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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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禵去赴宴那个晚上,歆玥一直辗转反侧无法成眠,既为忆起的诸般往事感怀,又为胤禵独闯虎**而忧虑。她最后索性放弃入睡的努力,披衣下床,独自一人到书房中等待他归来。不知在静默中坐了多久,足足饮净了一壶清茶,她刚才混乱翻腾的思绪才终于慢慢平静下来,心里也不再感觉燥热难耐。
胤禵一直到深夜才带了几分酒意回到府中。只看他满脸喜不自胜的神色,她就知道他一定已经大功告成。他们谁都没料到,老奸巨滑的亲王居然这样沉不住气。也许是因为胤禵身上那种威严的气势确实予人很大压力,反正他没费多少周折,亲王就诚惶诚恐交待了一切,甚至还亲自交出策旺阿拉布坦留在他府中的谋士。胤禵抓住他这个把柄,趁热打铁逼他尽快协助朝廷安排册封胡必尔汗为**六世一事。这次亲王果然不敢再推托敷衍,立刻爽快地应承下来。胤禵见目的已经达到,马上收起脸上严厉的神情,重新换上如沐春风的笑脸,反而邀请亲王和同席的蒙古王公一起,择日泛舟索罗木湖。本来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酒宴终于落个宾主尽欢,把一场危机化于无形。
得了亲王的协助之后,册封一事果然很顺利地紧锣密鼓铺排开来,大军在西宁城中需要办理的千头万绪许多其他繁杂事务也都更加顺畅。胤禵代表皇上到塔尔寺册封**六世以后,大军进藏剿逆,护送**入藏坐床的各项准备也热火朝天的开始了。也许是因为歆玥料准了策旺阿拉布坦和亲王的勾结,让胤禵不禁对她刮目相看。总之在那之后,军中的大小事务他都喜欢和她商讨,让她几乎感觉变成了将军府中的半个幕僚。
忙碌的日子显得比在京城时充实许多,一天天就在不知不觉中飞逝而过。经过近一年的努力,进藏各项准备都已就绪,胤禵和众人商讨之后,再次上疏皇上请求出兵进藏。朝中的阻力依然没有减少,多数臣工还是主张按兵不动,暂不进军。皇上似乎心意已决,不顾众人反对,准了胤禵出兵的奏折。康熙五十九年正月,胤禵率前锋统领弘曙等人由西宁移驻穆鲁斯乌苏,管理进藏军务粮饷,又传集青海的王公、台吉等人,共同商议进兵及护送胡必尔汗进藏事宜。侧福晋敏蓉娇弱的身体始终不能适应苦寒的高原生活,胤禵便把她留在西宁将军府中,带歆玥一人同到穆鲁斯乌苏。
在得到青海蒙古王公愿派兵随征的许诺后,胤禵便指挥正蓝旗满洲都统、平逆将军延信和四川护军统领、定西将军噶尔弼分别由青海和川滇两路进军西藏。八月噶尔弼率部进驻拉萨,大策凌和准噶尔残余的散兵游勇仓惶北逃。九月平逆将军延信护送新封的**喇嘛进藏,在拉萨举行了庄严的坐床仪式。至此,策旺阿拉布坦策动的西藏叛乱彻底平定。
康熙六十年十一月,胤禵奉皇上之命回京述职。腊月里,歆玥终于回到阔别三年的京城。胤禵立此大功,入城时受到的欢迎自然比当年出征的盛况更隆重热烈,有些大臣甚至从朝臣队列中站出,跪拜迎接。歆玥却无暇顾及这些。也许是近乡情更怯吧,她心里充塞了越来越多的恐慌,其实究竟恐慌些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进城之后,胤禵直接入宫去拜见皇上、额娘,家人们则护送她和敏蓉回到府中。
福晋完颜氏率领阖府仆妇,喜气洋洋等候她们归来。几个女人貌似亲热地好好叙过别情之后,歆玥才带着白芷回到海棠轩。三年前他们离京时也是腊月,现在重回海棠轩,眼前的景象依稀还是当年的模样,只不过院中种的那些海棠,光秃秃的枝干比她离开时又粗壮几分。前两天刚刚下过一场大雪,枝桠上仍堆积着厚厚的残雪。留在府中的茯苓早已经把院子收拾妥当,暖阁里也燃起了旺旺的炭火。见到歆玥和白芷回来,她自是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一边帮白芷整理行装,一边兴奋地问东问西,说个不停。
海棠轩里熟悉的一切让歆玥的恐慌渐渐平复下来,可是过惯了辛苦的军旅生活,她对这里的宁静和悠闲一时真无法适应。西藏平逆之后的一年里,他们紧张奔波的生活仍没有结束。胤禵并不满足于把准噶尔叛军赶出西藏,他一直雄心勃勃,要乘胜直捣策旺阿拉布坦的老巢伊犁。他们在穆鲁斯乌苏等待**坐床仪式完成,拉萨局势稍定,便不辞劳苦转赴甘州,继续在那里整顿军队,备办粮草,开始筹划进攻伊犁。可是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皇上会召他回京呢?
随军出征时胤禵虽然让她参与许多重大决策的商讨,虽然和各怀异志的蒙古王公打交道也需要斗智斗勇,虽然要摆平军中各方各派的争斗掣肘也很伤脑筋,可是比起回到京城,比起宫中的争斗,还是要简单许多。在那个单纯的环境中,她一心只想着如何帮助胤禵打败叛军,几乎忽略了朝中夺嫡的大事,现在回到京中才猛然意识到,原来那会让她身边所有关切的人都彻底失望的终局,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悄悄逼近了。
历史真的会象早已设定的那样,按部就班前行吗?为什么她到现在仍看不出丝毫四阿哥会一承大统的迹象呢?她随胤禵出征以后,很快就感觉到皇上对他异乎寻常的关怀和喜爱。盛夏酷暑还没到,京城里就已经送来了折扇;而炎夏刚过,皇上又惦记着给他添补裘皮冬衣。凡各省进献佳品,皇上从不忘赏赐给他,甚至连用旧的腰带、鼻烟壶等等小物件,也差人送来以慰父子离情。他们父子除了频繁的奏折传递,还经常鱼雁往还。皇上的信件她虽然没有一一看过,可是偶一阅之或听胤禵说起,也不难体会出其间的殷殷父子之情。刚才又听完颜氏说起,他们在西北期间,皇上对留在京中的家人也格外照顾,关爱有加。立下战功之后,胤禵在朝中的威望,在皇上心中的分量更是与日俱增。从他们今天进城时那些迎接的大臣脸上就可以看出,胤禵现在简直已经被很多人视为未来的储君,只不过等着皇上一纸诏书晓谕天下了。既然这样,为什么一年之后形势又会发生那样的逆转呢?
整个下午,歆玥就独自在暖阁中胡思乱想把时光消磨过去。傍晚掌灯时分,完颜氏身边的丫头玉竹忽然来到海棠轩,请歆玥立刻到书斋去。歆玥从海棠轩出来,跟着她往凌倒影走,本想问问福晋召她去有何事,怎奈这丫头也一概不知。歆玥见问不出所以然来,便索性不再费神,其实她大概也能猜得到,今晚府里要大摆筵宴,一定是有什么关于晚宴的事要和她商议。
进了凌倒影前面的花厅,看到完颜氏陪着胤禩、胤禟和胤誐坐在厅中,她的心顿时猛地一跳,脚步也僵在那里无法移动,立刻意识到自己完全想岔了。
完颜氏见她一动不动停在门口,脸色也瞬间变得有些僵硬,以为自己事先没说明,歆玥乍见他们兄弟几个在座有些吃惊,于是笑着对她招招手说:“歆玥,快过来呀。胤禵还在宫中没回来。八爷他们几个到得早了,前面酒宴还没备好,所以我请他们先到书斋小憩。他们都急于知道这几年在西北的情形,我想胤禵每每在信中提起,说你是他未挂名的军师,大小事情都免不了和你商议,一定知道得还算清楚,所以请你一起来坐坐,先给他们讲讲几年征战的详情。”
歆玥知道这次回京无可避免会见到胤禩,只是一直压制这个念头不敢深究,可是她没想到这次见面居然会这么快,快得突如其来,让她没有任何准备。她极力调匀呼吸,努力稳定心神,对完颜氏微微笑笑,这才走上前来给他们兄弟几个一一请安。请安时她一直半垂着头望向脚下的青砖,回避和任何人的目光接触,直等到在完颜氏身边坐定,才终于抬起头飞快地朝胤禩打量一番。他的面容仍然如几年前一样清瘦、苍白,目光正停留在她脸上,嘴边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淡淡笑意。这么久不见,他漆黑的眼眸似乎在澄澈中愈发深邃,不知都承载了些什么。她有些失神地回望着他,恍惚中不知怎么就忽然想起了“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她自己都不知道出自何处的词句。现在他的眼中似乎就蕴含了载不动的许多愁,和他唇边的那点笑容显得如此不协调。她看得心里酸酸的,只好强迫自己板起面孔别转目光不再看他。
十阿哥急不可耐的脾性仍然未改,别人还来不及开口,他已经抢先嚷了起来:“侧福晋这几年随十四弟出征,一介女流却如此不辞辛苦辗转劳碌,也算不简单了。一会儿酒宴上我要好好敬你几杯。”
“十阿哥说哪里话,歆玥随军远征其实也不算辛苦,最多是气候、饮食等处与京城不同,索性歆玥还都能随遇而安,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有时甚至觉得比在京里时还自在轻松。”歆玥把头转向胤誐,随口说了几句客气话。可是她话音才落,眼角余光却突然瞥见刚刚低下头的胤禩突然又把头抬了起来,带了几分审视的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歆玥疑惑地转头看看他,不知自己刚才说的话中有什么竟突然引起他的注意,居然用如许复杂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她刚要认真回想一下,胤禟的声音却紧接着也响起来。
“侧福晋也不必太过谦。你这次随十四弟远征,几年来长途跋涉、往复奔波,想必很吃了些苦头,也算是很不简单,堪称巾帼英雄了。何况十四弟还经常在书信中提起,说你简直就是他身边的军师呢。”
“九阿哥若是也这样说,真要愧煞歆玥了。”她不敢再斟酌胤禩奇怪的凝视,把脸转开望着前方继续说,“我哪里称得上什么军师,不过是胆子大,不怕胤禵笑话,想起什么说什么罢了。要说他这些年能立下赫赫战功,还不是因为历练出的英明果敢,再加上众将官的齐心辅佐,能有我一个女人什么功劳。若一定要找出一点,最多是照顾好他的衣食住行而已。”
“就这一点已经很不简单了。”完颜氏也忍不住笑着插进来,“我要留在京中照顾一大家子人,不能随十四爷一起出征,本来还一直放心不下。后来看爷的家信,说你把将军府里的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才总算安心了。”完颜氏边说边站起来,转身又对胤禩等人说:“八爷,让歆玥先在这里陪你们坐坐,我要告个罪,到前院看看酒宴准备如何,先失陪了。”她说完又给几兄弟行了礼,就带着玉竹离开了书斋。

歆玥有些怅然地望着完颜氏施施然离去的背影,心里涌起了难言的苦涩。从刚一进府她就感觉到,几年不见,完颜氏对她的亲密态度已大不如前。虽然在迎接她们时,完颜氏对她笑得一样热情,一样从容,可她就是觉得这热情象是覆盖在一层薄膜下,徒有其表,让她心里感觉不到丝毫温暖。难道是她太敏感吗?她会被女人的直觉欺骗吗?即使刚才完颜氏离开前说那番褒赞的话时,脸上的笑容也显得有些不自然。难道是因为几年中她在将军府里担起女主人一职,也引来完颜氏的嫉恨吗?在这一瞬间,她光顾着想自己的心思,几乎忘了书斋里还有那三兄弟同在。
胤禟看到完颜氏离开,又看看望着门口发呆、心不在焉的歆玥和低头瞪着地面、失魂落魄的胤禩,不觉皱皱眉头,忽然站起来去拉胤誐,一边带了几分怂恿说:“十弟,刚才进府时看到前面搭起的戏台了吗?听弟妹说请来唱堂会的柳家班已经到了,不想去招呼龄官吗?”
“是吗?柳家班来了?去看看,去看看。”胤誐立刻来了精神,站起来就要跟着胤禟往外走。
歆玥听了胤誐的大嗓门才突然反应过来,见他们兄弟也要离开,想到自己就要单独面对胤禩,不免慌乱得不知所措,正踌躇着是否也要找个借口溜走,就听到胤禩充满责备的声音叫了一声九弟。
胤禟似乎对他的不赞成并不在意,回头对他嘻嘻一笑说:“八哥,你先在这里坐坐,听侧福晋讲讲西征详情,我们兄弟去去就来。”说完回身拉着胤誐就向外走。
歆玥一直望着胤禟,他脸上那种满含深意的笑容让她忽然有些可怕的怀疑,莫非他知道自己和胤禩过往的一切,才故意找个借口把他们单独留下吗?想到这种可能,她的面色顿时苍白起来。不管她的猜测是否正确,反正她是被留下独自面对胤禩了。花厅里只剩他们两人之后,她更加如坐针毡,连手脚都不知如何摆放才好,眼睛紧盯着脚下,额头上很快就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在西北边陲这几年,她以为自己渐渐能放开一切,终于摆脱了过往和胤禩的情感纠葛。虽然心里始终空荡荡象失了什么,可至少不再那样痛,不再那样沉郁。可是现在的紧张慌乱突然让她意识到,可能什么都没有改变,对他的感情不过象冬眠的昆虫一样在心底蛰伏着,从来没有泯灭,一旦遇到时机,就会立刻被唤醒,重新蠢动起来。其实进城前自己那种莫名其妙的慌乱,怕的正是她潜意识里已经预料到的一切。
“歆玥,这几年你随十四弟出征——过得还好吗?”胤禩本来也一样低头沉默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抬起头看着她,迟疑地问了一句。
寂静中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她吓了一跳,猛然抬头望着他。他们两人坐的椅子,隔了相当一段距离,这样远远地对望着,就象他们两个的人和心一样,同样隔着远远的距离,彼此都强迫自己抵制前方传来的强烈吸附力,不敢试图去靠近对方。怔忡了一会儿,她终于勉强笑笑,呐呐地说:“还——好吧。”
答完这句之后,厅里重新陷入令人难堪又不安的寂静之中。又等待片刻,胤禩才啜了口茶继续问:“十四弟在甘州备战如何?”
歆玥也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选了一个对双方都更安全的话题,多少可以减轻他们单独面对的尴尬,于是想了想便认真答道:“在甘州备战,困难重重。那里距离策旺阿拉布坦的老巢伊犁路途遥远,运输困难,又不似攻打西藏时有青海、川滇保证粮草供应,若要领兵作战,一定要在沿途多建兵站,保证大军补给,否则必难成功。不过我已经对胤禵提议暂缓用兵,攻打伊犁不如招抚。胤禵已经在外征战多年,皇上年纪渐长,精神渐差,他应该多留在京里,陪在皇阿玛身边才对。”
胤禩留心倾听,脸上渐渐流露出赞赏之色。短短几句他已经听出她心思缜密,条理分明,而且这看法居然也和他不谋而合。她话中没有挑明的隐忧其实也正是他忧虑的。胤禵已经立下赫赫战功,足够作为争夺储君的资本,他现在真不应该再离京长期漂泊在外了。皇阿玛身体渐差,京中越来越多的大事都已经交给三哥、四哥代办,何况四哥的四子弘历,乖巧伶俐,这几年深受皇阿玛喜爱,经常随侍宫中,俨然是孙辈中颇受老人家青睐的一个,就更让他多了几分危机感。即使皇阿玛再器重胤禵,毕竟至今没有明确表态,这眼面前的功夫,他更应该做足了才是。
想到这里,他不由又仔细看看歆玥。面前这个女人,还是他熟悉的歆玥吗?他了解熟识的歆玥,虽然聪慧,对这些却一向淡薄,根本没什么兴趣,岂会象现在一样坐在他对面侃侃而谈。也许是这几年伴随在十四弟身边,耳濡目染受到的影响。想到这里,他心中失落惆怅的感觉愈发沉重了,胸口象堵着什么一样,难过得几乎无法呼吸。这几年陆陆续续收到十四弟从西北寄来的信件,虽然没有直截了当提起过歆玥,可是从言辞间他也能隐约感觉到,尽管生活艰辛劳苦,可是他们夫妻却过得琴瑟和谐,其乐融融。否则,他怎会连移驻穆鲁斯乌苏这样的高原苦寒之地督战时,都舍不得把她单独留在西宁呢。今天再看到她,离京前那种死气沉沉的绝望已经无影无踪,风霜侵袭的脸上流露出鲜活灵动的生机,几乎又象他初识的歆玥了。这就更让他相信,她总算是彻底摆脱了过往,决意安心做她的侧福晋了。他应该为此感到高兴,不是吗?是他逼着她忘掉一切回到十四弟身边的。现今一切如他所愿,他为什么却没有丝毫喜悦,反而有说不出的难过呢。他在心里喟叹一声,清清喑哑的嗓子,嗒然若失地低声说:“歆玥,我知道你聪颖如斯,一定可以做好十四弟的贤内助。不过照顾好他的生活,尽了女人的本份就足够了,千万不要在征战和朝局变动这些大事里陷得太深。这些都是男人该做的事。如果在十四弟面前把你的聪明才智表露得太多,他也许会敬你重你,可是说不定心里却会忌惮你,疏远你。你总不会真希望他把你看做幕僚,反而忽略了你是他的侧福晋吧。”
歆玥诧异地看着他。刚才他一直出神地凝望自己,目光虽然就定在她脸上,其实却象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也不知在想什么心思。现在他突然冒出这样一番话来,脸上写满失落,语气里有藏不住的酸楚,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以为——?她一直微微扬起的嘴角突然垂下来绷直了,回望着他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怨怒,冷冷地说:“多谢八阿哥指点,您的好意歆玥心领了。”
胤禩也不知她为何恼怒,又叹口气,刚想再说些什么,花厅外已经响起乱糟糟一阵重重的脚步声。他不觉咽回了已到嘴边的话,信步站起来往门口踱去。
张进伴着胤禟、胤誐和胤禵三人一同走进来。胤禵显然早已知道他们在这里,脸上没有丝毫惊奇不快的神色,一见胤禩便露出热情的笑容,紧紧拉住他的手高声说道:“八哥,几年不见一切可好?”
胤禩望着变得更加成熟,眉目间洋溢着果敢英武之气的胤禵,笑着点点头。
歆玥见胤禵已到,便站起身说:“既然十四爷已经回来,歆玥就先告退了,留你们兄弟在这里好好叙谈。”
“歆玥,先别走呀。”胤禵放开八哥的手,转身看看她说,“我们在书斋里坐坐就一起到前边去吧,酒宴都已经备好了。”
她心中对胤禩的恼恨依然未消,脸上的神情还是那样阴沉沉的,望着胤禵低声说:“在路上奔波一个多月,我真是疲累已极,今晚只想早早歇息。这酒宴嘛,就告个罪,不去了。”
胤禵关切地朝她面上仔细望望,又伸手在她额头上摸了摸,有点担心地问:“你不是生病了吧?”
“没有,只是劳累而已。”她轻轻拨开他的手,飞快地朝旁边几人扫了一眼。胤禵这不避嫌的亲热举动引得胤禟和胤誐两人在一边偷偷窃笑,胤禩却没看他们,头偏过一边,仿佛在欣赏墙上那副皇阿玛亲赐的条幅。
胤禵不以为意,反而体贴地补了一句,“那就快回去让白芷她们早点服侍你歇息吧,要喝酒还有的是机会,反正我们还要在京里待几个月再走。”说完还陪着她走出书斋。
等他再走进来,还没来得及在厅中坐定,胤禩就望着他关注地问:“十四弟,今个儿进宫面见皇阿玛如何?怎么——难道你们不是就此回京?还要再次西征吗?”
“是这样——”胤禵喘口气在椅子里坐定,然后才接着说,“刚才在宫里,我已经对皇阿玛力陈不宜对准噶尔继续用兵的理由,也提了改征讨为招抚的策略。皇阿玛虽然同意了,可是要我过了年再赴甘州,仍然摆出大军压境的架势。有这个做后盾,才好逼策旺阿拉布坦接受招抚。”
胤禩边听边沉吟着点点头,有些无奈地说:“既是这样,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近几个月里皇阿玛身体不佳,我本来还指望你这次回来便常留京中了。”
胤禵愣了愣便会意地笑起来:“八哥不必过虑。皇阿玛既是身体欠佳,等我走了以后,你们勤看顾着,好歹多和我通通消息就是了。”
胤禩怀疑不解地看看他。十四弟显然已经明白他刚才的话有何所指,可是却居然满不在乎,难道是已经从皇阿玛那里等到了什么令人安心的许诺?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他此次大功告成返回京城,今日进宫又耽搁了这么长时间,也许皇阿玛在兴奋之中,真的露出什么口风。只看他这满脸掩饰不住的喜色,似乎就能证实自己的推测。
他正想着,胤禵已经又笑着高声说起来:“我们这就到前院去吧,我已经等不及要喝这接风、庆功酒了。”
胤禩不便再继续琢磨下去,站起身来,跟随几个兄弟一同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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