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十六章 阁中帝子今何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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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霜的生辰筵席就开在她的水月阁中,被邀请参加的人屈指可数,除我与冥翳,就只剩了梅归与钟离荷。
冥翳本打算给聂霜好好庆祝一番,但被她婉然拒绝。她说,以她卑微的身份,实在应该低调一些,何况人影幢幢,对着的笑脸真假难辨,既讨不得十分好处,还不如就自家人好好团聚一齐,一边饮酒欢会一边赏如画风景。
冥翳对她此举颇为赞赏。我不得不承认,聂霜有时候确实聪明得紧,至少在冥翳面前,她识大体,知进退,甚至比我更懂得如何讨巧弄好。比之她在我面前展现的霸道与嚣张,简直判若两人。我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如若她不是背后另有高人指点,那就是她太善于伪装。
因着与梅归商量今晚之事,我借故让冥翳先去水月阁。待到商议完毕,梅归先行,我隔了片刻方才动身前往。
我是第一次踏进水月阁,走进去时觉得这四周还算舒适。夜已阑珊,四周景物我是不大瞧得清楚,但是阁中大厅内,却是灯火辉煌,亮如白昼。左右木榻矮几皆已安置,正席位置上的象牙雕花锦榻上,冥翳正襟首座,聂霜紧挨其身,脸上的笑灿如明花。冥翳右手边依次为梅归与钟离荷,左手席案空置,想是为我所留。
殿中骤然歌舞起,管弦丝竹之声,洋洋盈耳,四乐伎,二舞伎,那舞伎发挽高髻,额描锥形花钿,红裙曳地,足穿重台履,双手轻拈披帛,正挥帛而舞。
聂霜透过衣香鬓影瞥见我进门的那一刻,她的身子似乎靠得冥翳更紧一些。她今日似乎是刻意精心打扮过,华丽风雅惊鹤髻,上插一朵绯色牡丹,斜簪几枝清透琉璃玉钗,钗头亮白碎宝石,恍若天上银河,光芒闪耀,美丽绝伦。额前流光璎珞,随着她一倾身,一侧目,一笑眉,展现千种风情,万种柔情。身上一袭烟霞色长裙,长长裙摆垂在青绿色大理石地面上,像六月里的荷花,荡起一池碧水。
我与阿珊娜相继跨进厅堂之中,歌舞即止,我未语先笑:“妹妹生辰,恕我来迟。”
未待聂霜开言,冥翳便截口含笑:“既知晚,便该甘心受罚。”
“王爷准备如何罚呢?”我唇角微翘,眼波流转问道。
冥翳笑不多言,狡黠着执起桌案上白玉羊脂酒壶,微倾壶身便有一小股琼浆玉露滑进他手中薄杯,酒香如蜜,色泽雪白,似是皎皎月白银华。
他轻抿一口,脸上犹自意犹未尽,末了,他将剩下的半杯递与我。我略略迟疑,但还是含笑着接了,环视在座其他人,钟离荷娇怜盈盈,凝笑于眉间,柔柔地瞧着我;梅归则埋首低头,轻饮浅啜,似周遭热闹独独不属于她一般;最令人捧腹的大抵是聂霜此刻的表情了,那绯色脸庞因着过度的激动与愤恨,愈加像开败的残花,红艳依旧花形无存。

我敛眉低目,掩袖举杯一饮而尽,生怕聂霜眼中喷射向我手中酒杯的万丈火焰,将我杯中酒瞬息蒸腾。不过是别人喝剩的残汁,巴巴地有人将之当成瑶池甘露!
“如何?”冥翳柔声低问。
我浅浅一笑,还递酒杯于他掌中,“不羡凉州琥珀光,不须少妇郁金香,侬家新酿梨花白,相约临翁共举觞。”
冥翳唇角的笑意更深:“你懂得倒颇多!这洛阳梨花洗妆,甘醇清冽,饮之如蜜,本是酒中翘楚。”
“要不怎的古人有诗曰:青帘沽酒趁梨花。”
彼时此间仿若就只剩我与冥翳二人,绕酒畅谈,偶有盈袖暗香浮动,**无数。他毫不掩饰对我的直白深情,点漆黑眸中,那情愈深,我的心愈不安,而聂霜脸上的神色亦愈难看。
喧宾夺主并非我本意,冥翳旁若无人的专宠无疑是一种罪过,这罪孽势必会报应在我身上,造成严重的后果。他是不杀伯仁,而我这伯仁却因他而死。
我侧身吩咐阿珊娜,将我从欢颜斋所得之香赠与聂霜。那香瓶用的是大食国上等琉璃制成,瓶口、底座、瓶颈以及瓶腰皆用金粉细细勾勒,宛若一位美丽的舞娘特地以珠宝装点她身上最美丽的部位。
我点水无痕般扫了一眼聂霜的神情,有雨过天晴的征兆。她果真是嗜香如命,我暗自思忖。
“妹妹生辰,做姐姐的愚钝,原是想不出什么好花样搏得妹妹欢心,念及妹妹素喜香,遂浅备薄礼,还请妹妹笑纳!”我嫣然笑着婉转道。
聂霜颇为欢喜地接过香瓶,媚声道:“那我就多谢姐姐了。”
她忙不迭的掀开瓶盖,室中顿时弥散着一种奇异的香味,闻之令人感觉有种神秘的惘然,但又使人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可就是在众人恍然之际,我注意着冥翳骤然猛喝尽杯中酒,淡淡对聂霜道:“霜儿,今日本是你唱主角,不妨便为我们舞上一曲可好?”
聂霜笑靥如花,灿然道:“能为王爷与在座诸位姐妹舞上一曲,聂霜求之不得。不过,聂霜有一个不请之情——”
冥翳淡定道:“你说。”
聂霜微微一笑,便转向我:“妾身早闻姐姐博学多才,琴棋书画样样皆精,今日,妾身斗胆,烦请姐姐抚琴一曲,妾身和曲起舞,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当下,室中所有人目光皆凝聚于我身。我还来不及细想推脱之辞,聂霜便又笑对冥翳:“王爷,想是妾身身份卑微,这样无理的请求,倒教姐姐难为了。”
冥翳旋即含笑对我道:“君善抚琴依善舞,琴舞双绝两相宜。梦蝶,勉为其难吧!”
我暗地里咬碎了满口银牙,却只能和着不满往喉咙里咽。聂霜这招釜底抽薪,够狠!使我骑虎难下,她够聪明!只是,她算准了我不会弹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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