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第一机步师，断头岭防线。
后方通讯中断12小时。
亲临C团阵地的宋志仁少将师长清楚，他们的阵地最多只能再承受一次进攻。
几天的大血战！
在重围里，在蓝眼睛的黄眼睛的大小鬼子机枪下，第一机步师三名旅长战死！
敌人的空中打击和远程打击渐渐猛烈起来，而我军的空中掩护却越来越少了。这个师的装甲力量和武装直升机都所剩无几，这最后的坚守几乎全靠血肉之躯了。
上校团长赵勇平端着81式步枪，跟在少将身后，血迹在他脸上画出几条褐色迷彩。
师长拖着被弹片削断的腿，拄着一支步枪走出掩蔽部。他看到战壕挖得不深，这也难怪，现在阵地上大部分都是伤员了。但他惊奇地发现，在战壕的前面构起了一道整齐的约半米高的胸墙。师长很奇怪这胸墙是用什么材料这么快筑起，他看到被雪覆盖的胸墙上伸出几条树枝一样的东西，走近一看，那是一支支惨白僵硬的手臂……他勃然大怒，一把抓住名少尉的衣领。
“混蛋！谁让你们用士兵的尸体筑掩体的？！”
“是我命令这样干的，将军！”赵勇平静地回答，“实在没有什么别的材料。”
他们沉默相视着。
少将从额头绷带上流出的血在脸上一道道地冻结了。
这样过了一会，他们两人沿战壕慢慢地走去，沿着这堵用青春和生命筑成的胸墙走去。师长的左手拄着做拐杖的步枪，右手扶正了钢盔，向着胸墙行军礼，他们在最后一次检阅自己的部队……他们路过了一个被炸断双腿的小士兵，从断腿中流出的血把下面的雪和土混成了红黑色的泥，这泥的表面现在又冻住了。
小战士正躺着把一颗反坦克手雷往自己怀里放，抬起没有血色的脸，他朝师长笑了笑，“我要把这玩艺儿塞进M1A1的覆带里。”
寒风卷起道道雪雾，发出凄厉的啸声，仿佛在奏着一首上古时代的战歌。
“如果哪一天我比你先阵亡，请你也把我砌进这道墙里，这确实是一个好归宿。”师长说。
“我们两个不会相差太长时间的。”赵勇用他那特有的平静说。
“抗寒的干辣椒送上阵地没有？”
“送来了。就是没有水煮，敌机在云层上空喷洒化学试剂，下的雪都不能饮用。”赵勇掏出一撮黄色的小干辣椒。
“克服下！我去别的团看看，一定要想办法多搞点辣椒。”少将躺进担架，走了。
赵勇，一个曾经骄傲，曾经铁打的汉子，竟有些疲惫。
他晃晃水壶里的小半壶尿。
战士们的尿黄黄的，腥臊的尿。
珍贵的尿，是留给重伤员用的
他麻木。
哀伤。
神经质。
他不清楚手底下还有多少活人，有多少男孩子还能活着见到自己的母亲。
他忽然发现自己是个很无能！很操蛋的团长！
这种在生与死之间徘徊的游戏不是任何人能承受的，至少你的身体就无法抵御这无止境的战火摧残。他的肘部大概磨破皮了，在堑壕里移动的时候被汗水浸泡过后又变得梆硬的军服折磨着他的创口，阵阵疼痛拉扯着早已麻木的神经。
几天，天空已经完全被硝烟的阴蔓所笼罩着。日军继续孜孜不绝地敲打着C团防线，155榴、120迫，不时M270也加入了乐队。C团的火力支撑点在硝烟中逐个沉默，但随即在敌人下一轮进攻的时候又会在某个地点冒出新的火舌扫荡着蠕动的钢甲怪兽。
效率不高的单兵防空导弹配合着37高炮还在驱赶着在低空盘旋的日本秃鹫们，日军直升机只能从远处发射他们致命的导弹。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防空导弹越来越稀疏了。当敌人直升机的活动范围已经进入C团高射机枪火力范围的时候，高机低沉的吼叫声总是在赵勇左耳响起。
他右耳鼓膜震破，已听不到任何声音。
经过几天搏杀，中国空军再也没有新的生力军投入战场。
基本获得战场低空制空权优势后的日军投入了攻击机。在绵密的空地火力打击下C团的活动空间被限制在坑道口附近工事坚固的地段，敌人坦克、装甲车在距离阵地大约1200公尺的距离上持续不断地轰击我们的坑道。
C团表面阵地在炮火的蹂躏变成了一片坑凹不平的死亡谷地，早已被炮火烘干并搓成粉末状的泥土在一声声爆炸中被高高扬起。长期趴在灰尘羿日的阵地坑道里，看着四周不断被炮弹爆炸重击的坑道顶部悉蔌落下小块水泥，赵勇感觉自己好象不是活在现实生活中。
不，这里应该是地狱。
他的肺部充斥着灼热刺鼻的化学气体和细小的灰烬，大家都象一条条缺氧的鱼一样挣扎着大口喘气。巨大的爆炸声在破坏所有人的听觉，爆炸物形成的漫山遍野有毒的化学气体啮食着战士们的呼吸系统，让人干渴、晕眩。但是，这还是可以忍受的，你还必须随时注意周围天空中的动静，因为任何的迟疑都会给自己招致死亡。
战壕上空金属射流的密度太高了，动作迟缓的人都无法躲避伤害，不断有战士或是嘶叫着或是无声无息地在他周围倒下，卫生员则忠诚地把每个倒下的战友迅速地弄进坑道深处。
他跟着C团战士们机械地一次次冲出堑壕扫射，又一次次慌不择路跳进坑道里，死死地靠在墙壁上躲避敌人的炮火覆盖射击。
战斗，变得越来越漫长，赵勇开始无法控制自己的双腿了，几次都想躺在堑壕里等待着天上落下的炮弹结结束自己这痛苦的感觉。
面对这无穷尽的战斗他的神经开始变得过于敏感与脆弱。
他开始在每次准备冲锋的时候留意着周围的人们。总有人在新的一次出击后在也没有出现，几次战斗下来他身边的人好象全部换了面孔。
“我是中**人！！这世界我曾经骄傲！我要光荣战死！！”每次当他带头冲入尘与火的世界中的时候，就在心中呐喊着这句话。
又一场疯狂的战斗，又一次活着爬回来，然后把别的战士也踹进了坑道。
C团弟兄象一摊烂泥一样贴在墙角，手脚酸软，喘息着，看着地上跳动的土块，恍惚着。
师长走了，赵勇看着周围的部下。
班驳的脸庞，干裂的嘴唇，或是浑浊或是明亮的眼睛。这是一群衣衫褴褛的战士，从中国不同的角落里聚集到这里，为了完成同一件事情，用各自的生命来见证眼前的历史。
“来几个人跟我走，敌人特种兵在我们侧后方101阵地机降，必须消灭他们！”赵勇在烟雾弥漫的坑道深处挥舞步枪喊道。
已经对命令形成条件反射的战士们想都没想就站起身朝他走去。
“敌人？敌人在那里？”四川籍小战士罗成用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站起身来，然后恍惚地向赵勇走去，露出唯一还算洁白的牙齿。
赵勇别着头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大概罗成摇摇晃晃的样子实在不够雅观。
“伙计，还能战斗吗？”
“瞧，我还没受伤。为什么不行？”罗成撑着墙壁说道。
“还有尿吗？团长？”罗成的眼睛直钩钩地盯着赵勇腰间的水壶。
“小半壶，给重伤员的，你克服下！”他模仿师长的口气。
罗成有点失望。
这里已经没有预备队了，连团部的书记都补充到战斗一线连队去了。师指答应在天黑后给C团再补充一百个人。
“我们能否在天黑后再行动？”罗成哥哥罗毅少尉迟疑了一下，在黎明晨光里向赵勇建议。
罗强，罗毅，罗成三兄弟，出生在军旅家庭，祖辈甲午战争，抗日战争，抗美援插，有着骄傲的血统。
大哥罗强是C团二营的少校副营长，抱着五枚反坦克手榴弹和一辆日军M1A1坦克同归于尽！
三兄弟里，罗成胆子最小，刚上阵地那会儿竟想上厕所。
“不行，现在就必须将敌人驱逐出去。等天黑后就更困难，没准我们增援部队会选择我们侧翼进行反突击，如果被敌人控制住这个制高点，我们就会被敌人利用其空中火力上的优势所钳制。敌人是特种兵在活动，肯定有航空火力协调员和地炮火力协调员编组，敌人可能召唤炮火进行布雷或者反突击，你们都小心点！”赵勇啰里啰唆地解释。
“明白了。”罗成脱下头盔，挠着光溜溜的脑袋。
“101高地是大哥二营坚守的，他们现在无法夺回阵地，敌人已经把101阵地和二营可能进攻的线路完全用召唤炮火给封锁住了。没时间了！”罗毅拍着弟弟肩膀说道。
“罗毅，找几个射术好的伙计一起行动，掩护防空火力小组。”赵勇说完转身向坑道的另一头走去，边走边喊道：“要快！要快！”
过了几分钟，战斗小队准备出发了，罗成很紧张的四处望望，赵勇在一边和防空射手不知在嘀咕着什么。
罗成不停地往身上的口袋里装手雷，罗毅则反复检查着他的40火箭筒。
“出发！”
赵勇一挥手，带头冲进堑壕里。
101高地是个断头岭上马蹄形的山顶，易攻难守，是C团两个步兵营的结合部，在阵地后面就是起伏平缓的丘陵地带，适合敌人机械化部队快速推进。左翼只有一个营的兵力，所以日军在发现这薄弱环节后果断地用特种兵机降作战，占领了阵地。
防空小队沿堑壕前进，在靠近敌人大部队进攻的方向上进行防空掩护，防止敌人直升机后续火力支援。步兵突击小队加强了40火箭炮和无坐力炮，分成两个方向摸向敌人。火力支援小组准备用自动榴弹发射器和反坦克导弹提供战场炮火支援，另外，火力协调员将负责协调C团迫击炮火力召唤。
“小鬼子是特种兵部队，单兵战斗力强，你们特别注意互相掩护。”赵勇在路上一再叮嘱罗成他们。
敌人？敌人在上面吗？罗成小心地沿着堑壕向101阵地摸去。
“卧倒！”前面不知谁大喊一声。紧接着罗成看见一个打头的战士摇晃着栽倒在地上。
“敌狙击手！快撤到堑壕里！”赵勇招呼着大家滚进堑壕里。
没办法前进，前面有一段100米开阔地，再往前才是101阵地。
“隐蔽，敌人可能会进行炮火召唤！”赵勇的喊声提醒了还在发愣的罗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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