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梦回唐朝 第十二章 入 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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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百名内监,上百匹对马,引着一乘金顶描凤的鸾舆,撑着曲柄七凤的黄金大伞,浩浩荡荡走过长街,穿过承天门前三百步的广场,直奔“长乐门”。
只要穿过那道城门,就等于进入了太极宫。
我坐在宽大的鸾舆内,除了金黄色的绣凤幔帐外,却什么也看不见。头上几斤重的峨冠珠翠,压得我几乎透不过气来。
终于,车驾缓缓停下。
一名内监打起帘子,恭声说道:“启禀娘娘,‘虔化门’已到,请娘娘下车。”
“虔化门”是内廷的入口之一,里面便是后妃们的寝宫。
立刻有两名宫女上前将我扶下鸾舆,然后换乘一架十六人舁的内廷板舆,穿过“虔化门”,直抵“两仪殿”。新妃入宫,自然要先去拜见母仪天下、统领六宫的皇后娘娘。
盘金绣凤的鸾舆一路穿过“大吉殿”与“立政殿”中间的夹道,最终停在一处宫殿前。抬眼只见飞楼插空,雕甍绣槛,装饰华美端丽,大有凌空欲飞之势。
十数名宫女内监前呼后拥,引我登上白石台矶,从侧面的仪门进入“两仪殿”内。远远便看到盛装丽服的皇后正稳稳地端坐在那里。
我屏息凝神,盈盈下拜:“臣妾楚鸢,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妹妹平身!”皇后的声音从前方传过来:“赐坐。”
“谢娘娘圣恩!”我轻声说道。
“妹妹不必如此多礼。”皇后竟然慢移凤步,走到我身边,拉起我的手,一双美目直瞧到我脸上:“难怪圣上对妹妹一见倾心,”她幽幽叹了口气,莞尔笑道:“就是今天姐姐看到你,也真真是我见犹怜啊!”
“蒙娘娘抬爱。”我抬起睫毛看了她一眼,耳中分明听出她的弦外之音。
虽然皇后脸上笑靥如花,却总觉得言辞之间颇有醋意。后宫之中明争暗斗,历朝历代早已屡见不鲜,此刻见到皇后虚情假意的笑脸,心口不一的言行,心里其实很想告诉她,楚鸢无心与你争宠,你也不必对我刻意防范,今日入宫,实属圣命难违,只求保身,但求无过,你日后早晚会明白。
她表现得倒是十分亲和,拉着我的手一口一个妹妹,嘘寒问暖,体贴周到,德言工貌,恭俭温良,滴水不漏,的确做得十足。心中忽然为她感到一丝悲哀——多少人艳羡的荣耀,如今看来,也不过是每天都在违心做戏罢了。
终于,她把宽容大度、端庄贤淑的皇后风范在我面前展示贻尽,拍拍我的手背,扬声说道:“好了,想是妹妹一路劳苦,此刻身子也乏了,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你才来宫中,必有诸多不惯,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今后若有什么事情,尽管告诉姐姐,我来替你做主!”
我起身谢恩完毕,早有太监宫女在前引路,重新乘上内廷鸾舆,往“凤鸣宫”而去。
绕过一段水磨群墙,里面的景色别有洞天。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面面琳宫环抱,迢迢复道萦纡,青松拂檐,玉栏绕砌。一坐宫殿渐行渐近,依稀可以看到一块乌木錾金的匾额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字——凤鸣宫。
过了一道垂花门,只见小蝉小螺领着数名宫女迎在丹墀下,翘首以待。见我下了板舆,齐齐拜下。
阿桃扶着我一起走入宫内,只见奎壁辉煌,琉璃照耀,金窗玉槛,鼎飘檀麝。
“娘娘一路辛苦,先喝杯茶吧。”小蝉捧了一杯茶,送到我面前。
“小蝉,你帮我把头上的珠冠除掉吧,我的脖子都快断了。”
“娘娘,那怎么行啊,您还没见过皇上呢!”小蝉连忙对我摆手笑道。
我叹口气,闷闷地坐在床边,生气地摆弄着床帐下的八宝坠角。
“小姐。。。哦,不对。。。娘娘你看——”阿桃已经在屋子里面转了一圈,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叫了我一声。
我好奇地向她那个方向望去,一眼看到“长信坊”献给皇上的那盏百花戳灯正立在那里。
“它怎么在这儿。。。。。。”我走过去,手指轻抚着立柱上雕刻的花纹。
“这盏灯是皇上赐给咱们娘娘的。”小螺走过来,笑嘻嘻地说道;“皇上说,他与娘娘就是因此灯结缘,所以特意让人抬了放在这里的。”
我的心头一牵,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滋味儿。那日承天门下,觉得这盏灯离我那样遥远,而今,它却分明摆在眼前;那日承天门上,君王如隔云端,今日凤鸣宫内,楚鸢已入金屋。我叹口气,实在是世事难料,恍然若梦。。。。。。
一个小宫女快步走进来,跪下说道:“启禀娘娘,皇上下朝了,听说正往咱们‘凤鸣宫’来呢。”

心中一阵狂跳,他怎会来得这样快?皇上——曾经在心目中迷一样的那个男人,今天却变成了自己的丈夫。
小蝉和小螺连忙过来,为我重新端整峨冠吉服,准备迎接圣驾。刚刚整理完毕,就听到门外一个太监扯着尖细的嗓音喊到:“皇上驾到。。。。。。”
话音未落,皇上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众宫女连忙跪倒。我也跟着跪下去,膝盖还未等着地,一双手已经把我拉了起来。
“让朕看看。。。。。”还是那漫不经心的声音,却隐隐透出一丝欣喜。我抬起头,正好迎上他的两道目光。
他的眼睛不同于锦鸾,虽然都是一样的漆黑和深幽,却一个清澈如春水,一个闪烁如寒星。而此刻,那双眼眼睛里仿佛还带着些许的揶揄。他的嘴角轻轻向上勾着,唇边有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我的脸一红,赶紧垂下头去。
“今天没有喝酒,为何也会脸红?”他伸手托起我的下巴,轻轻笑道。
我垂着睫毛,不看他,也不说话。
“朕一下朝就赶来看你,你怎么却像个没嘴的葫芦?”他皱了皱眉。
“圣上日理万机,心里还记挂着臣妾,”我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臣妾诚惶诚恐。”
“可是,朕觉却得你并不领情呢。”他斜睨着我,轻哼了一声,看不出脸上的表情是喜还是怒,“你是不是还在记朕的仇?”
“臣妾不敢。”嘴里虽然这样说着,我却把脸转过一边。
他默默看了我一会儿,突然大声笑了起来。我一怔,心里有些莫名奇妙,不明白他在笑些什么。
他慢慢踱到门前,伫立了片刻,转身望住我:“你不是喜欢到处乱跑么,朕带你在宫里转转如何?”他对我扬了扬眉毛,“说吧,你想去哪里?”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纵容,也带着一种掌握一切的自信与霸气,,仿佛只要我一开口,他便可以满足我所有的心愿。
就是那样一种表情,瞬间便勾起我所有少女的童真。我的眼睛一亮:“好啊!”接着,又歪头想了想:“我想去‘紫烟阁’,还要去‘甘露殿’!”
“哦?”他玩味地看着我,问道:“为什么要去这两个地方?”
“因为我听我爹说,‘紫烟阁’里挂着自大唐开国以来的功臣画像,我早就想去看看长孙无忌、杜如晦他们到底是什么样子了!”我兴奋得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也忘记了他是皇上。什么臣妾啊、万岁啊这些词说起来又拗口有别扭,所以干脆你我的称呼起来:“我还想看看你的书房,看你究竟都藏了些什么宝贝!”
他的目光闪亮,紧紧盯住我的脸,神色之中有一抹异样的光彩,那抹光彩让他看上去少了一些霸气,多了几许柔情。
“哈哈,好,”他轻快地笑起来,拉起我的手:“朕现在就带你去!”
刚走了几步,我又停下来,愁眉苦脸地望着他:“我可不可以不戴这个?”我指指头上的珠冠:“我的脖子都要被它压断了!”
他“嗤”的一声笑出来,亲自为我除下那顶珠围翠绕的峨冠,随手交给旁边一个宫女,然后,紧紧攥着我的手走出“凤鸣宫”。
一路上,他牵着我走走停停,指点各处景色建筑与我同赏,告诉我这内廷之中不但有孔子庙,还有一座归真观,皆为皇家专用寺庙。左面是东宫,内设崇文馆,是太子读书之处;右面是掖庭宫,为宫女居所,也是罪妇劳役之所,西南面是“内侍省”,为宦官机构,掌管宫中大事小情。。。。。。
转过长长的“千步廊”,就看到两座相邻的楼阁拔地而起,其中一座,便是“凌烟阁”,雕梁画栋,轩昂壮丽。此阁因功臣图形于其中而著名,除长孙无忌、杜如晦之外,还有魏徵、郭子仪等二十四位功臣,为彰其政绩以及辅弼之功。
我不由轻声叹道:“臣心如水,王道犹龙。”
他瞥我一眼,微笑不语。
又转过一道内子墙,但见一座宫殿巍然耸立,门前金辉兽面,彩焕螭头,富丽堂皇,气派不凡。一块金匾上用垂露篆字写着三个大字:“甘露殿”,下面还有一副乌木联牌,龙蟠螭护,玲珑凿就,上写:枕耽典籍与许多圣贤并头;扇写江山有一统乾坤在手。
我深深吸口气,看他一眼:“好大的口气,不愧是皇家风范!”
“你不是要来此寻宝么?”他弯弯嘴角,做了一个手势:“请吧!”
我抿唇一笑,径直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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