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警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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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闲适地坐在贤妃旁,品着碧螺春,平和地听三皇子解释完经过。她优雅地放下茶,回头背对着贤妃,看向三皇子:“这么说,是祯儿不小心撞上寻月,才翻了盒子的了?”她的目光充满质疑,凌厉得似乎要把人看穿。
“是。”三皇子恭敬地应着,表情尊重而无辜,一点都看不出谎的样子。
我跪在一边将两人的对话和表情尽收眼底,又想起上次九皇子直讳淑妃的不敬举措,心里登时有些明了。看来三皇子是受限于淑妃的,为了挣脱束缚、争取皇位,自然面上谎骗着淑妃,暗地里运筹帷幄。面上风光的三皇子,在这吞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果然也逃不过无奈和悲哀呢。
“既是祯儿的错,那便算了吧。只可惜了那盒迷迭香。”看不出一丝诡端,淑妃只好哀叹一声,“妹妹,本宫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贤妃闻言又假意挽留了一阵,才冷冷地目送着淑妃摆架回宫;原来的好心情一扫而空,淑妃刚走,贤妃就打发采薇去做了什么,也起驾回了宫。贤妃刚在贵妃椅上座稳,就传了我过来,平淡道:“刚才那迷迭香,你可还有些末儿?”
我眼儿一转,刚想说没有,且听秋霜走进来通报:“娘娘,王院判大人来了。”
“传。”贤妃道。我当下心里忖度着:王院判,即王建。他来定与这迷迭香有关。贤妃会请他来,想来该是贤妃的心腹。可是王建明明是双腾悦的人,按理说便也站在淑妃那边呀。我且看他到底是哪边的人:“回娘娘,奴婢的衣裳上还沾着许多,极不好抖的,奴婢且换下来给您瞧瞧?”
“去吧。”她挥挥手,让我退下。不久我就拿着宫女服恭敬地呈了上去。王建也站在了殿上。
再见王建,那日洛东咆哮的声音、闪着血光的刀锋、神伤的背影一遍遍撞进脑海,心弦仿佛又被谁弹奏着,泛着丝丝的疼痛。想起谷主的惨死,再看看先进站在殿内锦衣玉食的王建,不禁有一丝莫名的恨意,想起窦娥的那句滚绣球: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
但我是相信因果报应的,窦娥最终也已昭雪,不是么?只是不知,如今洛东又如何,可与王建交上了手?
采薇接过我的衣服传给了王建。王建低头闻了闻迷迭香,眼神闪过一丝疑虑,抬头看向了我。
我暗叹失策,忘了王建的鼻子可是跟狗有得拼的。闻到了这衣服上的味道,定是怀疑了我。还好现在我顶着另一张脸,他也仅是怀疑,还有救。我私底下将洛东的这张面具拜了万遍。
他审视着我,我亦抬起头无辜地回视,就装作不认识。心里顺带鄙视了他一番,因为他的审视虽然锐利,但跟贤妃、淑妃、三皇子这群人妖比起来还差远了。而我天天在贤妃的注目下做戏,心里有鬼也硬磨没了,如今我的演技应也足以入围奥斯卡了吧?假若换了双腾悦来,我还有可能败下阵;但王建这点眼功对我来说简直小儿科。
贤妃亦察觉不对,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宫女身上的味道与为臣一位旧识有些相像。”王建一边回答着,一边看着我。我不敢轻易说话,便也只是平视着他。反正再怎样,这张相隔甚远的脸他解释不了,也就不敢肯定。
“哦?哪位旧识?”贤妃问,凤眼飘向了我,却让我提起了心眼。王建这关好过,大不了过了今天以后见到绕弯子走;但贤妃这女人却跟狐狸一样狡猾又多疑,而我还得在她手下混日子,朝夕相处,一不小心露了啥相、出了啥错,没准她来个除之而后快,脑袋就搬家了。

“商贾之女而已,又已过世,不提也罢。”王建如是说,那双老成的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语气带着一丝缥缈的阴狠。我明白他这是在试探我,一点也不敢放松,一双无辜的眼儿继续在王建与贤妃间飘来飘去。
“过世了?”贤妃亦盯着我,却问,“可有可能诈尸?”诈尸一诡异的词从贤妃口中不咸不淡地说出,却让我不丁打了个寒颤。
“那自是不会,为臣亲自送她下的葬,要诈尸,也得她能推开那棺材盖才可。”王建又盯了我半晌,似乎想到了什么,终于转回头,走进贤妃身边轻言,“况且那丫头长得虽无娘娘国色天香,倒也有几分貌美如花,且能书善诗,应不会是此番粗糙的宫女。”
他的声音算小,我隔得亦远,但对于在学轻功时顺带训练了听觉的我来说,这种程度还是能听得很清晰的。但听贤妃重复了一遍:“貌美如花、能书善诗?”
“是。”王建点点头。贤妃才放下心来微笑:“那便应该不是了,我曾试验过她,她应该是不识文断字的。”
王建听着也愣了愣,两人齐齐又看了我一眼。我淡淡地回视,见他们眼中的疑虑渐渐打消,才在心里松了口气,不曾想那日偷懒的行为如今却救了我一命。这地方果然无才便是德。
贤妃回到正题:“如何,这是不是纯种的迷迭香,可有何危害?”
王建也退到殿中,恭谨地回答:“回娘娘,这里面是纯正的迷迭香,无任何危害,可放心服用。”
我心里暗想,看来王建是淑妃那里的人,这点上居然连贤妃这只狐狸都被骗了,以后这主子的路不好走啊。
“这倒奇了,”贤妃阖上眼,“那女人打得什么主意……”
“为臣愚钝……”王建谦虚地俯下身。
贤妃摆摆手:“算了,你们先退下吧。”
“是。为臣告退。”王建说着行礼,起身告退,临走时又看了我一眼,见我面无表情还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皱了皱眉,显然还有些困顿。撇头往我的玉颈上看了一眼,才淡了疑虑,转身离去。
我回房窃笑,这般他该对自己的鼻子生出怀疑了吧?再摸摸平滑的脖子,不知他方才寻找的是不是那日在医谷留下的“伤疤”?
喝了几口茶,我不禁回想起方才的过程,这一想,却让我的冷汗直直冒下——方想明白:
王建方才说那番商人之女之类不仅是试探,亦是一种警告!当时的他保险起见,不论肯定与否已经把我看作了双诗眉,亦看出了贤妃对我的疑虑。他警告我,帮我扯谎是因为他是双腾悦的人,而此刻与我均有瞒着贤妃的秘密,我们是唇亡齿寒的关系。而那番“已过世”也不是谎词——我相信等我们度了贤妃眼前这关,他定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我若是双诗眉,见到王建时就必然提起了万分心眼,一定能听出他的弦外警告,那时只要有一时的惊慌失神,他便能肯定我的身分!
我后怕地腿软,瘫倒在床:若非我当时一时愚笨,没听出那话外音,才未露出异色;若非我那日偷懒做戏,装作不识字,瞒过了贤妃,如今……
不断地拍着胸脯喘着气,我猛灌了三杯茶定神,暗暗提醒自己:还不算完!日后见到王建定要更加小心,尽量绕道而行;平日里还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免得一不小心,小命就玩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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