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越王剑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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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天在铁厂街的东头田掌柜的铺子前面,人们发现有一口铁钟吊在一个木制的架子上,木架子上紧固着一个U型铁活,在铁活上穿着一个圆环,连着钟上的梁子泛舟和致远站在门口正跟前来看热闹的人群们解释。泛棹用手指着钟说:“看见了吗,这个圆环叫做;斡,铁钟上面的这个鼻子叫做;旋,你们知道斡旋这个词吗,爱听说书的都知道这个词,就比如你们家里人打起来啦,我去给劝架,就叫斡旋”
那人说:“去你的吧,你们家人才打起来啦,你念点好。”
泛棹说:“这不就是打个比方吗,你急什么”。
那人仍然不依说:“要打比方,拿你自己打,就说是你爹不要你啦,我去给劝架,让你爹留下你这猴崽子”
泛棹说:“那也行,那也行,就是那么个意思,你这人还真矫情,一点也不吃亏”。
致远说:“泛棹你说的不对,斡旋不仅指调解,还有运转和改变的含义,叫你一说太简单了”
泛棹说:“讲那么多干嘛,有几个听得懂的,土坷垃成精,没有耳朵怎么听”大伙都哄笑起来。
旁边还放着一个木槌,谁要是新鲜就可以上前敲上两下,接连几天从早到晚铁厂街上钟声不断,就连住在东头的老秦都听得真真的,一开始还误以为北运河北边的大悲院里有什么佛事,紧着催促田大娘前去打探,生怕是有什么事别失去礼仪。
田大娘回来说:“是他表叔做出来一个钟,就挂在铺子的门口,还不谁逮着谁敲,新鲜劲还没过啦呗”。
老秦说:“哦,还真给他弄出来啦,他也真有招,挂在门口等于就是告诉人家他能干这活,藉叫什么,告示吧”
田掌柜坐在屋里,心满意足的抽着烟,看见窗户外过往驻足的人群,心里就像是喝了蜜一样的甜,他知道,这条街上做粗活的土坷垃里,他是第一个抹上点金粉的,应该算是和文化沾上一点边,这就和木匠一样,分大木匠和小木匠,做棺材的也叫木匠,做雕梁画栋的也叫木匠,将木头雕成工艺品的也可以称为木匠,或是在后面加上一个“师”字,表示和木头打交道匠人的等级不同,不过还是脱离不了根本,烧砖的和垒墙的都是粗活,“刻砖刘”弄块青砖刻出来花样就脱去了“俗气”,田掌柜仿佛自己也有了斤两。
新鲜劲一过,门口的人群也都散去啦,田掌柜这天正在后院里拾掇化铁炉,就听见门外面的钟声又响了起来,田掌柜叫致远出去看看,致远出去不大一会儿,领进来一个身材高大,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会讲一口流利的中国话,他自己介绍说:“我是圣母得胜堂的谢福音,谢神父,我看到在你的门前吊着一口钟,这是你生产的吗?”
田掌柜说:“没错,对,是我生产的,怎么着,谢神父,您有意买个钟”田掌柜早就有所准备,就知道铁钟一旦做出来,准会有外国的大鼻子找上门来,这也叫投其所好,就是给他们准备的,建教堂吗,你就得用钟,我这已经下好了食,就等着鱼咬钩呐:“您看那钟做的怎么样?从外观到音质,您尽管褒贬”田掌柜自豪的说着
没想到谢福音的大脑袋瓜子一摇晃就跟个狮子甩头似的说:“呶呶呶,我要的不是这种,教堂的钟和你们国家的钟是不一样的,我这里有图纸,你看一看”说完从怀里拿出来一张图纸铺在了桌子上,田掌柜上前一看,就见上面叉叉丫丫画着好多种钟,那钟还是真的跟田掌柜铸出来的不一样,有的旋直接连着斡,斡变成了一个横梁,横梁四方的,可两头是圆的,有的干脆整个钟被一个方框子架在中间,每个钟都配有一个钟锤,上面都标有一些字码,曲里拐弯的看不大懂,谢福音解释说,那是阿拉伯数字,表示钟的外径和内径的各部尺寸,他又在图纸上写了中文的数码和阿拉伯数字的对比。
田掌柜指着钟锤问:“这是干什么用的”
谢神父说:“这些钟都是从里面敲的,钟锤悬吊在钟的中间,用绳子拉动钟锤或者钟架,通过撞击发出声音”谢神父用手式引导着田掌柜的注意力,试图讲的明白一些。
讲了半天田掌柜才闹明白,中国的钟是吊在钟架上不动的,用外力击打钟面来发出声音,外国的钟是在钟架上来回摆动,通过自身的摆幅,和垂吊在钟内的钟锤相互撞击发出来声音。有点像塔楼或是屋角上的风铃。可以说这种动态观能够引发对机械理念的认知,于后来发明的时钟动力有着直接指导作用,所以手表和钟表首先发明于西方,也间接的反映了中国的静态文化理念与西方的动态文化理念的根本区别。
田掌柜和谢福音商量好价钱,田掌柜就接了这活,谢福音补充说:“为了稳妥起见,咱们要签下一纸协议,协议中规定好了,如果你田掌柜达不到我所要求的标准,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你听我的,从头到尾所有的工艺流程我必须现场指挥”言外之意就是不相信田掌柜的技术,或许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田掌柜没往细处想。
天下之事难不倒有心之人,田掌柜更具有触类旁通的灵性,他认为万变不离其宗,不管是中国的还是外国的,不过是老鼠吃了盐变成了“檐扒虎”(传说是蝙蝠),换了个样子。就像是开始时中国人穿皮袄毛冲里,外国人的皮袄毛冲外一样,什么事就是一个接受的过程,见惯不怪吗。半个月下来,田掌柜照猫画虎的做了几个教堂的挂钟,按约好的日子谢福音来到田记铁匠铺里要验验货。钟的式样一共有两种,为了稳妥起见田掌柜每样多铸了一个,吊在架子上怪模怪样的,谢福音围着架子仔细的观看半天,然后摇摇头说:“不行”

田掌柜问:“那里不行?”
谢福音指着有横梁的那个说:“这个是轴动的,”用手比划着轴心的摆幅,然后又说:“轴得需要锻打,然后配上轴套”
田掌柜问:“你的图纸里没有提到轴套呀”
谢福音说:“没有轴套它和那里交代”
田掌柜说:“喝,你这一个事还分两次说,算啦,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给你做轴套,锻打轴”谢福音又挑了许多毛病,最后约定再过半个月再来。
田掌柜觉得头一次和洋人打交道,本着主客之分有些事情不去计较,客人挑剔一些也属正常,这一次做好了也为以后打下了基础,谢福音走后田掌柜按着要求又铸造了轴套,将钟摆的轴头烧红了锻打磨圆,然后配合到一起,嘿,严丝合缝,一点不带差的,自己看着都觉得满意。又过了半个月,谢福音来到后仍然摇头说:“不行”提出来轴套也要锻打,否则经不住长久的研磨。田掌柜一想人家说的都对,可是这轴套是个圆形的,内径怎么能够下的去铁锤,锻打成为了难题,田掌柜没想到本来看似简单的事情,真正操作起来,没问题变成了问题一大堆。这下他可挠了头。
谢福音不听那一套,他有他的打算,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心说:“你按我的要求制作出来,那是你的运气,可是我挑出来点错,主动权就在我手里。”
又过了十来天,谢福音如约而至,田掌柜将他请到了自己的堂屋里,二人坐在椅子上,田掌柜说:“谢大人,您要的钟我给您做好啦,您要是验收没有毛病,咱们就来个货款两情”
谢福音说:“呶,田掌柜,按要求您还没有完成轴套的部分,这项生意咱们之间还没有结束”
田掌柜说:“我都替您想到啦,我每个钟都给您多做了一副轴套,这样磨损坏了您可以更换新的,这多出来的轴套算是我白送的”
谢福音说:“我这些钟都是吊在楼顶上的,更换不在我考虑之内,我这人做事情要求必须按协议执行,你,田掌柜也不例外”
田掌柜说:“你这就叫强人所难啦,轴套怎么可以锻打,这个事我实在是无能为力,您可以另请高明,咱们之间生意就到此结束,您看如何”
田掌柜想给谢福音来个先发制人,没想到谢福音不吃他这一套:“田掌柜,这样的话你不要说,铁厂街只有你一家能够制作钟,我不会再找第二家,如果你不做,那就是违约,你就要赔偿我实际的损失”
田掌柜问:“什么是实际的损失,要怎么个赔法儿?”
谢福音讲:“这个说大就大,说小就小,我教堂没有钟就不叫完备,每天早课、晚课和祈祷都是用钟声作为起止的信号,钟声传递着上帝与他的子民福音,一天没有钟声于我教形象和声望都有损伤,这个损失是无可估量的,你就是赔付我十倍的价钱,也不能弥补失去的部分,我劝你不要坚持违约的想法”
田掌柜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一个结局,他细细的回忆了当时签订协议的经过,明明没有说不过去地方,只是有一项谢福音要自己亲自观看操作显得有些突兀,当时就觉得事有蹊跷,他想毛病就在此处,前面所有的事都是为了这最后的铺垫,田掌柜警觉起来,他一时半会的还没有闹明白谢福音真正的意图,心想只有暂缓和他接触,弄明白以后再说,于是他说:“谢大人说,说小就小怎么个?”
谢福音面带笑容说:“好吗,这个态度是正确的,任何事情都有个商量,我是客户,就是这件事情的主宰,我说行才行,我说不行,会给你挑出来许多的问题,没有我的配合你是解决不了的,你就是解决了这个问题还有下一个问题等着你,最终你还是解决不了,只有一条道,依靠客户。你们中国人不是经常说;事不由东累死无功吗,就是这个道理”
田掌柜摇头苦笑着说:“我算是长了见识啦,怨不得中国人不愿意和你们外国人打交道,赶擎你们的花花肠子都没长在正处,你们说自己的心是在左面的,这一说还真是,心不正办事就跑偏。中国人的心都是在正中长着的,没有你们那些个邪魔外道。”
谢福音大笑着摇着手指说:“呶呶呶,这一点你又错了,人的心都是在左边长着,你不了解医学和解剖学,我们来到中国就是传播上帝的旨意和科学的知识,你们不懂得科学闹了许多的笑话,你们的王爷拿咖啡当鼻烟,都揉进肺里呛的直咳漱,还有拿花露水当酒喝的,以为照相机会摄取人的灵魂,这都是无知的表现,可笑之极。”
田掌柜不服气反驳说:“你们也有笑话,我听说你们把上好的茶叶泡开了拌上盐当菜吃,水到扔啦,这应该也算是无知的表现吧”
谢福音说:“咱们不说这些啦,我的要求提前已经写在协议里,就是为了能够准确的铸造出来成品,我亲自在炉前盯着你得操作,一切事情都有我来负责,你看如何?”
田掌柜沉吟了片刻说:“您是知道的,什么行里都有什么行的规矩,您在炉前看着我操作,那所有的技术都被您看走啦,这件事我得好好想想,咱们君子协定,三天以后再说,我要是不同意,我就赔你的所有损失,就是倾家荡产我也赔你。”
谢福音看着田掌柜说的坚决,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也只好再等三天,他想这三天不会是世界末日的来临,也不会有最后的审判,他心里有数,他知道强权能够压倒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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