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非他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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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流云一路拉着若叶到了中州侯府,二人用过晚膳,九皇子便命人在东院的花园中一番布置,于凉亭内将从各地收购的名贵菊花摆放齐备。又取了数种窖藏美酒,混入雄黄。二人便花间对酌,如平日般聊些诗词武功。秋若叶却因为担心弟弟而神思恍惚,流云看在眼里,心中不免苦涩。他二人虽只相交半月,却是极为投契,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平日相处,若叶虽时不时有些孩子气的举动,与一派尊主的身份不符,却是让流云又爱又怜,但如今日这般接连失态,却从未有过。而那个让他如此在意的人,却不是自己。流云自袁少通出现后便一直大感威胁,心知此事不宜再拖,还是尽早表白为妙。当下放下酒杯,自袖中取出一卷画轴,笑道:“若叶,我这里有一副丹青,你看看如何?”
若叶回过神来,笑道:“流云兄妙笔生花,若叶早就佩服,却不知又是何等佳作了。”接了过来展开一看,但见水气缥缈、波涛浩瀚;水中青螺凸现,又如蟠龙蛰伏。若叶惊呼道:“是洞庭君山!”欢喜之情溢于言表。秋水山庄正在洞庭之畔,他对这景致自然看的熟稔之极。慕容流云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这幅丹青画来的确叫人叹服。而画中一股淡泊清新之意,更加深合若叶的脾性。是以若叶一见此画,便全心投入了。
流云心中欢喜,笑道:“这是我两年前游历洞庭时所绘。那时我还不认识你,所以没有前去拜访。唉,白白浪费了两年时间。”
若叶笑道:“流云兄这是哪里话,个人自有个人的缘法,你我相遇固然是相见恨晚,但来者可追,日后多多亲近些就是了。”慕容流云更加心花怒放。
若叶见那纸张微黄,墨迹陈旧,果然便是旧作。又见左下落款“山野闲人”,不由得好笑。右上空白处题词一首,若叶只顾着看画,却是现在才注意到。见那墨迹簇新,竟是最近才题上去的,写道:流花染尽黄藤酒,云梦八百醉杀秋,心恋君山语还羞;向晚残照可知否?若有灵兮驻梢头,叶下相依正执手。却是一首《浣溪沙》。
秋若叶一见此词,心中有如响了个焦雷。愣愣地抬头道:“流云兄……”
流云温颜一笑,握着他双手道:“若叶,我的心意,你明白了么?”
若叶心中又是一震:“真是如此?”他学富五车,对诗词曲赋之类极为敏感,流云在那词中藏头“流云心向若叶”六字,他自然一眼就能看出。初时尚不敢确定,但见了流云这时作为,却是再也明白不过了。只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知交好友,说不出话来。他心思单纯,流云待他亲厚体贴,他便以为是如自己待若离一般,满心欢喜能交到这样贴心的朋友,却从没想过他对自己竟另有一番心思。怔了片刻,见流云一脸急切地看着自己,若叶心中一慌,低下头呐呐地道:“流云兄……”
慕容流云见他如此,心中凉了半截,却尤有不甘。叹道:“我生性散漫,只想着游遍天下奇山异水,什么齐家治国平天下,从来没放在心上。这次父皇召我回宫参选,我本拟在第一场就假意输掉,摆脱这俗事羁绊。不想那一日却见到了你。鬼使神差的,我决定留下来,就为了多看你几眼。我从没有想过,这世间居然有这样钟灵毓秀的人儿,能比那钟造化之神秀的青山绿水更加吸引我的心。到后来半月相处,我更加认定,这辈子是再也放不开你了……”
秋若叶满面通红,夺回双手道:“流云兄,我……”
慕容流云长叹一声,苦笑道:“你不肯接受,是因为我是男子?”若叶摇了摇头,流云心中一涩,说出了最为不愿的一句话:“那是因为,你已经有了心上人?”这次若叶却没有摇头,只是头垂得更低了。

“果然如此,是那个袁少通吗?”
“啊?”若叶一惊抬头,莫名其妙地看着流云,却见他神情凄苦。想起日间种种,知他误会了自己,此时也顾不得隐瞒了,急道:“流云兄误会了,其实若叶真的不认识什么‘袁少通’,今天那位袁少通,其实是舍弟若离假扮的。只因此事涉及欺君,所以才迫不得已欺瞒,实在对不住……”
“真是你弟弟?”慕容流云心中一喜,如此一来,若叶的表现就有了解释。但随即又想到,即便没有袁少通,若叶只怕也另有心上人,心又沉了下去。
若叶回道:“正是。唉,我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会出了庄子,还假冒他人到了凤仪台。他私自出走,娘亲在家肯定急坏了。”
流云见他语音惶急,安慰道:“你即刻修书,以信鸽送回秋水山庄,两日内就能报得平安了,不要太担心。”
若叶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只盼离儿这两天安份些,别闹出什么事来才好。”
二人说完了若离离家之事,一时沉默,竟出现了交往以来从未有过的尴尬境地。
慕容流云本是洒脱之人,只因心中有了挂碍,自然患得患失起来。但眼见如此僵持下去,心中也是难受之极,老着脸皮又去抓若叶的手,唤道:“若叶……”
若叶却避开他的手,抬头道:“对不起,流云兄。若叶的确已经心有所属,你的情意我感激不尽,只是……我恐怕注定只能辜负于你了!”
慕容流云早有准备,此刻亲耳听到,心中还是忍不住大痛。涩声问道:“是……洛华吗?”
若叶摇了摇头,“实不相瞒,那人也是男子。我和他也不过数面之缘,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老是惦着他、想再见到他。直到几个月前我才明白,自己……是喜欢上他了!”一边说着,头又低了下去。
流云见他面带红晕,眼中羞色难掩,嘴角轻笑,当真美的颠倒众生。他看在眼里,却是满心酸楚,对那个能令若叶露出如此美态的男子又羡又妒。苦笑道:“也不知是谁有这等福气,唉!”
秋若叶却神色一黯,叹道:“只是那人对我,却未必有意。”
慕容流云一惊,想不到二人竟是难兄难弟。急切道:“若叶,你这般人物,又何必……”
“流云兄,”秋若叶一笑,道:“在若叶看来,情之为物,不过是‘非他不可’四字罢了。流云兄何尝不是风流人物,将来一定能够找到红颜知己,至于我……”长叹一声,不再说下去。
“非他不可?非他不可……”慕容流云喃喃念着这四个字,心中突然豁然开朗,笑道:“好个‘非他不可’!若叶,我慕容流云今生是非你不可了!”
若叶大惊,急道:“流云兄……”却被流云举手拦住,笑道:“若叶,你放心,我不是死缠烂打的人。你只要记住,不论何时,这世间都有一个慕容流云在等着你。不论你回不回头、何时回头,我永远都会在你身后!”温文一笑,道:“这幅画你留着,就当是我给你的承诺。倘若有一天你能喝意中人结成眷属,那时在还给我吧。我……自当为你高兴。”说到最后,笑意毕竟挂不住,叹了口气,站起身走了。若叶唤了一声,流云却只是不理,一径离去了。
若叶不想自己苦心劝诫,竟劝得对方更加坚定,不由得心乱如麻。他从小没什么同龄朋友,自然对流云极为珍惜。但如此一来,只怕日后和流云之间便有了芥蒂,再也不复往日亲厚了,心中又是愧疚又是伤感。拿了画浑浑噩噩地回房,却还是心烦意乱,不知如何是好。
这画固然决不能让别人看到,但也是流云一片情意,叫他如何忍心毁去,只得小心收好。叹了口气,坐在桌边单手支颐,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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