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一百三十: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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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五日晨,赶工一夜眼儿通红的宗容将条陈拟好献上看,只觉得脑袋发昏,一堆之乎者也文酸溜溜的话。
“广崇,你觉得差不多就这样吧。”
“主上,这怎么行?您不过目臣怎幺敢自作主张?”
刘武面色尴尬,向宗容笑了笑:“你知道的,我是个粗人,诗赋这些东西不太懂。”
宗容惶恐不安:“啊,臣该死,臣这就回去再改。”
“那就不用了,我信得过你,反正也不是给我瞧的,早早派人送去蜀中吧。”
宗容没再作声,也没回答。
刘武觉得奇怪,却见宗容眼儿湿湿的。
“你怎么了?”
宗容突然拜倒。
“你这是作什么?快快起来!”
刘武连忙搀扶他起来,宗容起身时望着刘武,颇为动情的说道:“主公,主公对臣如此恩遇,臣怎敢不为主公鞠躬尽瘁。”
“说什幺怪话,真不懂你在想什么,快去找几个人将信送出去吧?”
“微臣明白了!”宗容欢欢喜喜离开了。
无须再多言语,很多话,你是信口一说,听的人却别有一番滋味。
之后无非是将蔡伦纸紧紧团成个小球,然后拿珍贵的蜂蜡融化再淋于纸球表面,如是,则风雨无畏又便于藏匿,此为蜡丸密信,又复交于一个蜀中兵士,让他带上几个人保护,由他带回蜀中。
……
同日。远离西平之地。汉中,南郑城。
新的一批粮食给养运抵南郑城,这是今年开春后的第三批自荆北新城郡起运地粮草。关中粮草必须翻越横断雍益两州地南山(即秦岭),无论是子午谷、褒斜谷、还是儻骆谷或者散关陈仓故道,穿行都极为不便,照理来说应当由魏兴、上庸、新乡、新城、南阳等郡顺水回溯,提供汉中供给粮草,可现在倒好。基本都是由关中调度,士兵们中间都颇有些狐疑非议揣测,都说是因为南边的吴好像有什么动作,搞得荆北不提供粮草。
只是上头弹压,不许私议军国大事,一干来自南军的攻蜀将士只好满怀不安地等待荆北的消息。
一重车载二十五斛,每日五十里,除了陆上那些运夫走卒及牛马食用消耗的。未起封的粮草还有三千多车。
此外,这次运粮前来的除了压阵的士兵外,主要是平民。这也是自钟会请求朝廷充掖汉中郡后,第二批从魏地调入汉中地百姓(上一批来自豫州)。都是从荆北调过来的,随着这些百姓的到来。那些被高层扼制的消息终于在中下层官兵中弥漫。
荆北地区这些时日局势正处于高度紧张,吴国疯了也似进攻中一带,主持吴军攻势的已由之前的两员偏将军丁奉、孙异变成镇西大将军陆凯、西陵都督步协,兵力也由五千之众变成四万,佯攻骚扰变为正攻,加上依托吴国强大的舟师,最终将襄阳郡鄀县攻克并进逼宜城,魏国襄阳太守杨肇只好打足十二分精神对付这两员吴国宿将的夹击,据说杨肇才不过四十出头,头发只微白,但几次惨败下如今几乎全白了。自豫州赶来地南军将士们也是奔来赶去追击吴军,可惜吴军舟师部队实在太厉害,魏国南军人数虽众,却略处于下风,自顾不暇哪有心情和余力运输粮草,连襄阳郡附近的新城南乡南阳三郡都不得不将粮食挪为南军将士所用,怪不得襄阳郡那边一次粮草都没运来,其余诸郡也是草草了事。
听说寿春那边也是战鼓擂动,具体情况也被上面的遏制不许散播,且有人传说寿春的吴军主将是吴国硕果仅存地百战名将——大将军丁奉。
同时,吴国伪帝很有可能将解烦、马闲两部四营劲旅调入寿春前线,扬州那边也是一触即发,扬州刺史安东将军陈也是费尽心思苦守等待。
吴国这次是下足了血本。
“可恶!该死的吴狗
一个疤脸、发须花白地来自荆襄老兵在听到襄阳郡鄀县沦陷后愤怒大骂:“只会仗着乌龟船溜得快到处骚扰我们!”他并不是唯一的一个来自荆北的将士,那些胡烈带来的荆北兵,特别是那些故乡被战火波及到的更加怒不可遏。
“干脆趁现在,我们杀回故乡,把那些该死的吴狗赶出去。”
老兵身边,一个二十来岁模样的年轻男子大声嚷嚷,很多来自南军的将士们都附和称好,群情激愤。
“你别胡说八道!”那个老兵连忙喝斥,“擅自返回故乡依军法当论罪逃逸,你小子活腻味了?”
论罪逃逸,当斩,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平素法外施恩可以离开军营到附近城内歇息也不得夜不归营,每日晨昏都会清点人数,没有归营亦当论逃逸,故无军令,除非战死能变成鬼魅,谁也不得离开汉中半步。
“可是,我们为什幺还要呆在这儿呢。姓钟的那个混蛋到底在想什幺坏主意?现在的剑阁那边已经不可能打下了,我们留在这边又有什么用?还不如让我们回荆襄保卫我们的妻儿父老。”年轻小子愤恨道。
“混帐,”老兵低喝,向那小子狠狠瞪了一眼,怒道:“小兔崽子,你活的不耐烦了,说这些没用的还不如去找女人快活呢。”
女人,他指的是那些汉中蜀地女人,包括最后降伏的汉城那些女人们也不会例外。
遥不可及,大军滞留南方长达数月,那些将校们大可周折自关中特别运来的那些绝色歌舞伎身上发泄,而士兵们只能退而求其次。
汉中光复,已经不能再随意杀戮,酒肉恩赏也渐渐失去效用。士兵们躁动不安。必须有一大批女人为此牺牲,沦为占领军的泻欲对象,就为了勉强安抚那已经几乎不存在的所谓士气。
“我哪有什么心情!”那小子一脸沮丧懊恼。低垂着头小声恨恨道:“我不骂那厮骂谁?这个混蛋自作聪明,自以为拿下阳平关就能万事大吉,不顾弟兄们地死活逼着弟兄们猛攻,可到最后呢,还不是屁用没有,白白死了那么多弟兄。还让血屠夫露了脸,连狗儿就让这个混蛋给害死了!”
“你小子住嘴!”老兵一脸悲痛,怒喝道:“就你是狗儿表弟,我还是他伯父呢!我也是看在狗儿份上才特别关照你,你小子嘴巴再不谨慎些,我干脆将你小子那根口条割了,就算做哑巴也比丢脑袋强。”
军营内,士兵们吵吵嚷嚷。有悲愤地,有无奈的,有沮丧的,也有嚎哭地。
此时。南郑城内,一个老农模样男子。慢慢走到一处宅所门口,轻轻敲了几敲。
门内,传出一个男子雄浑声音:“是谁?”

老农模样的男子面色惊喜,又敲了敲,冲着门内轻轻喊道:“果少爷,您听不出来么?是老奴我啊!”
门内,那男子呆了呆,不久,急忙开门,那男子,正是钟巨。前些时日也打算随叔父钟会赶回洛阳给大伯奔丧的,不过钟会被夺情继续留在军中指挥攻蜀战役,自然,他也只能留下陪着叔父,不过这些时日,都呆在南郑这处小小的临时宅所,为伯父守孝。
而这个老农模样的,是钟家的老奴仆,自钟时代就跟随钟家,乃是钟地心腹家人。
“原来是您老人家!快快请进!”钟巨闪身让老人家进来。
老头儿也不说话,先进门。一进门,钟巨便将大门合上,老头儿一进来便向钟巨行礼,钟巨连忙拦住。
“不用多礼,您是祖父留下来的,我们父亲叔父他们好生照顾您老人家,您不用多礼。”
这个老农模样的男子是看着钟毓兄弟们长大的,在长安时又救过钟一次,故而钟留下遗命,要子孙不得亏待这位老者,伯父大人生前对这位老者就分外客气,堂兄钟峻、钟迪都对此人也十分尊重,钟巨也自然不会例外。
谦让了一阵,老头儿也不再客气。
“对了,您老人家怎么到汉中来了?”
这是钟巨很好奇的。
老者皱着张老脸,一脸苦涩,向钟巨道:“果少爷,其实没别的,老奴就是替大小姐给小老爷送信的。”

“是么!”钟巨神色凝重,“姑母大人给叔父的信。”
老者又道:“果少爷,大小姐还让老奴给您捎了封信。”说着将身上那件破衣服扯开道口子,从里面抖出两个蜡丸,将稍小地一个献给钟巨。钟巨将蜡丸拨裂,展开,露出许多瘦削小字,钟巨越读,脸色越发难看,好一阵,才望着老者:“姑母说的是,叔父已经得罪太多人了,可是我也没办法,叔父那脾气任谁也劝说不了,当初斩杀牟乡侯立威,虽然自此后军中再无人敢怠慢叔父,可从此就开始得罪人了,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牟乡侯许褚,出身寒门,依托武皇帝,方才步入军中,其家族在许褚亡故后就像其他依托首领得势的许多寒门家族一般,归于平庸,许褚虽然纳妾颇多,但子嗣却很少,族人不多,也不会有多大势力。只是兔死狐悲,又同为武人,那些其他依附武皇帝起家的武将家族都很是不忿,许议子许综自听闻其父被斩之后多次联络各家,许多家族也答应为其讨个公道,多次联名请求晋公将钟会替换。
后来,钟会拿下汉中,那些家族只得忍气吞声,本来一切都好,可是现在呢?
现在,钟会固执地坚持要攻下蜀中,战死者无数,那些新的子弟战死地家族没一个不恨钟会的。原先那些家族见状,再度联名,这次规模更加庞大,都请求将钟会收押,押回洛阳,幸好,晋公不许,将此事按住不发。
钟会的姐姐见到此情此状,哪有不着急的,自然要写信告诫这个肆意妄为的老弟。不要把钟家毁了。
“果少爷。您想想办法吧?”老头儿苦口婆心道,“老太爷辛苦攒下地人脉,到今天都快让小老爷毁光了。现在没有一家愿意帮小老爷说情地,到时候,万一司马家翻脸,钟家可就……”老头儿硬生生将“完了”两个吞下,他不能说,钟家。永远不该有这两个字。
“我知道了。”
……
仍是五月五日,西平,正午时分,刘武在蒋涭帮助下,吃力的阅看更多的来自西西平各处地文书,不由感慨,政治这东西,真的蛮费气力的呢。果然如同蒋涭所说,比打仗还累,这还是区区半个太守,呵呵。不过,也是种幸福呢。
正看得满头大汗。尹回来,一到刘武便说:“主上,有眉目了。”
“什么有眉目了?”
莫名其妙,尹璩微微一愣,瞧见刘武懵懂模样,恍然大悟,向刘武笑了笑:“主上,您忘了么,昨天,我跟您说过那个陈光。”
“哦,那个
|清楚了么?”
要不是为了那所谓的几千万钱,区区一个卑贱商人他根本不会记在心上。
尹璩道:“主公,清楚是清楚了,不过,他说那些钱还在匪徒手中,只要您愿意出兵帮助他,他愿意与我军平分。”
原来如此,不愧是商人,都到这份上了,还想把没了的东西捞回一半。
刘武心生厌恶,冷冷道:“好大的口气,有钱就行,哼,我军是给他使唤地么?”
尹璩呆了呆,微微皱眉,劝道:“主公,不管怎么说,我军还是先姑且答应吧?”说着向蒋涭使眼色,蒋涭会意,也劝刘武姑且忍一时之气,毕竟他们的确缺钱。
“好吧,”刘武无奈,咬咬牙,狠狠道:“他说清楚了么,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不会全是五铢铜钱吧?”
“这个自然不是,”尹璩道,“他说,是些金银玉石等物,足足七麻袋。上次他塞给我的财物,也是一片羊脂美玉。”
七麻袋金银玉石,蒋涭只觉得心口狂跳,拉拉刘武衣袖。
“重德,你有什么事么?”刘武觉得奇怪。
尹璩见状,哪有不懂的,分明是那姓蒋的小子有事儿想对刘武单独谈谈,便道:“主上,臣身体不太舒服,请容臣暂且告退!”
“您请自便。”
等尹璩离开后,刘武转身望着蒋涭道:“重德,有什么就快说吧?”
“将军,”蒋涭还是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说,说了倒像是在告刁状。
“你快说,不用忌讳,直说无妨。”
“将军,其实,那七麻袋的东西,或许,就在我们这儿。”
“你什么意思?”
蒋涭小心翼翼把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从葛彬带着一干土匪扛着这些东西来找自己到宗容认为这些是赃物,却仍旧坚持要蒋涭收下,刘武一直没有说话,无喜无悲,只静静听着,好一阵沉默。
“将军,现在我军用的,就是这些东西。”蒋涭说,“您看,该怎么处置?”
刘武还是没表态,蒋涭以为刘武没听清,又问了一遍,这次,刘武才说道:“先用着吧,就算我军向这些商人征借地。”
以徐鸿葛彬这些匪类作这种事再自然不过的,他并不怀疑。只是,那原本预计多出的几千万钱就此烟消云散。
“将军,这些商人怎么办?”
“重德,这些事情你不需要管,我会处置的。”
“……知道了……”
(本文中地丁奉,就是演义里周瑜口中的“丁奉徐盛,听我将令”,就是那个丁奉。资治中记载这老头儿一直活跃到孙皓时代华里密谋事件,官至大司马,与其合谋地右丞相万彧左将军留平被孙皓赐毒酒,一死一伤,这才没了下文。
西陵都督步协,才能不怎样,不过身份尊贵,世代居于西陵,父死子继兄死弟及,他死后,其弟步阐继承其位,就是历史上被陆抗活捉的东吴反将。东吴的体制更像杂合型,既有中央任命,也有实质上的地方自治当然,也要形式上的中央任命,类似于香港〉,西陵步家就是一例步阐起兵的理由之一就是他家从来都任职西陵,而孙皓要调他入中央,加上孙皓人品实在恶劣,想杀谁就杀谁喜怒无常,步阐狐疑不定,很是恐惧,就反了〉。
陆凯,陆逊族侄,陆逊死后,陆凯方才崛起,成为陆家领军人物,官至丞相,陆凯死时举荐陆抗、张、楼玄等人。
此外,根据三国志和资治描述,魏军中也有异地充军的习俗,与现在异地入伍类似〈参见毋丘俭造反时,淮南将士顾及妻儿逃亡一事〉,不过事无绝对,也有本地充军的。
最后,俺这次上传慢,主要是烦恼于伐蜀战役前后,南军都督不知,不知那时的征南或镇南、安南将军是谁,三国志和资治上都缺少相关人物,羊祜是中军将军,伐蜀之前照职司,当在洛阳等地辅佐司马氏。
三国志也隐约有所透露,当初辛宪英与从子不是写信而是会面,显然,羊枯当时就在洛阳。此后,镇守襄阳一地,那时由于晋的疆域已达南中交州,所有职司分化地段皆已变更〈就像当时把幽州剁了划出平州,把凉雍也各剁一半划出秦州类似〉。历史上蜀亡后新的安南将军是吕兴,掌管蜀国南部交州等地。只好按照后来的情况反推,拿八年后的荆州刺史杨肇来顶缸了,将其降为襄阳太守。都督么……不好意思,耍个小花招,还是拿羊祜来,不过中军将军是没得做了,就改为安南将军。
儻骆谷,儻这个字,现在简体汉字中被分成两个:倘、傥,思来想去还是算了,直接用繁体。
襄阳郡鄀县,这个城名字现在或许没多人注意也毫无名气,不过在春秋时代,鄀县可是鼎鼎大名,它就是大楚王都。
关于钟家与荀家结亲,从三国志魏书卷十及卷二十九综合可知,钟会姐姐阿骛,嫁的男人很可能就是荀攸长子荀缉,此外,阿骛并未生出儿子也有可能不曾生育〉,最终,荀缉死后爵位传于弟弟,而弟弟又未有子,荀攸一支绝嗣。家中老奴,也不会说阿骛小姐,好别扭,所以只好给阿骛杜撰个大小姐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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