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老谋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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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翟的局势已经大定,街上又恢复了生气,虽然赶不上最盛之时,但是也颇有生机。朝廷派了杨赐作颍川太守,已经到了阳翟主持政务。
杨赐乃前朝三公之一的杨震之后。杨震深明大义,有德行,死时竟然有凤凰泣于其墓前。为此朝廷对其后人多有倚重,而杨赐本人实际也是饱学之士。接管此等战后初定之地,本就是需要有威望能够压住各方的人。因此杨赐说是一郡太守,实际上是特殊时期的特殊任命。对此苏佩自然是看不到,他从阳翟撤出后什么都没有留下,除了关于苏鲁等人的“天兵飞将”的传闻。
朱隽和皇甫嵩的军队此刻正在阳翟整顿候旨。朱隽和皇甫嵩在战事之初遭到挫败,心里忐忑,此时解了长社之围并收复阳翟,总算有些交待,因此不再似前日般诚惶诚恐。
曹操此刻正在阳翟拨出来的一套宅子里读书。虽说是戎马生涯,曹操总是手不离书的。此刻他里正看《谷梁春秋》,这是他进身台阶之一,当年他便是凭着这些书被征为议郎的。
“报!戏先生求见!”门外一个士兵禀报道。
“有请!”曹操站起身来。
“明公正在读书啊,看来戏某来的不是时候。”戏志才看看案几上半展的竹简:“敢问明公所览为何书?”
曹操在案几后面坐下笑道:“不过是《谷梁春秋》而已。吾有些心烦,正要去寻先生谈天呢,不想先生竟然便来了,真算巧了。”
戏志才看看曹操的神色问道:“明公心中烦躁?想必有事?”
曹操道:“非为事,为人耳!”
戏志才笑道:“烦恼若是为事,这较难猜;若为人,此人倒好猜!”
曹操来了精神:“反正今日无事,我们不妨玩玩猜人的游戏!来人啊,上酒!吾与戏先生今日品酒论人,不亦快哉!”
兵士忙准备将酒上上来。
曹操道:“先生不妨猜猜吾心中所烦恼的是何人。若猜中,吾当自饮一杯,若猜错,先生当自饮一杯!”
戏志才笑道:“明公既然立下规矩,戏某敢不奉陪。不过不只明公所烦燥者,为一人呢?或是多人?”
曹操笑道:“这一人便叫人烦恼不已,还敢有多人啊!那样的话,还叫曹某如何定得下心来。”说完哈哈大笑。
戏志才微笑道:“若明公说几个人,戏某是较难全猜对的。但明公说一人,这倒是不难猜了。看来明公这一杯酒是要自己喝了的。”
曹操呵呵大笑,举起酒爵来一饮而尽:“看来这个题目出得较浅。其实所识之人还有几个让曹某烦恼的,不过没有那一个人来的那么强烈。”
戏志才笑道:“明公此刻看来是要提高题目的难度了。为此不如戏某先陪明公一杯,接下来若是错了,明公也宽宥些。”
说罢将酒爵举起来,长身而起,举以敬曹操。曹操也将酒爵举起,遥遥相迎。戏志才向右转头,用衣袖遮住面部,将酒饮尽,以空爵示曹操。二人眼神相触,都微微一笑。
戏志才道:“能让明公放在心上的,大抵都是有大志者。循此而猜,毕竟是错差不了多少的。不过目前明公所烦恼之人,以吾观之,恐其兴也盛,其祸也速。若明公欲使其致祸,则必促其盛,不知明公能否如此?”
曹操若有所思地放下手中的盛温酒的瓷瓶:“请先生为曹某详述之。”
戏志才道:“吾观驸马都尉,为人低调压抑。手中虽握有强兵,似有不忍之意,此等人必然有非常之谋。戏某所识人寡,不敢说此天下除此之外没有别人能与明公争锋,但此人必将是明公劲敌之一!”
曹操忽然大笑道:“原来先生所言是苏佩!看来曹某这杯酒喝得唐突。先生请自罚一杯吧!”
戏志才忽然发现自己看不透曹操了,他茫然地喝了一杯。有点结巴道:“敢问使大人烦恼者乃何人耶?”
曹操笑道:“乃左中郎将皇甫大人也!此人和苏佩一样,都未领受解长社之围的功勋,而将此功勋全归于朱大人,朱大人又将部分归功于吾。此乃吾见其奏折如此也。因琢磨不透皇甫大人的意思,故而烦恼。”
戏志才这回不敢再轻易地去揣测曹操的想法,老老实实道:“明公所言,戏某第一次听闻,实猜不到也。”
曹操见戏志才不再存得意之心,于是笑道:“皇甫大人带给曹某之烦恼说到底可能还是和先生所言苏某有一定关系。先生不妨说说你对苏某的观感。”

戏志才见曹操将话题还是落在了苏佩身上,因此心里有了几分明白,但他此时也不多说别的话,只是谦逊道:“戏某所思所虑,未必有明公精准。然戏某细细体会当日在酒肆,驸马都尉大人在明公提起吕某之事时,其悲痛中似乎还隐隐有着一种不安。”
见曹操没有插话,戏志才继续道:“戏某回头打听过了,苏佩回去后马上召其下属一起相聚。此番情况既可以为悼念,亦可假设为某些事情计议。吾等抛开此番不说,单说吕某和龙舒的关系。驸马都尉称其‘清忠’、‘仁义’、‘可归太苍’,此与朝廷对吕某评价背道而驰。而吕某所以致祸,吾等亦可假设和龙舒有一定关联。”
“驸马都尉大人此番入颍川,所有战功通通舍弃,戏某以为此必利于其隐形而已矣。吾等若让此等势力浮出水面,想必不必明公自己费心,自有人先对其考量。此吾所谓先兴盛后衰败也,因其根基不稳言之。”
曹操点点头:“先生所言甚是。驸马都尉所应验之谣言已有多条,奈何其虽领驸马都尉之职,并不多涉足朝政。而其形迹,也颇费人思量——助朱大人安南疆,南疆至今便再无蛮人作乱;助赵谨安巴蜀,巴蜀板楯蛮族至今亦不复反叛。最神奇的则是其功并不见朝廷正式诏书,其虽有功,朝廷也并不厚赏,只是多纳其谏言而已矣。此番入颍川作战,虽有从讨之名,但其实多赖其力方成如今局面。然其多得战利,少领其功——莫非此人真商人耶?”
戏志才看看曹操,两人都轻轻摇头。
戏志才忽道:“再细想想吕某‘吾死,乱起矣!’,明公有何感触?”
曹操皱眉想了想:“黄巾之乱已起,虽吕某在世亦无可扭转。吕某言辞虽有同情其遭遇之意,赵忠等人亦以此相陷,然吾知其非黄巾乱党。此语看似负气之言。”
戏志才道:“明公确认此言乃吕某亲口所言?”
曹操不自在地道:“此确乃吕强之语,吾当人领兵前往,不过是做做样子吓唬一下而已。”
戏志才看着曹操的不自在,心里已经明了曹操烦恼的人必定是苏佩,但他也不说破,只道:“明公不可将此言再语于他人!”接着他说道:“此语既然乃吕某亲口所说,不可等闲视之。以吕某和驸马都尉等人的关系,必知明公与其结交之事,故此语应能传至驸马都尉耳中。戏某猜测此言或是暗示驸马都尉什么,不知明公如何想?”
曹操叹气道:“此话既无前言,后语关系又不大,教曹某如何想?”
戏志才道:“许多暗语都是要前言不搭后语,要多荒谬多荒谬,要多古怪多古怪才能引起人注意和思量的——特别是两人没有约好如何表示的时候。”
曹操笑道:“如此说来,驸马都尉和此人也无约定,其未必能了悟此语之意,吾等又何必在此费心机猜测其含义?”
戏志才道:“不然。驸马都尉大人既因与其相处日久,共同经历也必多。故吕某言语,驸马都尉要比吾等熟悉。况如今驸马都尉帐下多才俊之士,有几人才智胜于戏某,故其审辨其意也要快些。吾等如此多做假设,虽然不能确定到底何意,然于吾等了解此行人则是多有助益。”
曹操道:“戏先生勿要妄自菲薄,吾得先生之助,已有黑夜遇到明灯之感,吾不能想象还有何人能胜过先生。”
戏志才笑道:“自古颍川多才俊之士。荀家、陈家以所学通达而为颍川、汝南群伦领袖。如今荀家驸从龙舒,陈家虽无异动,然荀、陈二家多为一体,陈家驸从龙舒乃昼夜事也。”
曹操听完有些无助地问戏志才:“既然如此,吾等如何有把握胜过驸马都尉?”
戏志才道:“实际上,这世间的事情,哪里有万全的把握?戏某以为不辜负才智便好。大人有才智在心,有势力蕴育日久,想必大人也不会辜负上天赐予的这一切。另外,虽说荀、陈二家为颍川、汝南同道领袖,然而自古‘文无第一’,天下才俊之士众多,焉能以一、二家便能成事?”
曹操道:“如此,先生当多为曹某运筹,广揽才学之士。”
戏志才道:“此乃戏某分内之事!不过明公若欲行大志,则须等所有对手都浮出水面方可。此时若鲁莽行事,只会惨淡收场!”
二人相视一笑,达成了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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