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越王剑22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金把头是城南洼的一霸,手底下有小百十号子人,都是行船跑车的苦力,相当于后来的行业帮会,金把头是这个组织的一把手,凡是想要端脚行这碗饭的,都得拜在他的门下,受他指使,就连官府都得让他三分。环儿就是不小心得罪了这位爷,被他下黑手打的破了相,今天他又寻了来,想着再接着找乐,没想到遇上这么一“堵心丸”他能就此罢休吗,于是他不依不饶的找到了老秦。那天正是张天师来过的第二天,张天师的话老秦还没消化下,金把头就进了门。老秦还以为金把头是来买铁锅,正准备拿出最高级礼遇招待来宾,可金把头一句话吓的老秦几乎要跳起来;“秦大掌柜,我可是听说您啦这里卖枪”
老秦紧张的说:“金爷,您这是拿我们开玩笑,我这小门小户的禁不起您这么吓唬”“不对吧,凤鸣这个混蛋是您啦这儿的伙计吧”“是的,是的。他怎么惹着您啦,我替他给您赔不是,都是家门口子,没有解不开的疙瘩,您啦高抬贵手,有什么都朝我说”老秦意识到了这里面有事。“朝您啦说?那好,老子我买一只枪,听好喽,我要的可是只能打死人的火枪,不是扎枪”“您这是难为我了,我不知道凤鸣怎么惹的您,我这里替他给您啦赔不是啦,您消消气,这是我给您啦沏的上好的碧螺春,您啦先喝口,消消气”老秦赶着斟茶递水献着殷勤。
金把头端起碗来喝了一口说:“嗯,好茶,”然后放下茶碗说:“秦掌柜您啦是老人,面子我给足了您啦,您啦把凤鸣叫出来,老子我是一不打二不骂,只想问他几句话”
老秦看这阵势不能叫凤鸣出来见面,有了金把头给面儿的这句话,自己更不能闪在一边,只得顺杆往上爬,“金爷,既然您这么给面儿,您就是瞧得起我,我斗胆问一句,您这是打那听来的,我这里卖枪,醋打哪酸盐打哪咸,您得说个明白”
金把头一拍桌子说:“你让我说个明白,老子我不明白,你们家那混蛋凤鸣在落马湖扬言要拿枪崩了我,还他妈说是让老子别走,等他回来拿枪,我他妈的在哪足足等了他一天的功夫也没见着他回来,他的枪在哪,秦掌柜您啦能给我拿出来看看吗。我人已经站在这儿,你让他出来崩我。你让他出来呀”、
老秦一听脑子“嗡”的一下蒙啦,刚才仅有的一点镇静,此时跑的无踪无影,只剩下心里的紧张和浑身的颤抖伴随自己,正这时,秦泛棹从外面走进屋来,看着爹的那副模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再看见着金把头张牙舞爪的样子心里就烦。
金把头指着泛棹问老秦:“这是你们家少东家吧,麻烦少东家通禀一声,就说我金把头送死来啦,凤鸣这王八蛋是不是在里头躲着不出来,叫他小子出来,拿枪崩了我,妈拉个X的”
老秦看金把头有意将事态扩大,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掺乎进来,于是厉声问泛棹:“你师哥是不是和你在一起,你去把他找回来”
泛棹要是机灵,就此离开或是去给凤鸣报个信,也许没有了后面的事,可泛棹看着爹的态度,知道凤鸣出了事,他心里也打了一个转儿,没敢太往深处想:“爹您这是着的哪门子急,我师哥不在,不知道上哪去啦”泛棹没好气,回的也痛快。
“谑,秦掌柜,你这儿子够横啊”金把头看出泛棹对他的态度,像是卖臭豆腐的碰上拉粪的,都嫌对方臭。泛棹两只胳膊交叉,用斜眼看着金把头。
老秦的脸气的变了颜色,以为泛棹没听明白,又加了些暗示说:“你和凤鸣背着我在搞什么鬼,你把凤鸣给我找回来,你去!”
泛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看着金把头黑着个脸坐在哪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心里就腻歪,想给老子拔个幢(助威),听着爹的吩咐就是不动,嘴上还不停的嘟囔:“有嘛了不起的,还上这门口耍胳膊根儿来,你也不打听打听,借你四两棉花你也纺纺(打听)”
金把头听了自然是不高兴,可见自己这招“敲山震虎”没能奏效,一想秦泛棹说得也不无道理,自己就是再横那是在家门口,出了门三里地看不见自己家烟筒就得事事加小心,俗语说得好:“光棍不吃眼前亏”,自己单枪匹马难有作为。更何况这是铁厂街上有名的秦掌柜,也不是一般的人物,岂能说得罪就得罪的。想到这儿逐站起身来双手一揖,做出一副此事不算完,还要倒后账的姿态道:“秦掌柜,谢谢您啦的招待,今天咱就到此为止,别的我是嘛话也不说啦,咱们是后会有期,告辞!”说话大摇大摆的出了门。
秦掌柜扶着桌子站起身想要送送,但觉一阵眩晕几乎跌倒,看着金把头消失在门外的身影,老秦指着泛棹说:“你,你们是不是私下在造火枪,你,你给我说清楚”泛棹见是瞒不过了,只好说:“爹,您放心,我绝没有做对不起您的事”“你说!”老秦涨红了脸,双眼瞪圆了看着泛棹。泛棹只好说:“爹,您别着急,听我把前后的经过给您讲清楚”就把那天在外面领了李文远去的田掌柜的经过仔细说了一遍:“爹,我们赚了不少钱”
老秦听说田掌柜支持这事,就想到了平日里田掌柜总说的一句话“富贵险中求”,表兄弟那动态神情又呈现在眼前,“现在事情出来啦,可是这个险也太大啦,”想到这气就不打一处来,顾不得亲情脸面,“住嘴,你这个混蛋,你还赚了不少钱,你知道你引来了多大的麻烦吗,你知道你们这事外面有多少人知道吗,你,你去,去把你表叔和凤鸣给我,给我找来”说完这话,老秦一坐在了椅子上,象整个剔了骨的扒鸡,一直在后院观察的秦大娘赶紧进屋将老伴搀到了后屋炕上,等到田掌柜到来,老秦躺在炕上紧闭双眼,一声不吭,任凭众人怎么招呼也不回应。
田掌柜说:“姐夫这是背着一口气,赶快去请大夫”。泛棹答应刚要转身出门,就听见老秦大喘了一口气“唉”,一家子回过头来问老秦:“心里觉得怎么样,是不是好了一点”
老秦说:“好,以后怕是好不起来啦,你们弄得这是什么事呀,咱们做买卖的不能犯这忌讳,私造枪枝,那可是历朝历代掉脑袋的事,有几个弄出个好结果,还不是最后倾家荡产,家败人亡的,什么富贵险中求,做买卖就得一老一实脚踏实地的干,耍什么么蛾子,这回好,让金把头抓着了把柄,要是经了官,我看你们怎么收这个场”老秦在气头上,顾不得想田掌柜的感受,心里有嘛,痛快就说。

凤鸣知道自己一时不慎闯了大祸,愧疚的说:“要不我给金把头陪个不是,我这里还有些积蓄,看看给他买些什么”泛棹说:“怕他作甚,大不了和他拼命,我就不信让他欺负了咱们”老秦气愤的说:“你个混蛋,什么时候啦还说这样的话,你不知道厉害吗,官府要是知道了你们造枪是给太平军,你想你们的脑袋还能留得住吗”泛棹说:“那我们索性就投奔天平军去吧”致远说:“咱们可以一走了之,表叔和表婶怎么办,终不能和咱们一起奔波劳碌吧”
老秦说:“泛棹你也向致远,你几时能够象致远一样的懂事,我也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妈了,唉,真是冤孽呀”。
半天没念声儿的田掌柜说:“我看不如这样,金把头要的只是凤鸣,咱们呐就在这上面想主意”泛棹说:“您的意思是将凤鸣师兄交出去,这不行,不行”致远说:“怕的是他不要人,要的是东西”田掌柜说:“哎,这就是我要说的,你们不想想金把头要凤鸣干什么,他无非想就是从他嘴里往外套话,就像致远说的,他是要东西,我看这样,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还是找李文远想些办法”老秦说:“对,我想起来他和我说过,东局子他有认识人,不行先让凤鸣去哪躲躲”田掌柜说:“我就是这个想法,先避避风头,找不着凤鸣他金把头能够怎么样,其他事他又没有证据”众人说:“对,也只有这样啦”
凤鸣和泛棹就去找李文远想办法,李文远也挺仗义,听说了凤鸣的事后,当即表示如果金把头再来捣乱,他找人拾得(教训)他。李文远说:“既是这样,高师付先不要回去啦,就先住在我这里”凤鸣自然是千恩万谢的:“你看,你托我的事还没有办,就出了这个事,又来麻烦你”李文远说:“你怎么这么客气,咱们谁跟谁,你们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姓李的要是摇摇头,那就不算是朋友”泛棹问:“什么事没办?”李文远说:“是我个人的一点私事,如果那天你也有兴趣,我和你说说,”凤鸣赶紧接过来说:“那是,那是,少掌柜要是办这件事,准比我行”李文远说:“以后再说这些事,泛棹少爷,这事交给我啦,你赶紧回去将凤鸣的行李拿来,顺便告诉家里一声,让他们放心”
泛棹回到家里将经过说了一遍,众人都齐声夸赞李文远为人仗义,是个成大事的人,泛棹又提到李文远找人教训金把头,老秦听了赶忙拦住说:“此事不宜扩大,就此罢了吧”过几天,泛棹回来说:“李文远找人教训了金把头一顿”老秦心想坏啦。
倒是没费什么劲,李文远通过关系将凤鸣荐到了东局子的火药厂。清同治六年清政府决定:由三口通商大臣崇厚负责在天津筹办生产枪炮弹药的机器局。崇厚先在离城南三里地的海光寺开设机械制造厂,制造洋枪、洋炮兼制小型轮船,俗称“西局枪炮厂”。转过年,崇厚又在城东十八里地的贾家沽附近觅得土地二十多顷,建成天津机器局的火药厂,又名天津机器局东局,俗称为“东局子”,开始只是以做火药为主,到后来逐步发展为天津乃至华北地区最为先进的工业基地,对于后来的小站练兵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为了稳妥起见,秦泛棹的造枪计划暂时告一段落,和李文远的来往也谨慎了许多。金把头曾派人日夜守候在秦记铁锅店附近等着凤鸣的出现,一直也没见着人,金把头把人撤走,大家以为这事就算过去啦。说话就到了三月中旬,该是一年一度的海神娘娘的寿诞之日,照例得出皇会。老秦自打上次一气之下卧病在床,三天两头的吃药看医生,总是不见好转。在铁厂街老秦算得上是头面人物,往常年的皇会老秦都是抢在头里,今年这身体不给做劲,自然也就没了底气,秦泛棹代表老秦出面组织,全凭着庄老乡亲的维护,一应个事提前准备。还算说得过去。
田掌柜在老秦的手里拿到了铸造钟的秘方,不再走别的脑子,一心的扑在自家的作坊里,进行着试验,真正是不干不知道,一干吓一跳,田掌柜一接触才知道,铸造钟里的学问大了去啦,老秦抄给他的六齐金按的秘方,在《周礼·考工记》里载:“金有六齐,六分其金而锡居其一,谓之钟鼎之齐。”里面提到的金,实际上是铜,是指的用铜和锡掺在一块铸钟的比例,铸钟要用六份铜料和一份锡料。对于铸造铁种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造钟要采用分范合铸法制做,这种方法田掌柜虽然掌握的炉火纯青,但是铸造铁钟还是底气不足。几经犹豫,最后还是决定先开炉化铁,弄它一个小样出来看看。
自己按照以前的记忆先描了一张画样子,然后照猫画虎在做好的外范上生抠,也不弄什么铭文,只是在自己觉得好看的地方做几个钟乳,最后严丝合缝对了范,留了一个水口两个冒口,只等开炉化铁浇铸了。
一埃到下晚儿,太阳有些偏西的时候,田掌柜点着了撅把子炉,一层焦碳一层铁条投进炉里,致远帮着挤压气囊,往炉里鼓风。到了半夜时分,白亮亮的铁水流了出来。爷俩个用坩埚接了浇铸。总算没憋气没涨箱没跑火,一尊铁钟顺顺当当浇铸成功了。
转天天一亮,田掌柜急不可耐的切开外范,一看,还真象那么回事,一个铁钟生生的立在那里,田掌柜叫起致远两个人费力的将铁钟挂在院子里的一棵树上,致远拿了一根木棒使劲敲打,铁钟就是不出声音,田掌柜自己接过来木棒敲了半天也是不出声音,这下可是让田掌柜挠了头皮。
铸了铁钟不出声还不如铁锅,老话不是有一句“穷的快把锅吊起来当钟敲啦”。说明铁锅是敲得响的,铸个钟反而敲不响,岂不让人笑掉大牙。这可怎么办,田掌柜本想去讨教老秦,可是表哥上次的态度使得他有些犹豫,自己没头没脑的跑到那去问,老秦没准还就坡下驴灭了他的这个念头,“什么富贵险中求,做买卖就得一老一实的踏踏实实的干”。
田掌柜自己觉得不过是把铁锅掉个个,在锅底上安个鼻子,想让它发出声音。本来应是无可厚非的一件小事,可在当时的那个年代,在传统意识、技术传承等方面被视为“僭越”。老秦是这个行业里的大哥大,当然要份外的“保护”和“关心”自己圈里的弟兄,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所以田掌柜不能,也不愿意去冒这个险,他忽然想到了张天师。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