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话 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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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蓝,”李老笑曰:“若用苇编,也称‘苇鸿胪’。收纳各种茶器之用。”
“哦……”羽,“那这是……?”见李老从都蓝里拈出一把鱼尾柄杓,他又问。
“分茶用的杓,”李老不厌其烦,“也有剖匏为之,称瓢,一曰牺杓。或有戏称‘胡员外’。”羽点头,瞥见都蓝里一支细长金梗惹眼,便伸手拈起来审玩,其上有清晰的夔纹微雕,羽爱不释手。
李老笑曰:“梗者,搅拌茶汤之用,要重,则击拂有力。黄金为上,民间以银铁为之。竹轻,人多不取。然而……”他意味深长地微微得意,“老夫独用筅。”说着拈起一把造型奇特的竹刷。羽定睛一看,那很像家乡常见的用粗竹丝扎成的一种短小帚,用来洗刷饭碗、饭锅等厨房用具,家乡的口语称那种饭具为“筅帚”。但眼前的这柄“筅帚”,它的竹丝已经被进一步劈得十分纤细,成丝状小帚,并且连柄做工精致,打磨细腻油滑,全然不像筅帚的粗糙刻板,见者轻之。李老见朱羽眉头微蹙,笑曰:“没见过吧?这是老夫草创古今的一种茶具,用以旋转打击和拂动茶盏中的茶汤,使之泛起汤花,进行斗茶评比。吾称之为‘茶筅’。”朱羽点头示悟,接过筅来细看。李老又取出两牒红色漆雕茶托,两只斗笠形青瓷茶碗,搁在茶托上。
最后他从都蓝中取出一松木匣子,抽开掩木,再揭开一层薄棉,竟是一匣翠色粉末,羽引颈一看,茶香扑鼻,想必是茶叶经过研磨而得的茶末。李老用一柄亮银茶羹从中舀出茶末,将其送入一比其他茶皿大得多的青黑茶盂里,盂身有纹,如兔毫。这类黑釉烧制的兔毫盏朱羽以前也是见过的,只不过没有看到过这么大容量的茶盂:其盏壁垂直高耸,至底则差深而微宽,盏口有两个拳头大。李老低头看见火盆上那黄金汤瓶里的水已然烧开,便俯身拎起紫绠,换过右手持握金弧柄,左手要过来那支茶筅,一面往茶盂里逐渐注入开水,一面持筅搅拌茶汤,待茶汤浓度适中,并搅拌出泡沫后,他将金汤瓶搁回火盆之上。然后开始用鱼尾杓把茶汤分别斟酌进斗笠形的两只茶碗里,放在漆器茶托上,骄傲地笑笑,示意朱羽饮用。然而不及品茗,羽早已为李老的茶艺五体投地了!就他刚刚往盂里注水搅汤的过程,羽细看分七次,李老自称点茶,可称“七汤”。其轻柔曼妙,行云流水,非槛外人可及,有茶论为证:
“头汤量茶受汤,调如融胶。环注盏畔,不使侵茶。势不愈猛,先搅动茶膏,渐加击拂,手轻筅重,指绕腕旋,上下透彻,如酵蘖之起面,疏星皎月,灿然而生,此立茶之根本。”第一次加入的水量视茶末的数量而定,目的是把茶末调成胶糊状。水要环绕着茶注入,不能直接冲入茶末之上。使用茶筅搅拌时也有严格的技术要求,由此奠定点茶的基础。
“第二汤自茶而注之,周回一线,急注急上,茶面不动。击拂既力,色泽渐开,珠玑磊落。”第二次注入开水来回成一直线,块注快停。
“第三汤多置如前,击拂渐贵轻匀,周环旋复,表里洞彻,粟文蟹眼,泛结杂起。茶之色十已得其六七。”第三次注入开水时,运用茶筅轻盈均匀,至此为止茶汤的颜色大半已成定局。

“四汤尚啬,筅欲转梢宽而勿速,其真精华采既已焕然,轻云渐生。”第四次注入开水的量要少,茶筅的搅拌频率也要低一些。
“五汤乃可稍纵,筅欲轻匀而透达,如发立未尽则击以作之,发立已过则拂以敛之,然后结霭凝雪,香气尽矣。”第五次注入开水时要视至此为止茶汤的状况而决定击拂方法。
“六汤以观立作,乳点勃然则以筅著居,缓绕拂动而已。”第六次注入开水时如果泡沫已经勃然而生,只要缓慢搅拌即可。
“七汤以分轻清重浊,相稀稠得中,可欲则止。”第七次注入开水主要看茶汤的厚薄程度,如果达到要求,点茶就完成了。
李老在注入第七汤的时候,盂内的泡沫丰厚,盈笼茶面,细看各个有如蟹眼般大小。他左手撤出茶筅,抵在金汤瓶的瓶嘴下,右手稳然持壶,专心致志地盯着那层泡沫,神情严肃,脚下生根。继而左右手挟着汤瓶一倾,一泓清水冒着热气有力地奔淌出那圆小峻削的瓶嘴,一头扎进那白色沫海里去。但见李老凝神屏气,挟着那汤瓶左右平移了一圈,很快端平瓶嘴,收工挺胸。由始至终,目不转睛,这时他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脸。羽再低头看时,那层泡沫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卐”字!见着朱羽愕然的表情,李老哈哈大笑,这才拿鱼尾杓把茶汤分别斟酌进茶碗里,分起茶来。
“就茶器而言,今人有两种偏好,”李老曰,“或好青白,或好黑,一般都是成套使用,而我……”他又得意地笑笑,“点茶的茶盂用建窑烧制的兔毫盏,盖其所造者绀黑,纹如兔毫,其杯微厚,火脅之久热难冷,最为要用。出他处者,或薄或色紫,皆不及也;而品茶的茶碗,老夫倾向于青白等淡色瓷器,盖因茶色也是可赏之一,依色换盏,不必拘泥。然而淡色瓷器,自当数越窑青瓷及邢窑白瓷为上。或有云越窑优于邢窑有三,其曰:‘若邢瓷类银,越州类玉,邢不如越一也。若邢瓷类雪,则越瓷类冰,邢不如越二也。邢瓷白而茶色丹,越瓷青而茶色绿,邢不如越三也。’老夫以为,刑越二窑诚如春兰秋菊,瓷色不同耳,难分轩轾。”他擎起茶碗,在鼻吻之间轻移,而后轻吹一口气,啜了一口茗。
朱羽有样学样,果然茗香氤氲,沁人心脾;三口下肚,精神焕发,唇齿留香。李老又翻出一尊较大的黄瓷容器,上有饕餮浮雕,据说是盛装剩余的渣滓之用。
两人靠在太师椅上静静地喝足三杯,羽忽然想起什么,将问李老,却见他正含笑看着自己。李老搁盏,谓羽曰:“朱公子命数人杰,假以时日,非贤即圣啊!”
“啊?!”长这么大这是一句最高评价,羽显然受宠若惊。
“公子人中颀长,可浮双龙;庭额广阔,可纳七星。您特异的命格和将来的责任,可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得到啊!”李老语重心长,眼神里充满了慈爱的关切。
羽又一次露出震惊的表情。听前半段的时候,他还想:“监狱里蹲着的长得帅的也不在少数。”但听得后半段,可谓弦外有音啊……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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