿子回关里家去娶媳妇。有那个胆大的,路上见了不管谁家的小女孩,把麻袋往孩子头上一套,扔上马车就给抢走了,变成了自己儿子的童养媳妇。许多童养媳妇都说不上来自己姓啥叫啥?这些事局子里也管不了也没法管,就是明知道也是装聋作哑。’
巡警;’哎,看着可怜,做事可气,只顾自己,不顾别人。在关里家还讲究些,一出了关就变了个人似的。女人也都没个女人样,一个个破马张飞的,都沾染上胡子气了。’
曹司长;’就这么个风土民情,我们到下面查税去,没出嫁的大姑娘可金贵了,光棍行李大姑娘腰,那是谁也不敢碰的。一出了门子生了孩子就不是她了,半山区里的老娘们热天一个个都光着个膀子,根本就不在乎啥。到了晚上把单裤一脱都是光着腚睡觉,也不讲究。查夜时候用手电筒从窗户往炕上一照,都是光身子女人。那么多的光棍汉,门窗都不严实,出啥事也不奇怪。’
巡警;’民不举,官不究,真要查起来呀,就剩不下几个好人了。明个我还是回关里家找媳妇去,那边的规矩些,起码孩子一大,男孩女孩分开住呀?关外这一家老小都挤在一铺炕上,新结婚也就挂个布帘,能当啥用?穷也没穷到那个份上,我看就是个懒,你看家家那个房子盖的?照咱关里家比那可差老鼻子了。’
曹司长;’就那么个风气,闲下来聚到一起扯闲话,家里炕上没铺的都懒的编。能对付啥都对付,还像从前住窝棚时一个样。从前窝棚一扔就走了,现在是长住了,也就是变成了泥土房。按说咱这儿的黑土地比关里家那地方强多了,有些就是个生活习惯,不在于穷和富。’
巡警;’看那丫头的可怜样,我真有心帮帮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帮?十五六岁大姑娘了,整天不管风里雨里,哪怕外头下刀子她都会来,一跪就是一整天,也不说什么.人们看这丫头怪可怜的,都给她送吃的喝的,这也不是个常事呀?豆腐张的案子要是批了下来,她爹一死我看着丫头肯定是不能活了,可惜了一个孝女了.’
曹司长;’这话怎么说好呢?这事要是放在有钱有势的人家,也就不算个事了,拿钱啥事都能摆平了.除了那几件衣服,谁又能证明臊和尚就是豆腐张给杀了的?我倒认识小两口,家离那儿不算远,就在宽城子开了家洋布店.我没那个闲工夫,常年累月在下面忙乎着,有半年了没见到那小两口了,等见到了唠扯唠扯,看看里面有什么隐情没有?’
巡警;’曹司长你要是能帮上这个忙可是积了大德了,这丫头的孝心没人不佩服,真是少见.看这个样子,就是告御状这丫头都能豁出来,只要能救出她的爹就行.听说告御状不死也得剥层皮,也是一桩大罪呢.’
曹司长;’过去是县,州,府层层上诉.到了天子脚下就是通政司,得先打二十大板.通政司上面还有都察院,再就是告御状了.这御状,鼓状,通状都不是白告的,真是不死也得剥层皮,有的上诉人本身又折了进去.告御状的规矩是持状人伏身于阴沟里,浑身全是泥污,清道的卫士没有看出来.等圣驾经过时,持状人高喊冤枉从沟里出来,双手高擎状子,被卫士拿住,送交刑部.状子则必须呈上龙案,皇上可是爱民如子的,容不得下面胡作非为.就是冤案翻了过来,告状的也得充军,流放三千里,这是治他的惊驾之罪.凡是敢于告御状的,都怀有必死之心,我看那丫头肯定行.’
巡警;’等真到了那个份上了,我就给她出这个主意,免得寻死觅活的.人要是连死都不在乎了,别的就没啥好怕的了.也是的,一个未成年的小丫头,孤身一人,让她怎么活下去?死了也许更省心.人哪,说不上啥时候啥个样子?再过几年咱们还不知道在哪里讨生活呢?
曹司长;’可不是咋的,听说南方的乱党闹的可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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