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四十四章 爱到深处(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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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坚持下,阿珊娜到底还是为我取来了白布。玲珑指尖柔握,如雪洁白,微微一颤,便在眼眸模糊中碎裂成纷纷扬扬、飘飘洒洒。
梦舞被人从后花园找来时,我兀自捏着那长长的白色失神恍惚。
“姐姐——”梦舞静静地没事一般立于我眼前:“你找我有事么?”
我一闭眼,将那白布扔在她脚边,心随着那抛却时划过的弧线激跳得厉害又无助。一分镇静的优雅,一分泰山崩于眼前的无动于衷,谁人知道,这一分一分,需要多少来源我内心的力量支撑。
“姐姐这是为何?”
看着她仿若不知错在何处的疑惑与不满,我淡淡开口:“若无白帛裹足,你如何成就一曲金莲舞?”
淡淡妆容刹那无法掩尽血色苍白,微颤眉睫,似那扑扇的蝶翅,直叫人心肠柔软。“梦舞,姐姐会害你不成?梦里亦知身是客,在这王府里,姐姐如此,你更是如此。”纵是一枕黄粱美梦,醒来瞬间幻灭,她不傻,怎就不明白?
“我不过随口说道,我能做到凌波于莲花之上舞蹈。不曾想王爷竟然为我订制了金莲花,想是他爱屋及乌。姐姐——”她盈盈看着我:“你真是好福气。”
阳光从窗棱中透进来,雪锦素绣的屏风上映出树叶光影瑟瑟,明明暗暗,像是泼墨山水。爱屋及乌么?我抬头看着我妹妹,如春花绚烂,芬芳吐蕊,肌肤净白,云鬓之畔斜插一枝红色珊瑚如意钗,垂着细细的云瑛,那样碎,那样红。
“梦舞,你为什么来垸城。”我猝不及防问。
她对着我笑,她道:“姐姐,我想你。”
“你下去吧,姐姐有些累。”我轻轻揉了揉眉梢处,只觉得真是累。我与冥翳的婚姻,本已不纯,于我,是监视与窥看,于他,是人质,我与他,却在岁月的痕迹中选择彼此依靠。可是,北溟与爨族,总有一日会兵戎相见。我不明白,聪明如父亲,为何在送走一个女儿后,还忍心让另外一个女儿涉险。
我的梦舞呵——我叹息,她真是因为想念我才来到这里么?
我就在紫宸殿中静坐着,黑色眸底隐着幽意,苍凉无限。直到——冥翳走近我身边。
“听下人说,先前你因那三朵金莲花责骂了梦舞。”他弯下腰,以手托起我沉重下颔。
他的身上有着冉冉浓香,大约还有悄妆残粉的痕迹,绵绵纳入肺腑,如冷雨丝丝,凉彻心扉。我皱了眉,轻举手推开他。

冥翳错愕着站直身子。我虽低垂头颅,却依旧能感受到旁边炽热而怀疑的凝视。他再度靠近我,抚摸着我如云秀发,叹道:“你生气了么?”
我不语,他再道:“如若我将那金莲赠与你,你是否还会生气?”
我冷冷地抽气,蔑视着他自以为是的笑言。“你以为我会稀罕那金莲么?”
“我当然知道你不稀罕!”他终于开怀笑着,不顾我的反对将我拥进怀中,紧紧的,牢牢的,让我动弹不得。他道:“你只稀罕我的心意。”
我愤然道:“你的心意,我弃如敝履!”
他开怀大笑,笑中伴着几声咳嗽,好似听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她是你妹妹,就如同柔儿一样,你何必和一个孩子计较。”
我被钳制在他怀中,只得闷闷问:“你身上的香从何处来?”
冥翳放开我,不怀好意地笑道:“你这鼻子忒灵敏,幸而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他轻轻捏了一下我的鼻子,续道:“这是新雨宫中燃起的碎玉兰香,初时浓烈馥郁,转而清幽绵长,久不消逝。”
“是么?”这世上有许多人,说谎时理直气壮,毫无惧色的。那戏文中不也有男子对女子许下承诺,愿你心如我,我心为你,情如此香,冉冉不绝。可是,谁又知道,烟消香断,哪里还有人记得什么冉冉不绝。
“你这女人,对待感情委实偏激。”他不再理会我的疑惑,径自道:“父王一病,倒也让柔儿因祸得福,母后为她定下的婚事,如今是搁置无期了。”
我嘲道:“怕只怕你母后隔日里想起,你便是空欢喜一场。”
冥翳轻扬唇角,淡淡道:“我不会再给她第二个机会了。”他不等我追问,又转移话题:“那些金莲花,既然已经做出来,还是给梦舞吧。你何苦为了身外之物为难一个小孩子。”
我皱着眉头,揶揄道:“你很想见识那‘莲中花更好,云里月长新’的绝妙舞姿?”我偏不遂他心愿,冷淡道:“莲生于水,洁本自来,就让它回到水中去。”
我当着他苦笑连连的面,吩咐来人,将那三朵金莲花悉数搬出丢进那液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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