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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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柳姐是张云儿拣到的一条命。读…啦事情回到十多年前,张云儿落荒而逃的日子。
那天,张云儿抱着儿子,带着简单的行李,慌慌张张地乘车来到火车终点站。正在站台上,遥望远方,漫无目地思考该去何方。突然,发现一位浑身肮脏,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满脸悲戚双目失神,神情漠然,瘦得皮包骨头的妇女,径自步履蹒跚地向归站火车的列车铁轨跑去,看似一心想寻死解脱。
张云儿觉得那女人好不奇怪!火车站一般乞丐比较多,虽然肮脏,但都是表面装得可怜。
可是,那女人的眉宇间分明锁定了对死亡的决心,对死神的向往,对生命和世间万物的厌弃。她的行走,象一具没有灵魂的僵尸,行尸走肉般,象亡魂走在赶赴黄泉的奈何桥上。
远方的归站火车正隆隆地开过来。那女人却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相反还一步步坚定地迎着火车走上去。时间走得好慢!张云儿的血凝固了!她仿佛已看到女人血肉模糊地支离破碎地躺在了铁轨上……她的心猛地收紧,那女人想自杀!她的善良的本性促使她一手抱紧儿子,立即快步冲上去,死死拖住那女人避开危险的铁轨。随即,火车轰鸣着开了过去,避免了一场惨烈悲剧的发生。因为用力过猛,她与那女人同时跌倒在地上,儿子也摔在了泥土上,被吓得哭了起来。
儿子稚嫩的哭声,让那女人呆滞的眼神活了过来。她泪眼迷蒙地盯着张云儿的儿子,干裂的口中念出悲戚的呼喊:“我的儿子!”
爬过去,怜爱地抱起哭泣的小孩。两行泪水哗哗地冲了下来。
张云儿看着她被泪水冲洗过的地方露出了并不苍老,也不难看的皮肤,心想她一定遇着了什么悲痛的大事,才一时想不开。待她哭够了,温和地问:“大姐,你怎么了?可以告诉我么?”
那女人平静些了说:“我是个非常倒霉的人!这个世界上没有公理,我最亲的亲人已经离开了我,我活着没有意思了,所以想死。”
她叫柳萍,三年前来到这个城市打工,认识了同是打工的男人肖根生。肖根生与她在工作中建立了一种微妙的感情,干活时相互照应,生活上互相体贴,头疼脑热时相互照顾。但是两人是不同省的人,并且家里都很穷,她是四川人,而肖根生是新疆人,有着男人的粗犷、彪悍。他的家里只有一位年迈的祖母;她的家里只有一位寡居的母亲。两人都想离开自己的穷乡僻壤,寻到钱了回家结婚生孩子。但两人的心里对对方都有意思,久久不肯表白。第三年,肖根生的老家来信,说他的祖母突然去世。他悲伤地回到家,将祖母安葬好,重新回到工地打工。他觉得世界上还有一个自己的亲人,就是柳萍。他必须鼓足勇气,把自己心底爱了两年,藏了两年的感情告诉柳萍。
柳萍听了他的表达后,很动心。她一直知道他的意思,就等他表白的这一刻。两人顺理成章公开恋爱关系,迅速地租好房子谈婚论嫁。
其实,说是婚嫁,也不过是两人并铺同居而已。他们为了节省回老家结婚要花费的几千元路费,两人就买了糖和烟,给工地上的要好同事们发了,说是婚礼办过了。在当地没领结婚证。
三年婚姻生活中,两人相互体贴,努力赚钱,准备在积到十万元时,回到老家造新房,再生儿育女,接来柳萍娘一起生活,将来为她养老送终,一家人欢聚一堂过日子。眼下,他们已经积到五万元,他们有胜利在望的喜悦。
可真是天不遂人愿!他俩大半年前,发现已经怀孕了。他们不想这么早就有孩子拖后腿,他们的钱还没有挣够呢!
两人心神不定地,又想流产,又怕花多少钱。可是,那胎儿在肚子里可是一个劲地长着,两人也没有那方面的什么经验,愁,却手足无措,没有办法!
柳萍说:“听老人们说,吊住门邦可以自然流产;拎重东西也可以自然流产;把独自夯在硬物上,也可以自然流产。”肖根生让她一样样试试看,结果,那胎儿就是死死拽住他母亲,不肯下来!
没有办法,他们只有再找,有没有便宜些的医院。
终于,在怀孕近七月时,找到一家私人诊所。他们迫不及待地赶了去,想早些解决了,好早些去工地挣钱
那诊所的医生是个矮个子女人,五十多岁,着意把自己打扮得很妖艳,名叫陈翠华。她长着一对鳗鱼眼,嘴尖尖的向前拱着,看上去象猪。颈项很短,又缩着脖子,看上去是上弓腰。
看见有病人来诊治,她眯起鳗鱼眼,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故作亲热地拍着肖根生肩膀,热情似火地将他们带入诊所的检查台。
一边仔细询问柳萍怀孕多久,一边狡黠地盯着她的肚子,心里盘算着如何敲诈她。
听到他们强调费用要低时,她装做很通情达理的样子说:“我知道你们这些打工者,收入低,不会多收你们一分钱,你们尽管放一万个心。”
“不过”,她话锋一转说“你需要的不是流产了,而是引产,因为胎儿已经大了。费用跟生产差不了多少,因为需要用药。”
柳萍听了,用眼睛征询肖根生的意见。肖根生说:“我们反正现在不想要这个孩子,引产就引产吧。”
他们愚昧地上了陈翠华的圈套,成了任她宰割的牛羊。那看似低廉的收费,是建立在没有任何保障,拿生命安全做赌注的基础上的。
孩子引产成功。小俩口兴奋地回到出租屋,心想很快,便可以去共同挣钱了。
谁知,柳萍发现小腹一阵阵疼痛,并伴有脓血分泌物,几天下来,不但不见减轻,相反,还发起烧来。到别的医院一检查,是引产消毒不严,引起感染。
小俩口傻眼了,他们不动声色,重新来到诊所,请陈继续为柳萍看病。陈装腔作势地检查后说,你必须进行清宫处理,只字不提炎症的事。
柳萍看肖根生不响,实在憋不过,没好气地说:“是你引产时消毒不严,才导致这种情况。”
陈翠华一跳八丈高,“胡说!造谣!栽赃!”她一改以前口蜜腹剑的神态,狡猾地分辩着。贪婪的眼睛骨碌碌盯着他们乱转。
她迅速判断这两外地人有无后台,没有后台我就吃定你了,我不怕你们鬼跳。“你们来是干什么的?如不是治病的,请你们出去!立即出去!不要影响我做生意!”她看他们旧衣破衫,断定他们绝非得意之人,于是蛮横无礼地呵斥他们。
小夫妻俩脸涨得通红,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同为病人的人们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们自觉地与柳萍夫妻站在一个战壕里。大家你一言他一语,为他们抱不平,指责陈翠华不道德,对病人不负责,简直是丧德!陈见势不妙,图个息事宁人,语气软下来,承认帮柳萍免费清宫。
清宫手术时,缺德的陈翠华,阴笑着,咬紧牙关,手法粗暴地使用器械,硬生生将柳萍搞得内外俱创,痛苦得呼天唤地,哭爹叫娘,流了好多血。
柳萍脸色苍白被几人抬出手术室,肖根生心疼地盯着老婆,六神无主的他,此刻急切地奔过去,俯身拉紧妻子的手,嘴唇哆嗦着,无言以对。他心里巴望着,通过这次手术,柳萍能够彻底恢复健康,继续与他同心协力打工赚钱。
柳萍几乎是被丈夫抱着上车,回到出租屋的。她只能躺在床上,静心休养。虽说是休养,但跟前没有人服侍,她只有等丈夫收工回来后,才能端到一碗枣子粥,算是营养身体。肖根生必须出去打工,以维持生计。他们心疼地发现,这阶段,他们的那笔存款,在一个劲地减少,这让他们好不心痛。
柳萍一个人躺在床上,两眼瞪着房顶。她躺着已经半月了,却还是连起床走路都不行,一点儿劲都没有。躺着还会浑身出虚汗,头晕眼花的,真是见了鬼了!
肖根生每天人在工地上忙碌,心系着柳萍。他想着拼命干完活,早些回家,好照顾柳萍。但是工地上的任务总是那么重,让他不可能早回家。他死赶活赶,还是得到天檫黑时,才能跨进家门。匆匆忙忙地煮两碗红枣粥,给柳萍喝下,便算是补了血了。
一晃半年过去啦,柳萍的身体仍旧不见康复,仍然浑身乏力。肖根生已经累得象个半老的老头。
他俩商议了一下,觉得应该去大医院做一次检查,看看到底是怎么了?费用贵点就贵点,咬咬牙还是去看的好。
大医院的医生开出一大叠的检查单,又是验血,又是上机器,等拿到化验单时,他们眼巴巴地拿给医生。医生看过每张单子后,审视的目光盯着他俩。你们想知道真相么?两人点头,柳萍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她的生殖系统受到过人为重创!加之曾经严重炎症,因此,难以排除今后失去生育能力!

宛如晴天霹雳,柳萍夫妇顿时觉得天塌了下来。他们从来没有这样的心理准备,第一胎便是儿子,好好的去流产,却换来了终生不育。这该怎么办呢?
肖根生更是痛苦地双手捂住脸,蹲在了诊室门外的地上,泪水从他的十指缝间哗哗地流下。柳萍踱步过去,将手指轻柔地檫进他那干涩的头发,慢慢地抚摩起来。柳萍失去生育能力,就意味着,两家从此均绝了后,这可是件非同小可的事情!
回到出租屋,柳萍思考再三,慎重地想着事情的处理办法,自己既不能为柳家传宗接代,又不能为肖家续接香火,自家无所谓,不能害根生啊!她想好后,果断地对肖根生说:“我们分手吧!我不配做你的妻子了。”柳萍说得是何等的歉疚,肖根生无声饮泣,一个劲儿摇头。
柳萍觉得很内疚,最可恨的是那黑心医生陈翠华,她为了能寻昧心钱,不惜以残害病人身体为手段,真该千刀万剐!柳萍尽管恨得咬牙切齿,却奈何不了陈翠华。
按理说,妇科医生对孕妇的第一胎的去留,都是很慎重的,因为,一旦第一胎便流产或引产,极有可能会造成以后无法怀孕。有经验的医生总是反复征求病人意见,在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之下,才会小心地施行流产手术。手术中绝对不肯碰伤内膜,以免破坏了生儿育女的原始基地。
然而,陈翠华非但轻易给病人引产,而且故意留下炎症,破坏内膜,是何等地恶毒啊!是她让柳萍变成了无法生育的废人!
肖根生痛定思痛,对柳萍说:“你答应我以后好好活着,我得去找陈翠华报仇!”
“不!你不要去!”柳萍哭喊着阻止他。“她专门做害人的恶事,肯定不会好死的。肯定会有人比我们狠,且让她死在别人手里,不要死在我们手里。老天自然有眼睛,会看见她的恶行。”两人抱头痛哭。
肖根生嘴上答应妻子不去报仇,可是心里这口怨气如何能咽得下?他背着妻子,在心里狠狠地盘算着,用怎样的方法报复最好。
一次偶然的机会,四十多岁的跑保险的女人,到他们工地上推销意外险,那女人讲得头头是道,肖根生听得仔细。突然来了灵感,便将那女人拉到一旁,详细询问如果买意外保险,怎么样可以赔偿到巨额理赔款?
女人这么这么对他说了,他不由心动起来。既可以报仇雪恨,又可以为妻子留下看病养活自己的一大笔财产,多么划算的事情!
他没有对妻子声张,悄悄地将银行存款中剩下的钱,折算成意外伤亡保险的保费,投保人——自己,受益人——柳萍。保单送给他,他仔细检查最高死亡赔偿金,乖乖,二十万元!重伤赔偿金也十多万呢!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惊心动魄的大事!非常地了不起!
早知有这样的保险,干吗还黄汗淌黑汗流在外地打工呢?真是傻呀!他不禁笑原先的自己太不懂得世事了。不过,还好,自己毕竟已经知道最好的赚钱方式了。别人不见得懂呢!
肖根生为什么想到用自己的生命去报仇?因为,他觉得活着也没有多大意思了,横竖都会死,老了死与现在死一个样。现在死,还可以给心爱的人留下一笔巨额财富,让她能过上几年好日子呢!而如果等待老死,让心爱的人受穷受病痛折磨,也太不厚道了。怪自己是个无能之辈,没有让妻子过上一天好日子,实在对不起她。这辈子再不可能有后代,活着的意义已经没有了。如果不报仇,就象鱼刺梗在喉咙,时刻难受。寻死不如闯祸,我死也一定拉陈翠华垫背!
肖根生用自己歪歪扭扭的字,写了一封给柳萍的遗书。上面说明,自己为什么选择这条复仇之路,叫她好好珍惜生命,好好治病,帮自己孝敬岳母,告诉她自己死后,会得到多少保险赔付金,讲自己死得值了。他将遗书偷偷压在枕头底下,每天下工回家,吃过晚饭,便骑上破自行车出去转悠。他在寻找下手的机会。
他发现,陈翠华在搞传销,专门找些老头老太,来听她讲课,讲奖金计划,讲营养,讲用了产品还有奖金拿,并且每星期,多的可以拿上万元。等到做到一定等级,可以做在家里拿钱,因为有团队在为自己赚钱。那些老人们听她吹得天花乱坠,都纷纷掏出自己养老的积蓄,买她的产品,加入她的团队。
这恶女人,又在干丧尽天良的事了。多留她活一天,便会多害多少人!
终于有一天,肖根生等到陈翠华送走了老人们,关好门,推上电动自行车出来了,他立即在后面紧紧跟着。路上车辆稀少,好久才会有一辆车开过。他希望机会快一点出现!还好,对面来了一辆大卡车,车灯刷亮地照得人睁不开眼。肖根生想:机会难得!他迅速冲上前,追上陈翠华,猛地往马路中心逼。说时迟那时快,卡车司机一看苗头不对,对面来了两个找死的,紧急刹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卡车歪向了路边,停住了,没有撞到他们。
陈翠华与肖根生都掼在了马路中央,陈翠华腿骨骨折,肖根生后脑着地,脑死亡。事故发生后,120警车到了,将伤着送到医院。保险公司在司机的报告下,也赶到了案发现场。根据司机和陈翠华的叙述,保险公司认定肖根生是故意制造伤亡事故,有故意骗保嫌疑。不但不会给予理赔,而且还要追究刑事责任。鉴于肇事者已经脑死亡,免于追究刑事责任。(谁都知道,保险公司,本来就是赖皮公司,能够有点苗头不理赔,他们绝对会小题大做!)
但是,对当事人必须给予罚款!柳萍看着仅有一口阳气的肖根生,身边已经没有分文,还罚什么款呢?
她告诉警方自己有病在身,全靠丈夫打工寻得的钱维持生计,现在,他已经去了,我也就随他而去。你们要钱,等我们下辈子寻到钱还给你们!说着,便向门外跌跌撞撞地冲去。
她一边冲一边摔跟头,等冲到火车站台旁的铁轨边时,就被张云儿看到拉回来了。
张云儿听到这里,早已泪湿衣襟,多么可怜的女人啊!她同情地称呼柳萍为姐姐,对她进行了安慰和开导。提醒她:“你不能死,你不还有母亲需要照顾吗?你怎么忍心让白发娘为你送葬?你还年轻,你的母亲需要你养老、送终!你一旦死了,她怎么办?”
柳萍听后,顿时醒悟过来,感觉到自己的莽撞。但她诉说苦衷,自己身体虚弱,不能打工,没有生活来源,还是活不了哪!
张云儿告诉她,自己正为儿子找一个保姆呢,现在,等你身体恢复好,帮我照看孩子,料理家务,我们三人一起过日子,好吗?
柳萍听了感激涕零,恨不得跪拜她。
张云儿陪同柳萍找了家浴室,为她买好票,拿出自己的衣服,让她换洗。然后在附近找了家旅店住下。接着,张云儿以一位旁观者的身份,到医院看望已经死亡了的肖根生,并帮助柳萍领来骨灰,安放到墓地。
她们共同扶持着,先住旅店,张云儿转动脑筋赚钱,柳姐帮她带孩子,做家务。不久,便在主城区,买上了精装修的别墅。高高兴兴地搬了进去。
柳姐在张云儿家,生活安定了,营养好了,身体自然康复得很快。她成为了张云儿的贴心姐姐,处处为张云儿着想。把家务事料理得妥妥贴贴,把张云儿的儿子,当成了自己的儿子,疼爱有加。张云儿有了柳姐,省心多了,许多事全撂给柳姐处理。
柳姐把对儿子的思念和向往化做了母爱,全部浇灌在张云儿儿子张忆尧的身上。张云儿的儿子,也把柳姐当成了第二个妈妈。这些年,柳萍已经习惯于当一名张家人,她彻底融入了张云儿的生活。
张云儿对柳姐也很大方,很放心。给她的工钱比市场上任何一位保姆都高。她觉得,只要柳姐全心全意在自己家里安安稳稳过日子,比临时去外边找保姆强得多。柳姐是忠心耿耿的人。
她自己是一个赶时髦的人,对穿过几次的衣服、饰物,不想要了,便毫不吝惜地送给柳姐穿。柳姐变了,一该以前土里土气的样儿,变得象城市人一样入时了,人也胖了不少,显出了城市女人的风韵。她在卖菜人的夸奖下,也烫起了头发。与张云儿相比,她惟独缺少的是那种雍容华贵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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