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入张辽眼帘的是一位其貌不扬的青年。“你就是邓宁？”张辽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原以为双龙飞军的统帅之一必定气宇轩昂，不料一副黝黑的脸庞让他失望。
邓宁正视张辽认真地说道：“在下邓宁，奉我家将军之命特地向都督陈述厉害。”
“小小年纪妄学苏秦之流摇舌鼓喉，你倒说说有何厉害？”张辽言语中对说客颇有鄙夷。
“我听说古代成就功业的人遇到祸患降临前往往能够接受别人的意见从而攘除祸患。苏秦出生在战国后期，山东六国西有强秦蚕食疆土，尚且不知道身边的祸患相互攻伐，苏秦说服六国联盟抗秦致使强大的秦国十五年不敢出兵函谷关。苏秦死后六国联盟破裂，秦国逐一蚕食天下。所以说苏秦能够帮助六国预知隐患攘除祸害。难道还有人敢笑苏秦之流不丈夫？”邓宁想到那位奔走于六国以三寸不烂之舌成就功业的外交家一时间意气风发，信心高涨。
张辽连忙赔礼道：“请将军陈述厉害！”心道：邓宁言语不凡，看他如何游说。
“三公子经常提起都督大名，赞美都督的忠义果敢。常道：当年先王官渡危急时刻，众人多有叛汉暗投袁绍者，都督尽忠职守、屡立战功，对汉室赤胆忠心可彰日月。然而都督为何一时迷惑助纣为孽？”邓宁首先以忠诚开篇。
张辽大惑不解道：“何逆之有？我只闻曹植、曹彰兴兵作乱，反我大魏。”
“曹丕废汉称帝，大逆不道！都督帮逆贼岂不是助纣为孽？”邓宁义正词严道。
张辽帐中诸将皆拔出配刀怒目相向。邓宁视死如归巍然不动。
张辽望着他平静的表情，猛然转身大手一摆，喝道：“两国交锋不斩来使。众将住手！”面朝邓宁怒道：“我主文皇帝受汉帝禅位登基，言正名顺。反而是曹植等人图谋篡位，其志当诛！”
“众人只知道曹丕是受天子禅位，却不知道天子逼于无赖。三公子有汉帝血诏讨贼，皇天可鉴，天下人皆可鉴！”邓宁提高嗓音，情绪激昂。
早有人出来叫道：“天下能者居之！汉帝理应让位。”
邓宁怒发冲天，大喝道：“当年诸侯割据无不想称王称帝，幸亏魏王横空出世、力挽狂澜，功绩可与日月争辉。难道魏王不是最强能的人？可是他尚自保持臣子的名分而不禅位登基。若魏王在世，你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必定株连九族。”
张辽想到曹操起兵一生多少如袁术、李催图谋天子的皇位之流都身首异处。呵斥手下道：“你们无须多言。先且退下！”诸将退出帐外，皆怒视邓宁，满腔愤恨洒在他身上。
“三公子说都督忠义。当年都督白门楼被擒，魏王指都督曰：‘这人好生面善。’都督回答说：‘濮阳城中曾相遇，如何忘却？’魏王笑曰：‘你原来也记得！’都督却叹：‘只是可惜！’魏王问：‘可惜甚的？’都督回答：‘可惜当日火不大，不曾烧死你这国贼！’魏王大怒曰：‘败将安敢辱吾！’拔剑在手，亲自来杀都督。都督全无惧色，引颈待杀。不知道这些往事都督可曾记得？”邓宁壮着胆讲述十几年前的旧事，虽然有把握张辽不敢杀他，但心里还是七上八下，毕竟提起旧事揭张辽的伤疤。曹植说过：经过岁月磨砺，人是会变的。以张辽冷静秉正的性格，如果他听到这些往事反应强烈，那么邓宁立即告辞就离开。到时候战场上斗个鱼死网破全凭真章。邓宁这次赌就赌在张辽的忠义变化不太大。
张辽笑道：“那时文远误以为魏王如别人所说的董贼之流，等到投奔曹营才明白他的忠义和匡扶天下的凌云壮志。可以说没有魏王就没有他汉献帝稳坐十几年的江山。”沉吟半晌忽然问道：“将军说的血诏真有此事？”
“都督是位深明大义的人。你可以不相信邓宁，但是你也知道三公子和二将军的为人如何。”邓宁不直接回答，血诏不在手多说也是白搭。
作为曹操倚重的大将，张辽哪里不熟悉曹植和曹彰二兄弟。他也知道曹植虽然性格放荡不羁，但才华横溢，他那忠义仁慈之心有如其父。曹彰也是一个忠正刚直的武将，在军队里威名和魄力极佳。
“你说的这些事和我有什么厉害关系？”张辽问道。
邓宁笑道：“都督如果执意北上平原。此去灵县、高唐都有多处险要地形。若我双龙飞军在这些险要处布下天罗地网，恐怕都督将会头疼。”
“将军对双龙飞军真是信心爆棚啊？中土的部队能够敢向我燕北骑叫阵的估计不多。难道双龙飞军的战斗力比得过十万东吴的军队？”张辽呵呵笑道。
“江东的马步军比得过纵横草原的黑狼骑？相信都督的燕北骑也不敢轻视楼班的黑狼骑吧？”莫说是燕北骑，即便是中土最出色的虎豹骑也难以望其项背。
张辽想到姜火和邓宁是击败草原黑狼骑的最大功臣，联想数天前姜火只一日一夜连得冀北三关，不得不对新近崛起的双龙飞军重新估量。突然诸将入内，前线探马紧急禀告军情：先锋张虎与姜火的双龙飞军不期而遇。心腹凑在张辽耳边把情报如实转告。张辽眉头紧锁，暗忖道：双龙飞军的确神出鬼没，短短时间竟然闯入平原境内而守军全然不知。
邓宁见张辽神情猜到姜火的部队已经按照计划出现在高唐附近。张辽招呼道：“邓将军请先下去休息。容本都督仔细考虑！”唤负责食宿的将官引邓宁下去休息。
邓宁的脚步声还未消失，早有人问道：“都督何故凭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几句话就犹豫不决？”张辽冷静道：“敌人行军神速，作战勇猛，众将千万不可大意。传令大军原地稍整待命，随时等候前方战报。我倒要看看传说的双龙飞军有什么能耐？”
斥候发现燕北骑的先锋部队已经靠近我军。姜火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担心邓宁的安危。邓宁去游说张辽，目的就是拖延徐州军北上的步伐；姜火的双龙飞军从军事上支持外交的顺利完成。邓宁的处境无疑十分危险，这既是对邓宁的一次考验，又是对姜火如何带军作战的一次考验。他不得不思索下一步怎样巧妙对付徐州方面的先遣部队又不惹怒对方以免给邓宁制造麻烦。姜火听说指挥燕北骑的将领是张辽的儿子张虎，稍微放心。张虎的作战经验远不及他老爹张辽，带兵的是经验丰富的乐进也会让姜火费一番脑筋。
“向导官，前方地面是否有险要可据？”姜火对当地的具体地形毫无所知。
向导官带来的消息领人沮丧：前面主要是平原地区。“保存实力，绝不能和敌人硬拼。”姜火指挥部队迅速后退十里。他记得来时那里有茂密的树林和小山丘地形可以用计。
双龙飞军宛如一阵风，说退即退，速度比燕北骑快得多。张虎没有发现敌人的踪影，气得大骂本方斥候，又派出两队斥候出去哨探。双龙飞军兵分三路，左右两军分别埋伏在两边的山丘，中军由姜火指挥在树林埋伏。姜火又吩咐羊祜率领弓骑兵在大军周围游弋，负责射杀敌方斥候。燕北骑一队斥候刚发现双龙飞军，树林里箭雨射出杀得一队人马不曾走漏一个。
姜火望着地上的尸体，冲羊祜笑道：“黑狼骑斥候的这套战术果然威力不小。我们双龙飞军把这种战术发扬光大，叫敌人的斥候多吃点苦头。”双龙飞军清理好尸体，重新偃旗息鼓静候下一批斥候送命上门。
张虎发现牺牲两队斥候还没能探听到敌方部队的虚实，气急败坏。望着前方茂密的树林，不敢仓促进军。从平原靠近树林对于本方斥候而言，确实地形上非常吃亏，加上双龙飞军有强弓硬弩和精准的箭法让对手寸步难进。
燕北骑大大放慢前进的步伐。军情传到张辽中军营帐，诸将皆摩掌擦拳提出率领一只部队上去支援先锋。张辽未置可否，又传令召见邓宁。
“你们的部队行军实在神速，居然混入平原地面。难道不怕孤军深入的危险？”张辽试探性地询问道。
邓宁道：“高唐地形险要，军队可正可奇，适合用兵。都督如果一意孤行，让先锋部队前进，恐怕才会变成一只孤军呢。”邓宁的话道理不足，但用意如何张辽竟茫然无知。
张虎挥师前进，行数里忽然接到斥候的情报。树林内发现敌军旗帜若干，不知军马多少。张虎一面让斥候继续打探情报，一面朝树林进发。还未靠近树林，只见姜火率领数百人马拦住去路。姜火高呼道：“请张将军少安毋躁，免中埋伏。”张虎自从率领燕北骑以来，两军对垒还没受过这等戏言，当下大怒，率领一队人马直冲过来。姜火诡秘地笑笑，指挥军马擦着树林向左撤退。燕北骑刚追至树林，突然间林内飞出大片箭矢，如雨点般打来。张虎哪里还敢在林外停留，慌忙后退，冲在最前面的燕北骑士兵来不及逃跑，顿时人仰马翻。张虎臂上中箭，气得怒发冲冠。命令燕北骑原地待命，派出斥候打探情报。斥候上去侦察又被乱箭打回来，不敢靠近树林只远远哨探。
大约半个时辰。张虎整顿军马准备前进，突然右边山坳里杀出一彪军马。姜火一马当先，笑道：“张将军别来无恙。刚才若是跑慢了，恐怕追随那些斥候去了！”张虎大怒，先派一队军马冲锋，自己押住阵型。姜火一挥手，人马转过山坳消失。张虎正要亲起大军追赶，忽然山丘背后旌旗飘扬、杀声震天。张虎吸取上次教训，燕北骑按兵不动，原地列阵。
又过了一个时辰，张虎疑心姜火装神弄鬼，正要去右边山丘。突然左边山丘杀出一队人马。姜火马上大笑道：“张将军为什么这般胆小？”“你小子有种别跑。”张虎恨恨地骂道，心想：我明知你有埋伏还去追赶那才叫白痴呢。“这次我不跑，你敢和我姜火单挑么？”姜火怀揣慈悲刀，一副吊儿郎当的神情随便哪个对手也会气愤不已。张虎一听单挑，手痒得不得了，大喜道：“你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今天我倒要好好教训你！”拍马舞枪出阵。
姜火对身后羊祜轻声说了几句。慈悲刀出鞘，催动战马，嘴里叫道：“今日你我不分出高下绝不退兵！”两马相交，张虎使出家传逍遥枪法。枪尖直点姜火，姜火刀短够不着攻击，闪身躲过。近身后关家刀法强抢先手发动凌厉攻势。张虎认得名震华夏的关家刀法，见姜火内力深厚，大惊失色，先摆出守势，拉远和姜火的距离以便发挥长枪的威力。张辽和关羽交情不错，当年在许昌时曾经见识过关羽的刀法得到其指点。后来传授儿子武艺时不忘提起关家刀法的口诀和亲身演示，因此张虎与姜火仅几个照面就识破关家刀法。如果单纯论内力，张虎家传武艺虽然厉害，但还不及姜火的乾坤诀内力高深莫测。他知道关家刀法，制定应对之策比姜火大占便宜。两人打了数十回合，姜火刀法霸道，但他恐怕与张辽结仇，故意不伤害张虎，这才没占到多少便宜。否则以张虎的武功哪里是他对手。姜火突然露出杀意，刀刀又快又狠，张虎渐渐招架不住、气喘吁吁。姜火又莫名其妙地卖个破绽，拔马就跑。张虎见姜火占得上风却突然诈败，又不相信双龙飞军只有几百号人出现，喊道：“你小子别跑！”姜火回头笑道：“将军枪法了得！打不过不跑等死么？后会有期！”张虎也不追赶，拔马回阵，望着姜火远去的身影，转谓将士道：“此人故意装败，必定有埋伏，不可追赶！”抬头见日偏西山，下令人马都就近选择地形安营扎寨。
且说张辽接到前方军情，心里喜道：险要地形不可轻敌冒进。我儿看来这点做得非常合理，以不变应万变，任凭姜火如何故弄玄虚只是浪费体力。斜眼见邓宁心平气和，惊问道：“邓将军可知道前方军情？你家主帅装神弄鬼，空费人力罢了。”
“都督且先不要妄下结论。可知我双龙飞军的真正实力么？姜少是神出鬼没，不是装神弄鬼。”邓宁平静地回答道。
从他的表情得不到任何有意义的推断，张辽不禁暗叹他的沉着冷静，吩咐道：“传令先锋部队暂且按兵不动。不管敌人如何使诈，等补给到来然后前进。”等传令兵走远，张辽忽然想到什么，惊叫道：“不好…”
天色昏暗。火把犹如长龙在原野蜿蜒滑动，一队人马辎重正急促行军。忽然间四周齐声呐喊，左右两边各冲出一队军马。左边羊祜一声令下，弓骑兵发动准确的奔射打得敌方补给队伍的弓箭手毫无还手之力。右边李圆趁机率军杀入敌人混乱的队伍里放火烧粮。姜火闪出高声喝道：“双龙飞军姜火在此！”徐州军不少人听说双龙飞军如何厉害，混乱中更加吓得魂飞破散。双龙飞军对于顽抗的敌人予以快速致命的攻击，补给队战斗力本身就弱，加上姜火集中双龙飞军全体力量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偷袭敌人。五百多补给队死伤大半，余者各自逃命。姜火也不追赶，只管放几把火烧粮草，不等观看粮草烧尽，下令迅速撤退。双龙飞军和来时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人马合一术的威力应付中原的部队小菜一碟。就是一个“快”字，远远超乎常人想象的快。
张虎接到粮草遭受袭击的消息，立刻率领全军赶去营救时，哪里还有双龙飞军的踪影。垂头丧气地回营，远远望见营帐着火，知道姜火趁他们回营又发动闪电般的偷袭，这回只放火烧营帐。营内缺乏守卫，因此轻松被破。张虎气得吹胡子瞪眼无可奈何，无处安身收兵回中军。
张辽早接到粮草遭袭的坏消息，坐立不安。斜眼又瞅瞅邓宁，见他毫无幸灾乐祸的神情，依然平静如昔。突然探马快马加鞭禀报南皮张合大败给曹彰，陶方率军收复清河郡大部分地区，其他援军云集邺城惧怕曹彰用兵不敢进军。“邓将军此行到来不会是仅仅陈说往事吧？姜帅派你来一定还有重要事情。”张辽敬重对手姜火竟然称呼其为姜帅。
外交的主动权逐渐移交到邓宁这边。“邓宁此来是因为三公子赞美将军，我家姜帅不愿意和都督为敌，希望都督不要北上平原，兵戎相见。”邓宁猜到前方姜火得胜，外交方面才占据主动。
张辽沉吟半晌，笑道：“也好！回复姜帅，我徐州军先整顿军马等二将军大军到来再决一雌雄！”
邓宁知道张辽这番话说来瞒骗外人，应付曹丕。当下告辞，疾步回见姜火。
众将看到都督放走邓宁，又下令改道去邺，大惑不解。张辽只对部曲心腹解释道：“我张辽并不是害怕姜火和邓宁两个小孩子。只不过曹植目前军势鼎盛，其他部队都知道云集邺城保存实力，我军也不能硬撼其锋。”
张辽想到姜火的神出鬼没和邓宁的机智冷静，忍不住感慨道：“江山代有人才出。如果时间倒转二十年，我真要会会这位双龙飞军的主帅。”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