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引子A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空气沉闷,宽大的梧桐树叶子无精打采地卷缩了身子,无奈地享受着阳光的炙烤。
蝉儿们抓住这暴雨前的机会,拼命地聒噪,充分显示出它们珍惜生命的敬业精神,把短暂的阳间旅程,用高分贝的合唱,尽情地喧嚣。
“丫地,你们就叫吧,不知羞耻的东西。”
莽原生命科学研究所的一间屋内,准研究员李书恒放下手中的狼毫,转身“砰砰”两声推上了窗户。
“**的要求也可以如此声嘶力竭,不知避讳吗?真是群畜生!”
李书恒回到桌前,又抓起了狼毫。“嗯,不对,骂它们为畜生,是抬举了,充其量就是大点的昆虫。”
桌上已经摊开了无数张被狼毫蹂躏过的报纸,黑血淋漓地诉说着同一句话:天生我材必有用!
现在时针已指向十一点整,李研究员一上午的工作,就是挥毫泼墨地,在报纸上反复书写着这句哄死人不偿命的世界级名言。
刚刚写下两个字,周身的汗就被憋闷的空气逼了出来。李研究员拿起空调遥控器,用力摁下开关键——这个动作他已经重复了无数遍。那台挂在墙上,颜色暗黄,不知是何年何月生产的空调机,稳稳当当地静默着,不给负有指挥权的遥控器一丝面子。
扔下遥控器,李书恒到墙边拧开了吊扇的开关。风少了不管用,他开到了最高档位。
风来了,桌上的报纸也随即翻腾起来,呼呼啦啦,张牙舞爪地逗弄着李书恒手中的狼毫。
“风也欺我!”
李书恒无奈之下,关了吊扇,复又打开了窗子,蝉儿们的聒噪之声立即涌了进来。
“难不成,你们比13族群更凶猛?”李书恒摇摇头,“我且随你们喊去,我的下个课题就研究你们,总会给你们找回些羞耻心的。”
心里道着罢了罢了,李书恒的狼毫又提在了手中。重新展开一张印着美女头像的彩报,他将手中的狼毫饱蘸了墨汁,运笔就在美女的胸前,堪比王羲之的狂草一挥而就:天生我材必有用!
时间又过去了半个小时,他所在房间的屋门被推开了,一位头发花白,近视镜黑框边无比宽厚的老者走了进来。
李书恒没有抬头,继续他的挥毫泼墨。
老者微微皱着眉头,看向李书恒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无奈。
“下班了,不要忘记下午的安排。”老者对李书恒叮嘱道。
李书恒既不回答,也不抬头看他,手中的狼毫再次一挥而就后,道:“哄一群孩子罢了。”
“你出去是代表我们莽原研究所的,可不能用这种态度。学校要的是你对孩子们的鼓励和你的经验。”老者以不放心的眼神盯着他,“你没有准备?我可是前天就对你讲了。”
李书恒用左手指指自己的脑袋,再不言声。
老者先点点头,他对李书恒指脑袋的动作不加任何怀疑,这个从小学起就开始蹦级的天才,那脑袋的记忆力是惊人的好,给一批高中生上数学指导课还是绰绰有余,无需担心的。看向他桌面铺展开的一层层报纸,老者又摇摇头,叹口气后,走了出去。
老者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应着一声门响,把准备下班的研究所副主任章一清堵在了门内。
章一清四十岁左右,是莽原研究所唯一一位女教授。女教授本身就稀罕,偏这位章副主任又生得眉眼俊俏,虽到了半老徐娘的年纪,那身段却赛过妙龄少女,风姿窈窕,大有青春永驻其身,岁月无奈她何的感觉。
“白主任,有事?”
见老者带着一脸的困惑,章一清边打招呼边向后退了一步。
“我刚从小李的屋里出来,这孩子我看着有些不对劲,整天拿着一支狼毫在报纸上挥洒,一股劲下来就是一整天,连门都不再出的。”对章一清说话的老者就是本研究所的白主任。
“这是迷上书法了。”章一清笑道。
白主任摇头道:“他只写一句话。”
“啥?”
“天生我材必有用。”
章一清蹙起了秀丽的眉头,道:“无言的抗议?他刚来研究所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您让我带他,可我正在研究的课题是我们所的攻关项目,不能说多么深奥,但对一个刚出校门,毫无经验,只有满腔热情的青年学生来讲,还是陌生的很。况且,我没有精力让一个完全的外行呆在我的身边。”
章一清没有明讲带一个徒弟会妨碍她的工作,可这“没有精力”等于说带李书恒就是她的累赘。
白主任欲言又止,看了章一清一眼后,转身向外走去。他身后响起房门被带上的声音,接着就是轻柔的脚步声。
“老胡不是正带着他吗?”章一清在白主任身后说道。
“是,不过,小李对胡研究员的课题好像不感兴趣。”白主任放缓脚步,让章一清与他并行向前。
“我最近没见着老胡,他正在研究什么?”
“很多,有些杂乱,现在好像主攻赶尸吧。”
“扑哧!”章一清笑了。“难怪小李不感兴趣,怀着一腔的抱负来研究所,进门就被赶尸缠上了,心里可能一时调整不过来。”
白主任不再搭腔。
两人沉默着走出楼门后,白主任忽然立住脚步,转身对章一清道:“你明天抽时间过去劝劝小李,现在的工作安排是暂时的,不要闹情绪,积极认真开朗地生活和工作,才是年轻人应有的态度。”
“我去劝他?”章一清手指自己的纤巧鼻子,满脸诧异地问道。
“他也许会听你的话。这孩子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别到我们研究所没几天,就给抑郁了。”
白主任之所以安排章一清去劝解李书恒,除了她是研究所分管思想政治工作的副所长,有领导责任以外,更重要的是相中了她的性别,异性之间更容易沟通一些,况且张副主任还是位人见人爱的大美人,那固执的小子也许就此会解开心中的疙瘩。
李书恒刚分到研究所时,白主任就把他介绍给章一清,希望由她来带他。李书恒见到章一清时,满脸堆满了不信任,不是怀疑她的能力,而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此有学问的美女可真是少见!在李书恒的印象中,有学问,又能做官的女人,应该归于一个男人害怕的组织:网络恐龙派。
他的神情一瞬间明媚起来,在白主任看来,分明就是两个字:亢奋!
但,当第二天白主任把章一清暂时不适合带他的消息告诉他时,他的情绪一落千丈,那脸上也写着两个字:失落。白主任又加了两个字:非常失落!
今天见到李书恒的状态后,白主任就忆起了他刚来报到时的情景,由此想到了章一清。
“那我就试试吧,希望这孩子能听我的话。”章一清想到了自己副主任的身份,没有推辞,“等我完成手头的工作,亲自带带他,不错的小伙子。”
“嗯。”白主任笑着点点头,“你有可能就给我们所**一位栋梁之才。”
李书恒腋下夹了一本薄薄的杂志,随着下午上课的钟声,走进了英才中学的校礼堂。随在他身后的是学校的张校长和周教导主任。
看来学校对这次授课很重视,把全校的师生都集中到了校礼堂,让这位曾经以数学满分的成绩,铭记高考史册的数学天才好好开导开导这些见了数学就头疼的娃们,一堂课下来,也许整个学校的数学成绩能来一个大提高,最起码会给学生们带来学习数学的兴趣,不要见了这门课程就晕脑。
学校的张校长与莽原研究所的白主任是老校友,一次偶然的机会,张校长从白主任的嘴里听到了李书恒的名字,他没想到,当时轰动一时的数学天才,现在竟然在老白的研究所就职。
当老师出身的张校长自然是对这位大名鼎鼎的高考状元异常欣赏,尤其是赞叹他的数学天赋。由他想到了自己现在教授的学生,何不让这位数学天才现身说法,给他的学生们上一堂生动的怎样学好数学的课程呢!
张校长当即就对白主任提出了要求,白主任觉得小事一桩,李书恒现在在研究所正无所事事,给他安排个力所能及,路子对得不能再正的差事,岂不是皆大欢喜?所以,白主任没有犹豫,立刻应承下来。
回头对李书恒布置这个任务时,白主任没有看到欣喜若狂,却也没有遭遇推辞,李书恒淡淡地接受了白主任的安排。
现在学生正在放暑假期间,张校长把请李书恒授课的时间安排在新生军训期间,高一新生报到后的第二天下午,让高二和高三的学生也都返校,一起集中听课。如此,也为新学年开了个好头。

礼堂里坐了近千名学生和老师,这会儿都静静地盯着台上的李书恒,等待这位数学天才出语惊人。
李书恒今天穿了一件雪白的短袖衬衣,衬托得他的脸色愈加白净。看这神情与他儒雅的身份倒也相符,天才嘛,学者嘛,就该这个样子。
张校长刚才已经讲过话了,接下来的任务就全部交给了李书恒。
李书恒走到竖立着两个麦克风的讲桌前,随手把腋下的杂志扔到了桌子上。所有的人都随着他的举动看了一眼桌上的杂志,可惜谁也看不清那是一本什么杂志,包括坐在前排的张校长和周主任。在他们的感觉里,数学天才能拿到讲桌前的杂志,一定是了不起的,登载了各个学科大腕的权威性学术报告。他一会儿有可能会拿起杂志,读上一段令人扼腕叹息的消息或公布一项刚刚突破的学术成果。
还好,李书恒现在是这个礼堂的主宰者,没人敢随便打扰他。如果大家看到了那本杂志的内容,女教师要喷鼻血,张校长和周主任一定会一扫平时为人师者的文明,在心里跳着脚高喊:我靠!!
主标题:女人风骚之我见。
副标题:纵论熟女与纯女对男人的吸引指数。
桃红色的封皮底色,淡淡的却也清晰无比地显露出两个**,乳状丰盈、白嫩,那纤纤**,经桃色的封皮浸染后,恰似两粒娇羞的蓓蕾。
杂志的内容出自李书恒的手笔,胡研究员那赶尸的研究他不感兴趣,用一个月的时间,潜心“研究”了一篇《女人风骚之我见》。考虑到没有哪个刊物会刊登他的“学术报告”,而对自己的心血又爱不释手,这位数学天才把它交给了大学同学刘继鸿。
刘继鸿毕业留校后,自己在外面开了一个小型印刷厂,校内校外的揽一些散活,倒也做得顺风顺水,大有盈余。
“给我做个封面,印成十六开的杂志。”
李书恒与刘继鸿在校时是无话不谈的同窗好友,所以见面后,他有要求就提,不再多一句的废话。
“内容无需审查吧?是你们研究所内部用吗?印几本?”
刘继鸿看似随便的一问,里面却带着深切的担心,平时印点资料无所谓,成书他本身就无权随便印,那内容若再不“容世”,他的印刷厂可就要跟着吃官司了。
“就一本,我自己留个纪念。不过以后也可能会随时来打扰你,那要看我的灵感与才思是否凶猛。”李书恒说着把手中的稿子扔到刘继鸿面前,“要审查你就审查吧,不过我即使不让你审查,你那德行也不会做君子的,我的大作你还不如饥似渴地要一睹芳容吗?”
“就一本?!”刘继鸿边问边拿起了那叠稿子,“你不是开玩笑吧?为了你这一本书我要排版、校对、裁纸、开机……对了,你刚才说还要个彩色封面?”
李书恒郑重地点头,道:“不但是彩色的,你还要发挥你的设计与绘画天赋,给我搞一个你一见就爱的封面。”
“我一见就爱的?!”刘继鸿觉得自己听错了。
“以我对你的了解,你爱的就是我爱的,应该不会错。”
刘继鸿没有回答李书恒,他被“学术报告”的题目吸引住了目光,贪婪地啃噬着里面的内容。李书恒是不折不扣的数学大王,理科登峰造极的才子写起文章来,那是一个什么风格?能品尝出异样的味道吗?尤其是这书名又如此狗血。
“过几天我来取。”
看到刘继鸿一头埋进他的大作里,李书恒不得不告辞。
刘继鸿没有起身相送,只是头也不抬地招了招手,算是与李书恒告别。他现在的担心倒是去掉了,只印一本,只要不是**反社会,这教那邪的,即使同学老友把金瓶梅翻版他也敢印,只是心疼那些白白搭上的人工和材料的损耗。没办法,得一知己不容易,李书恒又是他出生以来最最崇拜的一哥们。
李书恒一去不复返,近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他没有电话催过刘继鸿。刘继鸿因为主业和副业一起忙,也顾不上招呼李书恒来取书。
刘继鸿不知道李书恒这一个月来是怎么过的,如果知道,再忙也会约他见个面,了得吗?!如此炎炎盛夏,一个人呆在没有空调,与蝉斗,与风扇制气的几平方的屋内,挥毫大练草书!正常人能呆得下去吗?
若他知道了,定会在心里感慨一句:天才就是与众不同。
今天要给英才学校的小弟小妹们布道讲经,李书恒终于走出了那个环境清幽的研究所大院。他谢绝了学校来车接他的诚意,也不让白主任派车送他。几里地的路程,他更喜欢悠悠荡荡,无拘无束地溜达过去。
沿着有树荫的人行道,李书恒目不斜视,神情悠然淡然,神游一般晃晃荡荡地路过刘继鸿沿街开的一个承接印务,捎带复印打字的门头。
他已经晃了过去,猝然想起了他的那本大作,又折回身推开了铝合金门。屋内开着空调,从炎热的空气里,咋一进来,李书恒舒服地打了个冷战。
刘继鸿吃完午饭后,正在打印室里间的沙发上“猫咪”。许是昨晚熬夜赶印务,更可能是与他那脸型和身形都绝对标准的小狐狸女朋友加班鏖战,此刻,刘继鸿歪着身子,鼾声如雷,嘴角流出的唾液在沙发角和他的嘴之间拉成了丝网,活脱脱一副猪相。
李书恒有心不叫他,想到自己出来一次不容易,还是忍不住抬脚踢了踢沙发扶手。
振动让“憨哥”的如雷鼾声突然断了节奏,身子被一口回气憋得打了一个震颤,头一抬,刘继鸿从梦中惊醒。
猛然见面前立着一个人,刘继鸿急忙用手摸了一把脸,总算把糊住眼睛的粘状东西与眼角膜隔离开来,渐渐地双眼有了清明。
“咋这时候来了?”
“路过。”
刘继鸿想骂人,你路过就路过呗,没必要非进来打扰人家的美梦吧?看着李书恒那不咸不淡的面容,他忽然一拍大腿,道:“你等会儿啊,我锁在厨子里。”
刘继鸿塔拉上一双拖鞋,走到外间屋的铁皮橱子前,用钥匙开橱子。他的身子要鞠喽着躲避面前的一张椅子,因那张椅子上正坐着一个打字的小丫头。
那小丫头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老板的身子如此难受,好半天钥匙对不着锁眼,她还是纹丝不动。看得跟着刘继鸿出来的李书恒怒火中烧,忍不住大声吼道:“瞎了你的狗眼了?!不知规避与礼让吗?”
可怜那小丫头,在这一声暴喝声中,身子一哆嗦,猛然立起了身子,她直立的头顶正中刘继鸿的下巴,哎呦一声,刘继鸿伸手捂住了下巴,手里的钥匙也哗啦啦,落在了地上。
屋里的三个打字员加上捂着下巴的刘继鸿,一起把疑问、惊诧的眼神射向李书恒。
李书恒不看任何人,转了身子,进到了里屋。
那个被李书恒吼过的小丫头,在老板拿着一本杂志离开后,眨巴眨巴眼睛,突然掩嘴吃吃地笑了起来。旁边的几个女伴用眼睛向她提出疑问,她强忍住笑,低声道:“那个老板的同学还真是个书呆子,前一句骂得如此粗俗,后面的解释却是规避与礼让,你们见过这么骂人的吗?嘻嘻,笑死我啦!”
内屋里,李书恒接过刘继鸿手中的桃红色杂志,眼睛里发出了多日不见的神彩。
“还满意吧?”刘继鸿小心翼翼地问道。刚才李书恒那一声吼,着实把他吓得不轻。这位数学天才咋了?何以对他的员工有这一吼?
“这内容中吗?”李书恒不回答,而是来了个反问。
“没接触过女人,不好说。不过我是一口气看完的。”刘继鸿言不由衷地道。
“我也没接触过。”李书恒很干脆地说道。
这就让刘继鸿瞪起了一双准备抬杠的斜马子眼:你不了解就敢写?那遣词和造句可都用的是肯定语气,仿佛一忽悠过无数女性的权威淫棍,原是一个纸上谈兵的纸老虎。不过想想这位“天才”的生活经历,也只能是纸上谈兵罢了。
“我只要接触过一位女性,就能用微积分和爱翁的相对论推算出十个二十个女性的性情,大同小异。”
李书恒撂下这句话,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他是个守时的人,学生娃们还等着他授课呢。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