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小人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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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佩转身马上去求见卢植。卢植见“庐江苏佩”拜见,忙迎出来,寒暄几句,便都谈到蔡邕入狱的事情。原来宫中又出现青虹。皇上召光禄大夫杨赐问吉凶,杨赐说是凶兆,和鸿都门群小有关。身为议郎的蔡邕也不甘示弱,上书陈述若干弊政,并劝圣上“不宜听纳小吏,琢磨大臣”。此书可能被宦官看到,结果有人匿名上书构陷说蔡邕和其叔父卫尉蔡质多次以私事请蔡邕上书中所提到的某个“小吏”帮忙,被拒绝后,语气中有要中伤的意图。结果皇上派人察问,蔡邕知道自己上书的内容肯定被人看到了,便上书说:“臣实愚戆,不顾后害,陛下不念忠臣直言,宜加掩蔽,诽谤卒至,便用疑怪。臣年四十有六,孤特一身,得托名忠臣,死有馀荣,恐陛下于此不复闻至言矣!”有司弹劾说蔡邕“仇怨奉公,议害大臣,大不敬,弃市。”
听完此语,苏佩气急反笑:“师父此人愚昧倒不至于,但是迂腐、戆直、不辨形势总是逃不掉的。都到什么时候了,还说这样的话来指责皇上!祸从口出,此言不虚!”
卢植怪异地看了苏佩一眼,他自己也教过许多弟子,从来没有听到有这么评论师父的。于是作色言道:“苏少爷,长者之言,晚辈宜细加体会,指摘之语实不应出自尔口!”
苏佩知道自己情急之下忘记了最重要的伦常,于是急忙告罪并垂下手来恭谨地听卢植的教训:“蔡大人此语直则直矣,但实情如此,我等身为臣子,自然需要直陈己见,这是做臣子的本分。夫子言:‘巧言令色,鲜矣仁’,正是对所谓‘辨形势’最大的驳斥。”苏佩虽然心里不很赞同,但此时不是探讨如何讽谏的时机,所以只好耐心地听着。
等到卢植训示完,苏佩马上转移话题,问朝中又谁能替师父在皇上面前说上话。卢植回答说他正在准备上书保蔡邕。
苏佩下了一跳,马上拒绝:“卢大人的好意我代师父领受了,但在此时大人最不适宜出面。”
卢植听到此语又扬起眉头。苏佩赶忙问:“卢大人,你在庐江做太守时若有人犯事,谁能作干证人最能取信于你?”
卢植答道:“虽不能随便疑心包庇,但亲属的证词一般会由于他们之间的亲情打些折扣,而利益相关的人的证词的可信度也会打些折扣。”
苏佩点点头:“卢大人和家师学术上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算不算得是比较亲密的人?”
卢植见有此问,自然应是。
苏佩接着说:“当年党人致祸,与此虽不全相同,但相去不远。此时若卢大人上书保家师,非不能全吾师性命,还会招祸。卢大人以为然否?”
卢植皱着眉头想想,最后叹了一口气。
苏佩见终于打动了卢植,干脆要求:“卢大人既已明了其中况味,还烦请和其他与家师关系相熟的大人们相通勿要意气用事,如此苏佩和家师将感激不尽。”
卢植虽答允了,但感慨莫名:“君子求道,小人求术。然此下情形,非得用术方能成事乎?”
苏佩随口答道:“君子小人,自古有之,今后自然定不会绝。况凡目的正大,用小人的手段又如何?术之于道,犹矢之于的耳。”
卢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伯喈得你为弟子,实有福气!”
苏佩灿然一笑:“若卢大人遭此难,苏佩也自会效绵力周旋。但为人弟子,佩实离经叛道之人。”
卢植也是一笑,然后说道:“方才‘君子小人’之辩,我方想起有一人或许能对伯喈有所助益,此人虽位属小人之列,但形迹不失君子风范。”
苏佩忙请教。卢植说道:“中常侍吕强,为人清忠奉公,若以义相托,想来会有所助益。”
得到指点,苏佩马不停地去拜见吕强。吕强听得是“蔡伯喈弟子”,便让苏佩进去。
吕强中等身材,脸色白皙。见苏佩年纪如此小,吕强甚是惊讶,正不知从何开头,苏佩上前施礼:“晚辈庐江苏佩,拜见吕大人。”
吕强见苏佩举止肃然,于是收拾起对待幼童的心态:“快快免礼,请看座。”
等一落座,吕强问道:“苏少爷来见吕某,应该是因为蔡大人的事情吧?”
苏佩见主人开门见山,于是便直接进入主题感叹道:“家师遭此不幸,实如飞来横祸。晚生入门虽晚,但怎敢不戮力相助。”
吕强听到此语忙问:“蔡大人弟子遍天下,联袂上书,想来定能使圣上明白其中隐情,何必如此自苦?”
苏佩苦笑一下:“如此正是晚生担心的事情。家师虽然弟子颇多,但并不因此结党营私,此时若联名上书,反而会再犯忌讳。如此形势下,诸公大人相熟者,亦不可出面相保。此乃晚生求见大人缘由之一。”
不待吕强答话,苏佩紧接着说:“晚生早听闻吕大人急公好义,家师也多有赞语。此番遭难,于私,家师实为冤屈;于公,家师若为飞章谣言遭弃市之灾,圣上也会大失士族之望。因此晚生特来求见吕大人,还请吕大人在圣上面前宛转陈情,以周全君臣双方之义。”
吕强听苏佩说完,眼光灼灼生辉,站起身来,把住苏佩的手臂:“苏少爷所虑甚是。既然蔡大人知道有我吕某,吕某怎敢不效力一二?况飞章奏事,虚处甚多,圣上若以此失掉士族之望,社稷甚危。吕某定然会尽力周旋,不负所托。”
苏佩见如此顺利,很是欣慰,忙再次施礼致谢。
吕强看看苏佩,忽出言:“苏少爷此番之语,是自己所思,还是受人所托?”
苏佩愕然道:“实乃晚生愚见,若不见形势紧急,怎敢冒昧以此等愚见见污吕大人清听?不知何处有所遗漏,还请吕大人指教。”
吕强笑道:“此谋没有不周全的。但见此等行事,连圣上的所思所虑都揣摩进去,何况吕某,因此甚是好奇此谋出自何处。”然后他敛容道:“苏少爷少年老成,日后定非池中之物。今日之事,若得成功,别无所求,但愿能多与苏少爷相处,有所求教。”
苏佩腼腆地笑笑:“吕大人见笑了。今日之事,还望吕大人不要声张出去。”
吕强于内庭发力,强谏因蔡邕身为议郎,圣上问及吉凶,其自不能有所讳瞒,所言不应治罪。而飞章所言,虚实莫辨,不可凭此为大臣罗织罪名。灵帝有所松动,因此下诏定为“减死一等,与家属髡钳,徙朔方,不得以赦令除。”于是从死刑改为劳役和流放结合。由于此时的髡钳之刑实际上从黔刑改过来不久,原来脸上刺字的肉刑,改成了剃发、戴枷锁体罚,苏佩、吕强、卢植等人见状,已觉侥幸,便不再申辩。

蔡琰作为直系家属,髡钳、徙刑自然也再所难免。一家十来口人死里逃生,匆匆间被驱策着上路。
苏佩和裴壮士交待了一下,让他留守洛阳照顾生意,自己带关羽四人及三百有木部落的壮士购置货物,办理通关手续往朔方去。裴壮士以朔方天寒地冻,水土可能不服劝苏佩不要前往,若担心蔡邕等人,不妨派自己随他们去一趟路上照顾即可。苏佩不允,因为他已经决意将关羽等人带到北方草原历练一番,另有一些计议,所以坚持要到朔方去。裴壮士不放心,干脆说将事务安排妥当后单骑赶上来,苏佩只好折中同一。
按照授意,关羽等人购置的东西均为京城流行的日用品和饰配之物。五人负责一车,恰好凑够了六十车的物资,追在押解蔡邕的队伍后面向朔方缓慢进发。
为走大道,从洛阳出西门向西走得两日,渡河进入河东。刚入河东境内再向北,苏佩正在和关羽谈论河东若干传闻时,后面追上来一队骑者有十多人,背上均负有兵器一样的东西。这些人见是商队,高喊着“闪开”便打马向前赶去,有两人看了看苏佩**坐骑,露出炽热的眼光,但迟疑了一下也绝尘而去。苏佩见状起了疑心,因为此行人看来均非良善之人,似乎是在追什么人,而所去的方向正是蔡邕等人前面的方向。苏佩忙打断关羽的介绍,唤过甘宁、太史慈并让木根接替整个队伍的管理,带上关羽、甘宁、太史慈、木杰和木林并挑了木部族一伍弩箭手,一起策马向前赶。此时苏佩由于已经能自己在马背上活动,加上小黑对苏佩温驯,因此苏佩骑术虽不是很好,但基本的放马快跑还是没有问题。
苏佩由于小黑速度较快跑在众人前面,赶过一个山坳,见蔡邕和押解蔡邕的士兵正被此十来人截住,此十人已经围上了蒙面巾,领头一人正对押解的士兵说话:“各位官兵大哥,我等非是和各位过不去,只因蔡邕老贼欺压,我等家破无所依靠,因此前来寻仇。各位请袖手旁观,到时复上官家即可。”领兵的一人已有怯意,但还是训斥道:“蔡大人即使是囚犯,也是官家的人,尔等草民犯上作乱,意欲何为?”
蒙面头领哂道:“本来看在你们的官服上,还想给你们留口气喘,奈何你们这么不识相,那就一起纳命来吧。”挥手让众蒙面人攻上。
士兵结起阵势,只抵得片刻,便被有备而来的蒙面人砍伤两人,马上落在下风。蒙面人士气大振,攻击更为猛烈。
苏佩见状大喊:“住手,何人藏头露尾攻击官家?”
蒙面人见来人是个孩子,但**坐骑很是神骏便认出是商队中的人物,都暗想:“我们不来找你的麻烦就是你祖上烧高香了,竟然将这么神骏的马儿送到口中来。”便也不答话,分得一人迎上苏佩。
迎向苏佩的人手执长枪正在得意间,只听一声弩响,弩箭已经钉在他的脖颈上,他无声息地便栽下马来。原来是木杰见苏佩受到威胁,便放出一箭立了首功。片刻间关羽等人便簇拥在苏佩身后,一伍的弩箭手端起弩对准各个蒙面人。官兵见状,奋起反击,将蒙面人逼到一边然后靠向苏佩等人。苏佩等人更是不停顿冲向蒙面人,将他们和蔡家人分开来。
苏佩跃下马来,走到蔡邕面前施礼,蔡邕才发现来人原来是苏佩,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苏佩见蔡邕、蔡琰等人面带愁容,形容憔悴,心里也是一酸。但看这些人的来意,定然是师父的对头,想想师父满腹经纶,但不通时务,招致怨恨还不自知,到这种地步也很是可怜,寻思间一时无话。
关羽等人已经将这些蒙面人围至一个角落,除了第一个被射杀的,只有几个挂了点轻伤,那是因为关羽等人没有得到格杀的命令故而手下留情。苏佩转过身来,先走到领兵的官军头目面前见礼,此人被两个蒙面人攻击,手臂上挂了点彩,正骂骂咧咧地包扎着。苏佩见状,将自己带的刀伤药掏出来。华佗的弟子,怎么能没有好药,那个小头目的伤马上得到了处理。
苏佩请教:“小人庐江苏佩,乃蔡大人弟子,由于家师去朔方,因此也顺便去朔方做点生意,碰巧遇到这等犯上作乱的事,还请赐示如何处理?”
此人见苏佩会来事,因此也较为包容:“苏少爷随意处置即可,如果格杀掉,便全算在我们头上就是了——这干子混蛋,竟然想要我们全部人的性命。”
苏佩转过头来,就要下令格杀。忽然蔡邕叫道:“怀瑾,你过来一下。”
苏佩心知蔡邕定然是为这些人买命,也只好走近前听师父训示。
蔡邕忽然问道:“我最终改判徙刑,你出了不少力,我都听那些老友说了,他们都说你少年老成,前途未可限量。”
苏佩忙逊谢:“都是师父栽培之功。”
蔡邕忽然笑了笑:“我有何功?你入我门下时我因终日劳心朝廷之事,以为你尚未至启蒙时节,所以让你和小女一起识字而已。但我知道庐江学堂之事时便知你实际已通达事务,早不是待启蒙幼童。”
苏佩嚅嚅不能言。
蔡邕继续说道:“观你今日之行藏,我想你定然有一番大业要做,何必为我们徒费时间?我为官多年,但自认没有做愧对社稷黎民之事,他们的性命还是让天决定吧,不要为我妄动杀机。”
苏佩叹了口气:“弟子谨遵师父教诲。弟子之虑之思,师父日后便知。”
苏佩走上前,让众人收起武器。苏佩已经观察到其中一人是首领,因此便直接冲他摆摆手:“老兄,天幸师父包容,你们的命算保住了。你们就这么带着杀机来,然后蒙要杀之人的情走了,没有什么要说点的?”
这些人都满头大汗,此时猛然间听到有一线生机,大喜之下武器都堕地叮当作响。看似首领的人看看身后的兄弟:“承蔡大人情了,让他注意阳球阳大人,我们失利后会远走高飞,但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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