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七夜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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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抬头看看天空的话,会觉得今天是个好天气。不但晴朗的天空向人们显示着它蓝色的健康身影,空气中的大气浓度指标也下降到对人体最没有害处的水平线上。甚至连收音机中的紫外线预报也叫女士们开始偷笑——她们可以不用再涂抹那些护肤霜之类的东西来抵挡毒辣阳光的侵袭,气温十三摄氏度左右,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出行远游天气,恐怕在这样的日子里,没有谁会对生活表示出不满吧。
可惜的是,偏偏有这么一个人,此刻正站在顶头上司的办公桌前,毕恭毕敬的聆听他的训斥,同时还要装出一幅“您永远都是对的”的微笑表情。我敢保证无论谁遇到这样的事,哪怕外面的天气再好也无法影响到他的心情。很可惜的是,那个人就是我。现在的我心情就如同切尔诺贝利核泄露后掠过的大地般荒凉,根本不是看看外面美丽的风景就可以恢复的。
“我想,你也该知道自己犯下的错吧。”
我的顶头上司得意的笑着问道,那语气根本就是“你不会蠢到连我想说什么都听不出来的地步吧”。可是我却偏便就是这么一个笨蛋,从小就被教育要诚实守信的好孩子。于是我低头回答道:“不知道。”
我确实是不知道,同时也不想知道这该死的顶头上司究竟想把我怎么样,他掌握着公司里人事的生杀大权,而我则只是个刚进公司还不到半年的新人。谁都可以在我面前装长辈,他们总是用那种看透人生的表情先点燃一根香烟,然后如同武侠小说中出世的老头子一样对我说“过两年你就明白这社会的严酷了”这样不知所己又神秘古怪的建言,事实上只是把我当作杂役来使唤罢了。
我所在的公司位于这栋楼的第十七层,是间没什么名气的小公司。事实上,如果不是必要的话,我也不想来这样的公司工作。但是生存的压力却迫使我不得不低下自己的头,随便找个什么去做就好,只要能工作就行。万幸的是我属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那种人,所以即便是只和最低工资线打擦边球的数目,对我而言也已足够用了。
事实上,我们公司所在的这栋楼还有个别称———七夜楼。
并不是说它漆黑的如同夜晚一般如此诗意,而是因为在这栋楼上的公司,特别是十五层以上几乎都是连续加班不休息的记录。从星期一到星期天,连法定假日都无视的拼命工作,从十五楼到二十楼每夜都亮着灯从不熄灭,这就是七夜楼别称的由来。虽然社会的严酷也是加班的理由之一,不过还是有人承受不住这种压力。我在这栋楼每一天都可以听到比如“XX公司的秘书跳楼自杀”或者“XX因为疾劳而死在办公桌前”类似的传言,可惜的是那只是传言而已。主角的XX秘书在传言的第二天依然迈着轻快而急促的步伐出现在走廊。那个因为工作而累死在桌前的英雄则是因为前一天晚上酒喝的太多导致胃穿孔,正躺在医院床上难得的渡着休假。
之所以废话这么多,是我想证明一点,无论多大的社会压力也不会随随便便的致人于死地。那些可怕的传说故事和流言也多半只是为了打发时间的无聊消遣。根本没有香港恐怖片中那种穿着红衣滴血的女秘书的鬼魂在深夜的走廊中游荡,然后把人吓个半死。
“我是说,你被解雇了。”
上司盯着我,用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对我说道,因为太过理所当然,反而让我愣在了那里,大脑有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于是我就好像是只会重复人说话的木偶般反问了一句。
“解雇?”
“没错。”
“理由呢?”
“你上个月的五号没有来上班是吧。”
那天我的确没来上班,但那是因为同父异母的妹妹病了,需要人照顾我才勉为其难赶回去帮忙的,当时记得也应该有向公司请假才对,但是我的上司显然不同意这种理由。
“那是你在公司上班之后才打的电话,明显是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可是为什么到现在才解雇我?”
“因为我的事情很多嘛,总要排些日期才是。”
就会找些无聊借口,说白了只是不想让我拿这月的工资吧,虽然说已经工作了一半时间,这还真是个微妙的日子啊,哪怕我能工作到今天下午五点,也可以拿到这半个月来的工资,可是现在这个样子我只能算是打白工了。思考着这些无聊的问题,我垂头丧气的站在上司的办公室,听着他说接下来的结尾陈述。
“总之,你的资料我会还给你的,现在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去收拾,然后离开这间公司吧。反正你们这样的人,我要多少都有。”说完这句话后,那个秃顶老头子装做不在意的样子挥了挥手,做了一个“我轻轻的走正如我轻轻的来,不经意的挥一挥手,带不走一片云彩”的动作。但是却充满了生硬和死气,完全没有半点活力的样子。
我昂首挺胸的抬起头,冲他居高临下的点了点之后,走出了那沉默的房间。
“呯!”
我用力的拉上了他办公室的门,然后迎着同事们惊诧和恐惧的目光走向了自己的办公桌。
的确,丢掉工作不是件小事,我原本以为自己会愤怒,会大喊,会要求劳动仲裁或者是起诉,但是我比我自己想象的还要冷静,或许我早就知道自己不适合这份工作,不过是迫于社会的压力才去做而已。一个已成年的男人没有任何伤病却呆在家里不去工作的话,很容易遭遇到白眼。事实上对我来说工作就如同学生时期的作业,不得不去完成,不然就没有饭吃。每当在电视上看到那些著名的企业家和工人兴奋的对着镜头诉说自己有多么多么热爱这份事业时,我总感觉到某个地方有那么些虚假,他们真的喜欢这份工作吗?还是他们不得不喜欢这份工作呢?

所以在听到自己被解雇的消息时,我感觉自己心里头的轻松是大过沉重的。
办公桌上没有什么东西,我收拾了下自己的照片,笔记本和书,然后穿上大衣在同事们沉默而同情的眼神中走出了房间。
“所以说!让我进去看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难得的不想乘电梯,所以我走了楼梯,但是却在十五楼的楼门口听见了一个少女尖锐的声音。由于好奇,我不由得走出了楼梯,向电梯那边望了过去。这栋楼的电梯是分开的,下面十五层用的是同一个电梯,上面五层则完全不同,虽然不知道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这么设计,但是听说以前顶层是个挺有名的公司,也许有某种原因吧。
当我走出楼梯间时,恰巧看见了正在与守门的老头交涉的少女。看起来大概十七八岁左右,一头漆黑发亮的长发,显示着主人自然的美感,没有象其它的高中生那样将头发染的五颜六色,鹅蛋般的脸颊非常俏丽,两只眼睛中充满了平日里学生中看不到的自信,此刻她身穿着一件蓝色的短袖衬衣,外套随意的用两个袖子寄在腰间,下面则是迷你裙和普通的学生皮鞋,这女孩在学校一定会是受人欢迎的类型吧。
但是最让我注意的,则是她右手边夹在身前的一本厚重的那书,那本书看起来似乎是木头制造的封面,给人一种非常古老的感觉。而且在书脊的最下方,有根金色的锁链垂下,而它的另外一头则拴在少女腰间的皮带上。此刻少女正咄咄逼人的和看门的老头子理论着,而且丝毫没有尊老敬贤的意思。
“地球是属于全人类的,而这里是属于地球的,我身为人类的一份子,当然有资格进去查看了。不要问我进去做什么,即便我告诉你也不会理解的。每个人都有自己认识和不认识的部分,我不相信你会了解我所认知的那个部分。还是说,上面藏了些什么不能给人看的东西吗?这样的话,我就要尽一个公民应有的责任,向警察报告这里的可疑事项,或许他们会感兴趣吧!”
面对少女那有点道理又或者根本没有道理的说话,老头子有些为难起来,他困惑的挠了挠头,显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当然,我并没有上去解围的意思,那个色老头退休以后在这里负责看门,经常趁机占那些新来的女大学生的便宜这种事大家都很清楚,所以他被如此刁难我非但不会感觉到过意不去,反而觉得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的结果。
“可是,这可是规定啊………”
老头还是死死的把住门,丝毫没有放她进来这边的意思。
听到这句话,少女眉毛一抬,神色变的更加严肃,仿佛全世界的真理和正义都站在她那边一样。
“规定规定,人类就是因为规定才止步不前,要有打破墙壁的勇气才行。难道在你生命的这数十个岁月里,就没有想抛弃束缚,痛痛快快享受自由的希望吗?哪怕只有瞬间也好,不顾世俗之人的眼光,想要无拘无束的做自己的事情,难道你没有这样想过吗?”
少女的声音并没有很大,可是话语却飞快的从她那小小的嘴唇中间发出,接连不断的攻击使得那老头已经有些头昏脑胀,眼见他愤怒的抓住桌角,正欲向少女发火时,我不失时机的走过来,冲她打了声招呼。
“喲,好久不见了,我说怎么这么长时间没见到你,快进去吧,你姐姐都等急了。”
见我出现,两人都是愣了一愣,老头显然是认识我的,毕竟每天都从这里进出,想不认识都难。而那少女紧皱的眉头也松开了许多,冲我满意的点了点头。
“嗯,是啊。可是他不肯让我过去,我也没有办法,不如你叫我姐姐下来接我吧。”
“哦,这样也好。”
我漫不经心的应着,配合着那个少女的谎话。我也懒的管她是来干什么的,反正我已经被解雇了,最好她能在里面搞出点什么事来,就当做满足我小小的报复心理也好。虽然她给人的感觉比较显眼和古怪,但是却没有危险性。也许只是小小的好奇心吧,不管她来干什么都和我无关,我只要帮个忙让她进来就可以了。
果然,听到我们两一唱一合的配双簧,老头的脸色也缓和了下来。
“既然如此,你就快去快回吧。”
看得出他已经快要到达崩溃的边缘了,而在达到自己的目的后,少女迈着自信而有力的步伐一阵风般的从我身边走过,甚至连半眼都没有再瞧我的意思。这让我颇有些“多管闲事”的尴尬,不过也只是苦笑一声便扔在脑后。
当我走到大楼的门口时,再次仔细的看了看四周的一切,真的要离开这里了啊。
强迫按下心中涌来的伤感和不舍,我走出了大楼。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见有什么东西急速向下坠落的风声,紧接着某个黑色的影子从我面前闪过,发出了如同鸡蛋摔破在地面上时的那种清脆的响声。而我则呆呆抱着手中的东西,甚至没有去擦那些从黑色物体上飞溅而来污物。眼前的这张已经因为地心引力而变的扭曲破碎的脸,他的眼球掉落在地面上,不知道是不是被摔下来的影响,他的嘴大张着,牙齿在他的嘴边到处都是。这时候四周才响起了刺耳的尖叫声,而我则茫然若失的后退了一步,呆望着这张刚才才在办公室里训斥过我的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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