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钱玉芹的恩和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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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到来之前,钱玉芹匆忙离开了槐林,她比谁都清楚,她不可能在槐林迎接黎明和日出,这些很多年前已经不属于她了。
钱玉芹回到镇上的小旅馆,她尽力平衡发超速的心跳,腿却止不住的颤抖。
她敲着自己的腿,又想起了在槐林和老鬼的对话,阴阴的浅笑浮在她的脸上。她站起来,拿出手机,想了想,发出了信息,她静下来,理了理思绪。
天亮了,她出了门,一直向东走,她走得很慢,看上去心事重重。太阳就要升起来,万物又要迎接新的一天。而钱玉芹似乎很怕天亮,她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最恨的就是日出。而以前,她最喜欢看日初,冉冉升起的太阳总让她欢呼雀跃。二十多年过去了,她又想起了那个人,此时再想起他,全都是恨。
她看着远处一片葱绿,狠狠地咬着牙,阴冷的声音从牙缝中慢慢挤出来:“韩志远,我会让你血债血偿的,冤有头,债有主,天师道,哼哼!”
张道扬洗漱完毕,收拾好东西,揽着和他撒娇的扣子不停地安慰着。
引悟进来,他大声说:“和尚,非礼勿视,你不知道吗?看见也不知道回避。”
“我眼中什么都没有,我能看到什么?”引悟坐在床上,看着他俩。
扣子觉得不好意思,挣脱出来,扯着他俩出了宿舍。
“长毛,用不用我带话给泪姐姐?还是写封信让我带着。”
“俗,真俗,”引悟摇着头说:“你还是多查查你们派相关记载吧!”
“嘿,邢某人传染你了?”扬扬拿起包,拉了他一把。
扣子和引悟送扬扬出来,看见韩老师出了校门,一直向东走去。
“韩老师肯定知道好多事,不过昨晚,他脸色好一点,肯定有好事。”扬扬说完,看了看引悟,又说:“你别想歪了,好事包括很多。”
引悟走到他的前面,不理他说的话。到校门口,远远看见旺祖跑过来,手里抓着好多东西,引悟迎过去问:“小家伙,你起得挺早呀?跑什么呢?”
旺祖指了指东边,递给他一块奶糖,说:“钱奶奶,糖,大白兔,甜掉牙。”
张道扬顺着旺祖指的方向,看了看,韩志孝的背景在他的视线里很清晰。
扬扬边走边喃喃到:“钱奶奶,我遇到的姓钱的不多,钱玉芹,钱玲。”
“别想了,快走吧!等你回来,我们再计划计划。”
韩老师一直往东走,到了水泥路转弯的地方,看见钱玉芹早已经来了。
“玉芹哪,你早来了?你看我让你过来,我自己反到晚了。”韩老师说完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又说:“就在这呆会吧!我有话和你说。”
“不晚,大哥,我也闲着没事,就过来了。”钱玉芹说完,就坐在了路边上。
韩老师抓了几把草,放在地上,让钱玉芹坐下,自己坐在她旁边。
“玉芹,你看咱们都老了,有些事情就放下吧!我找你来,就是想说这事。”
“说吧!不管我有多恨他,大哥对我的好处,我忘不了,你永远是我大哥。”钱玉芹望着远处绿油油地庄稼地,叹了口气说:“我会报答大哥,这是立过誓的。”
韩志孝看着钱玉芹,她有面容明显老了,眼里的却还是以前的悲伤和无助。他来的时候,想好了许多话,此时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了,只有一声接一声地叹气。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韩老师犹豫了一下说:“玉芹呀!是志远对不起你,可是你也想想自己,当时玲玲还不到两岁,你……志远也是气极了。”
钱玉芹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说:“大哥,你也知道玲玲不是吃错了药死的,你现在后悔当时为了保住我,一直没回城里吗?”
韩志远摇了摇头,没开口,依旧叹气。
“我当时就想有个儿子,这样志远就不嫌弃我了,二老也不会赶我出来了。”钱玉芹说到这里,眼睛里蓄满了泪,又一滴一滴地流下来。
“志远也没办法,我父母太顽固,他们不喜欢玲玲,因为是个女孩,但也不想让玲玲死呀!孩子才两岁,她有什么罪呀?”韩老师看到她哭,眼圈也红了,哽咽了几声又说:“你怀着身孕,就折腾自己,听信那些岐黄之术,没了玲玲,你就能生出男孩吗?到最后,两个孩子都没了。”

钱玉芹听到韩志远说这些话,嚎哭出声:“能生儿子,能生,是他们,是他们……”手里抓起草,狠狠地扯断了。
“唉!你师傅他们也是为你好,他们也是心疼玲玲,你也别怪他们。当时那社会,他们把你送到公安局,也是没有办法。”韩老师擦了擦眼睛,又说:“凭心而论,他们对你也不薄了,是志远对不起你。”
钱玉芹止住了哭,对韩志孝说:“大哥,你说玲玲会恨我吗?”
“玲玲那么小,那眼神,我现在想起来,都心悸,唉!这也是造孽呀!”
钱玉芹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韩志孝在一边看着,也不想劝她。她知道,钱玉芹这些年一直这么压抑自己,应该发泄出自己的怨和恨了。
“玉芹呀!三十年前,大哥眼里的玉芹又聪明又漂亮,大哥一直认为,志远能娶你是他的神气,你给他生活费,让他读书……唉!别哭了。”
钱玉芹转身爬在韩志孝的肩上,哭声一直没有停下来,韩志孝没有动,任钱玉芹把泪和鼻泣弄到他的衣服上。
在阳光的照耀下,韩志孝和钱玉芹头上的白发分外明显。过了一会儿,钱玉芹停住了哭,怔怔地看着远处。
“别说这些了,玉芹呀!这些年见巧丽了吗?她还好吗?”韩志孝因流泪而混浊的眼睛变得清亮了,声音也动听了,“当年,我想得多好呀!你爽利能干,巧丽温柔善良,后来我和巧丽……她恨吗?现在也就能和你说这些话了。”
钱玉芹看了看韩志孝,心想:张巧丽温柔善良,哼!有一天让韩家人见识了她,你们也要把肠子悔青了。钱玉芹眼中的冷厉一闪即逝,随后忙说:“我也有些年不见师姐了,大哥一直牵挂她,我想她很幸福了。”
韩志孝笑了,笑容里又多了些年轻时的向往。
“大哥,我也就和你能说点心里话,我能不恨吗?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他抛弃了我,他们又把我赶出了师门。要不是大哥保住我的命,又周济我,我早死了。”
韩志孝亲眼看到了钱玉芹当时的困境,他当时确实很同情钱玉芹。可一想到那些死的不明不白的学生,他又恨她,这种思想是很矛盾的。钱玉芹昨晚很痛快地同意和他见面聊聊,他也松了口气,他希望自己能说服钱玉芹。
“玉芹,咱们不说这些了,大哥这次是想问你点事。”
“你说吧!大哥。”钱玉芹擦了擦眼睛,看着韩志孝。
“杨村好多家,用你的偏方得了男孩,这些孩子都很聪明,家长也高兴。可就在这两三年,这些孩子,才长到十几岁,就死了,死的特别奇怪,公安局查了两三年了,什么也没查到。玉芹,你跟大哥说实话,这是不是你做的?”
此时韩志孝的脸上的神情凝重了,他盯看钱玉芹,心痛溢于言表。
钱玉芹瞪大了眼睛看着韩志孝,使劲地摇头,“不是,大哥,我不知道这事,真的,我那偏方,是让人生男孩,不能让人死,这你是知道的。”
“三年光在学校里,就死了十来个孩子,跟大哥说,你给多少家弄过孩子?”韩志远看着钱玉芹,知道她没有说谎,又问:“你不知道那些孩子为什么会死?”
钱玉芹想了想,说:“应该有十几家吧!怎么会呢?这些孩子应该永生不死才对?”她看到韩志孝看着她,没有再往下说。
“这些孩子都死了,他们父母几乎都疯了,我一直以为是你在报复,我……”
“大哥,你别着急,你慢慢跟我说说,我想想是怎么回事。”
好多用钱玉芹偏方生出的儿子,突然就死了,韩志孝一直以为这些事是钱玉芹做的。他想去劝她,哪怕是撕破脸,也想过去公安局告她,又怕把事情闹大了。
昨天钱玉芹同意和他见面,他轻松了,听完这些,他的心情又多了几分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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