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楚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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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阳泉,再过三天即是岁末。还是虞翻提醒大家,苏佩的百日和除夕撞在一起。于是华佗找一家客栈投宿下来,和店主说好了要过了年再上路。店主见是郎中,于是客气地答应了。
华佗这次没有再出外行走,仅仅叫裴壮士和虞翻外出各自准备他日上路所用之物,自己带在店里陪苏佩。
此时的苏佩较初生自是硬朗了一些,说话的时间比往日要多些。华佗自是寻根问底,但苏佩除了自己的来历,也尽请教些汉末之前的历史和自己所记一一验证。
这日他们便谈及先秦的诸子百家。按华佗所言,所谓百家不过是说先秦学派较多而已。
“所谓百家,最多也不过十来家。以其质论,可分为三:下者本技而言;上者求诸道;中者介乎其间。其实也,皆欲求其正也。”华佗捋着花白的胡子侃侃而言。
苏佩大致也明白华佗所说的分三等,是说下等的只是从一种技艺出发,如名家、纵横家、小说家、农家、兵家、医家。名家擅长于言辞辩论,也就是后世的诡辩术;纵横家相当于外交家,纵横捭阖,以利动人;小说家则将所言诉诸稗官野史;农家则将调农为众业之长;兵家则尽论武功奇正之道;医家则谈性命养生之道。而上等的则论及“道”,已经超越了人的范畴来讨论天地万物之理。如儒家虽对鬼神等存而不论,但实际上已成系统,在人的存在方面已经成为一整套的理论;道家则将“道”提到事物本源上来谈事物生生不息,运动变化。至于介于其间的阴阳家、墨家、法家、和杂家等则主要在政治方面提出各自的政治主张。而所有这些学说,实际上都是为了在政治方面谋求一席之地。
“华爷爷,那你算是医家了吧?”苏佩干脆问起华佗的来历。
华佗有点惊讶地看看苏佩,然后点点头承认了。
“那给我仔细说说医家吧。”苏佩求道。
“那你要不要入我医家?”华佗看了看苏佩,饶有兴趣地琢磨着小家伙。据上古所传,也只有黄帝公孙轩辕生下来数十天即能言,但这个小家伙不知如何,竟然能够初生就能说话,不得不说是一宗异事。所幸自己遇到了,而且能够建立起这样深厚的联系,看来医家大放光彩的时机要到了。
苏佩想了想,问:“那你至少也要告诉我医家有何本领吧?生在这么个乱世,会救死扶伤当然不错,但是仅仅是给别人性命,然后这些人再来乱搅一气,这个世道恐怕越来越乱。”
华佗想想近几十年来的游方济世,实际上苏佩所言也是实情。医家给人一个健壮的体魄但不能给人指明正确的道路,所以也仅仅只能作为一技之长。所以他每次对痊愈在自己手上的达官贵人谈及天下局势时,这些人也都一哂置之。想到这些,华佗竟然有些痴了。
“小家伙,我说不过你,那我就告诉你医家的本领好了。”华佗自失地笑笑。
医道本来源自神农氏,即炎帝。炎帝是女娲的外孙,朱襄氏,是他教会了人们农业和医术。神农氏成为各族之长有一百四十余年,此后蚩尤作乱,神农氏不能钳制,于是轩辕氏兴起取代了神农氏的地位。传说神农“味草木之滋作方书以疗疾”,尝草木之味是为了体味其寒温平热之性,定其君臣佐使之义,曾经一日而遇七十毒。
医道最初限于指用汤剂或草汁、叶制成的药膏药剂学说,最后逐渐发展到对人体认识的经络学为基础的针石疗法,而华佗得意的却不限于上述疗法,他自己已经将外科发展到登峰造极的地步:用麻沸散作麻醉剂,完全可以进行截肢、取异物等手术。
华佗自言少年时原是一屠夫,遇见壶翁悬壶济世,大为惊异,求拜入门下求仙人术,和费长房一样,没有过吃屎那关,才同样被授医术。华佗自身对刀具钟情,并有感于对树木修枝、嫁接等作为,于是除了修习壶翁的医术,自身还钻研出外科技艺。
苏佩听得只乍舌,在后世中,华佗的这些技艺可是失传很久了,只是到了西洋医学传入中国,手术等才重新成为外科医学的主要治疗手段。
看着苏佩惊异的表情,华佗终于有点自豪感了:“小家伙,这门手艺你要不要学?”
“学!为何不学?”苏佩喜不自胜,有这样的好事求上门来不把握可对不起自己了。

“好,我今天就收你做关门弟子!”华佗也有点奸计得售的感觉,大喜之下师徒名分便先说定了。
“慢,还有三个问题。其一,我现在爬都爬不起来,叫我现在给你磕头肯定不行,是免了还是以后补上?其二,我叫你华爷爷还是师父?其三,是不是我以后生活就完全靠你了?”苏佩顺势摔了几个包袱给华佗。
“磕头肯定是要磕的,现在不行就留到你能磕的时候;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华爷爷。”老人都是有点倚老卖老的。“至于靠不靠我,你现在这样子你以为是自食其力吗?”这最后一句话说得苏佩小脸红红的。
自从答应了华佗的要求,华佗就开始摧残苏佩。每天将《黄帝内经》、《素问》等东西要虞翻在他抱着苏佩的时候大声读出来,并一一指点。虞翻固然是惊讶于华佗对他医学指导的勤勉,但更惊讶于华佗总是在小苏佩昏昏欲睡的时候就给摇醒。遇上这么个老师,虞翻自是咬紧牙关,卖力地学,卖力地问,浑不知华佗是在培养小师弟。
除夕转眼即至。
由于阳泉属故楚六安国,其风俗一如楚地。阳泉虽属小邑,然风俗不改。旧岁入暮时分,吃过晚饭,店主来邀华佗等人观礼阳泉社祭。据店主说,社祭在阳泉城东的神祠举行,由当地的通灵巫师主持,这次岁末祭祀的对象是东皇太一和祝融等老牌的神。华佗、虞翻本属楚地人,对此自然无任何陌生之感,裴壮士想来也参加过多次祭礼,于是也不生疏,最苦的就是苏佩,对此一无所知,虽被欣欣然的华佗抱着前往,一时心里悲声大作。在前世里,凌云可就是最怕听得鸟语看人搔首弄姿了。
到得神祠前广场,此地已是人声鼎沸。店主看来在此地略有地位,在距离祭祀台前占得席位迎华佗等人入席。
苏佩在华佗怀里圆睁着双眼看那祭祀灵台上的陈设:有香案、瑶席、玉瑱、桂舟、蕙绸、荪桡、兰旌、桂木翟、兰枻、玦、佩、帷帐、龙车以及各种香花异草装饰的房屋和其它多种装饰用具,把整个灵台布置得花团锦簇,让人感慨仙境原来如此。祭品在灵台前,牺牲和“楚沥”依稀可辨,其它自是分辨不出何物所致,只觉贡品芬芳扑鼻。
鼓弦乐至酣处,巫师出来了,他身披华丽锦衣,头戴崔嵬峨冠,腰悬金漆博带,由于隆冬,头上仅饰得寒梅素香,这就是巫师带着东皇太一的灵来了。他持羽而舞,刚处配合洪钟如巍峨群山,柔处配合管弦如扶风弱柳。
接下来,细腰的女巫上场了,再看她丰肉微骨,小腰细颈,是标准的能够娱神的女子。她上场便单脚着地,时仰时附,长袖飘飘。接下去又是几个标准的展现柔体的连蜷和弓腰舞。所谓连蜷,是指身姿弯曲;所谓弓腰舞,则恰如《淮南子.修务训》中所言:绕身若环,曾绕摩地,扶于阿那,动容转曲,便娟似神,身若秋药被风,发若结旌,驰骋若惊。这些舞姿,自然是对楚女的线条柔美表现得淋漓尽致。对此苏佩还不觉得如何,但在华佗怀中感觉华佗心潮澎湃,身体渐渐热了起来,于是他也就感觉有点热,就扑腾了两下,华佗这才知道自己神迷状态,忙不迭地收摄心性。
直至漏夜,整个祭祀活动才结束。整场祭祀实际上就是作为巫师的人和神的交往。巫灵通过美的姿态去邀请神,诱惑神,使神爱上自己,然后再通过爱情操纵神来祈福禳灾。
祭祀完成后,神祠前的广场四角和中央燃点起篝火来,城内许多人都在这个广场上迎接新年。人们围着火堆唱起歌来,另一些人更是围着火堆跳舞。苏佩这才体会到楚歌的韵味,它每个落音处都会由另一组人柔柔地接起来,然后再在接引的地方重新起新的歌词,整首歌似乎都在一个限度内被牢牢地粘在一起。而大多的歌词都和男欢女爱有关,其中不乏苦恋不得的咏叹。苏佩边听着这些柔媚的调子,一边任由思想胡乱地驰骋,暗想怪不得楚霸王听得这些东西就忍不住自尽了,还真不愧能**蚀骨呵。就这样,苏佩便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是盈耳还是缠绵悱恻的楚歌,因为楚歌多在鸡鸣时分,苏佩此时发现已经身在客栈了,新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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