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尘埃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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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密谋策划,有人辗转难眠,自然也有人安枕无忧。秋若离好梦正酣,却忽然被摇醒,皱了一张小脸,翻个身嘟囔着:“哥——我要睡啦!别吵我!”若叶苦笑,又将他翻了过来,唤道:“离儿,起来啦,公主宣召了!”
秋若离大叫:“这个公主,这么急着嫁出去,连觉都不让人睡了!”气鼓鼓地起床更衣梳洗,又将人皮面具戴上,易装成袁少通。不一时已有婢女来请,领了二人往侯府主院的大堂而去。
一跨进正厅,尚未与众人照面,先看到地上突兀地摆放着一副担架,覆盖着白布。乍看上去像是一具尸体。若离吓了一跳,指着问道:“这……这是?”抬眼看去,见洛华公主坐在主座左首,右首一年老贵人作陪,当是当朝国丈、中州侯周敬。其余各位也分别落座,人人面色沉重,气氛压迫。公主身后的婢女却只剩下一位流纱,双目红肿,显然哭过,此时也是悲戚之色犹在。兄弟二人互看一眼,莫明其妙。
九皇子向若叶解释道:“这是洛华公主的侍婢月华姑娘,今早发现陈尸房中!”
秋若叶一惊,若离却尖叫一声躲在了哥哥身后。他年纪尚小,从未见过死人尸体,父亲去世时还是稚子无知,并无多大感触,此时便止不住害怕。
二皇子一声冷笑,道:“袁少侠如此惊慌,莫不是做贼心虚?”
秋若离一愣,不敢置信地看着二皇子,语不成调:“我?你……”若叶将他手一握,沉着脸向二皇子道:“二殿下,袁少侠昨晚与在下联床夜话,一直不曾离开。本座以秋水山庄的名义保证,这事与袁少侠绝对无关!”
他兄弟二人从来不曾受过冤枉,也不知这世人何以能将堂堂人命随意拿来栽赃,是以都极为认真重视。众人见平日温和的秋若叶这时为了二皇子一句玩笑如此生气,奇怪之余,却也不觉得他是欲盖弥彰。
二皇子嘴角一勾,双目灼灼地盯着若叶,玩味似的笑道:“秋庄主一言九鼎,本宫自然相信。”
若叶被他盯得不自在,慌忙避开他视线,拉着若离坐下了。
洛华公主冷冷看了月华尸身一眼,正色道:“月华乃本宫心腹,武功不弱,却被人一招致命。想来应该是有高手想刺探本宫意向,被月华发现后杀人灭口!”
众人互看了几眼,又齐齐转向洛华公主。紫衣侯问道:“敢问公主,可知道月华姑娘是死于何派武功之下?”
洛华公主摇头道:“手法普通,纯以刚猛掌力重击,连内功路子也看不出来,显然凶手想掩人耳目。”
众人又是面面相觑,眼中满是疑惑,却都一言不发。只听洛华公主又道:“今日本宫原本要宣布选婿结果,但此事一出,显然是有人居心叵测。非是本宫怀疑各位,只是人心难测,本宫若是贸然宣布,只怕会为中选之人引来祸患。如今各位都是孤身在外,所谓暗箭难防。本宫的意思,是暂且秘而不宣,待回宫后直接请圣上下旨赐婚、昭告天下,那时木已成舟,大局可定。各位可有异议?”
众人虽满腹疑虑,但此举无可非议,只得按下心中失落,纷纷摇头道:“任凭公主处置便是!”
洛华公主点头道:“如此甚好。各位如若不弃,可在侯府内盘桓数日,外祖父自当以上宾之礼款待。否则便可自行离去,本宫当赠以薄礼相谢!”起身福了一福,又道:“洛华尚需赶回皇宫覆旨,在此向各位辞行。失礼之处还望担待!”
众人起身回礼,都道:“公主客气了。”
洛华公主又看向五皇子道:“五殿下,洛华新近得了一块顶级沉香。听闻殿下对香料极负研究,可否陪同洛华回宫?一路也好请教。”她想来孤高冷傲,此刻却从所未见的神情柔和。众人先是一惊,随即想道,这驸马之位多半便是五皇子的了。
五皇子大喜,笑道:“公主言重了,青云荣幸之至!”
洛华公主一笑相谢,二人辞了众人,便向内堂走去。洛华公主却有意无意回头看了二皇子一眼,眼中似含沉痛,神情颇负遗憾。二皇子心中一震,原本阴沉的脸上泛起一丝诡笑。
当日中州侯府发出公告,凤台选婿结果已出,只是秘而不宣,待皇上赐婚之日,自会昭告天下。天下人引领期盼,不想还要继续等下去,无不大哗。洛阳城更加议论纷纷,人人猜测这驸马之位花落谁家。待听闻洛华公主与五皇子一同回宫,顿时流言归于一处,五皇子成为众望所归。选婿之事虽然尘埃未定,但天下风靡之势也终于淡了下来。
而选婿期间,各地待字闺中的小姐们也纷纷效仿。洛阳城中俊杰云集,自然是首当其冲。一时什么“梅苑选婿”、“菊台选婿”纷纷上演。才子豪杰们无缘驸马宝座,却因为这大小选婿,不少人也觅得佳偶、不枉此行。
最有意外收获的,当然是山东少侠袁少通了。一夕之间,“花鸟鱼虫”的名号自八臂金童口中传出,天下皆知、引为笑柄。虽然当事人极力否认,连谢文彪本人也在见了袁少侠后,叹了句“果然是个西贝货”就失望离去。奈何天下人不依不饶,见面就叫“花少侠”。所谓众口铄金,袁少通百口莫辩,也只得接受这个雅号了。

后风影阁有评:端方大雅未离场,跳梁小丑齐登台——东施效颦,不知所谓!
轰动天下的凤台选婿终于落幕,然而毕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盛会,余势不衰。洛阳百姓借着这一噱头,将这历朝古都妆点得更加繁华富丽,日日好戏上演,夜夜征歌逐色。当真显尽天下风流。
洛阳行宫。皇家重地,不容市井气息进犯。是以满城喧嚣之中,此处却是独享安宁。
二皇子、紫衣侯一进北面寝殿,便屏退左右。君臣二人落座,二皇子问道:“东方,今日之事你有何看法?”
东方胜斟酌片刻,回道:“依在下看来,月华形迹败露,虽然引来洛华公主不快,但殿下未必满盘皆落索!”
二皇子呵呵笑道:“你直接说本宫胜算大失不就得了!”
东方胜面色严肃,道:“殿下既然这么说,那就表示殿下的心思,其实和在下一样。”
“本宫是何心思?”
“所谓胜算大失,并非全无胜算。以洛华公主的为人,她断然不会为了一个小小婢女就放弃最佳人选。她所不喜的,是有人胆敢刺探于她。由此看来,公主并非放弃殿下,而是……警告殿下!”
二皇子却不以为忤,淡淡一笑,道:“形势比人强。洛华的实力不在本宫之下,但本宫却要借助她的力量,才能取代流云成为太子。被她施以警告,小小屈辱,本宫又怎会放在心上?”
东方胜松了口气,续道:“在下之所以这么推断,其实也是因为公主这一招‘秘而不宣’。倘若公主当真舍殿下而就五皇子,那她大可直接宣布五皇子中选,二人亦可名正言顺一同回宫。以洛华公主的武功势力,要保护五皇子安危,简直轻而易举,又何必多费周章?所以在下以为,只要殿下能在这段时间内证明自己的实力,坚定公主之心,那太子之位决不会易主!”
二皇子点头道:“你所言正中本宫所想。只是本宫心中仍有疑虑。你说,洛华此举会不会只是烟幕,将我们的注意转到青云身上,而她要保的,其实另有其人?”
“不会。”东方胜摇头道:“洛华公主要保护一个人,只需将他留在身边即可,不必玩一招虚虚实实。”
“话虽如此,”二皇子面色凝重,杀机一闪而逝。“本宫却不能不买个万一。我绝不允许有人在我和青云斗法期间,从背后插上一刀,来个卞庄刺虎!”
东方胜吓了一跳,冷汗涔涔。站起来躬身道:“小侯对殿下绝无二心,殿下明察!”
二皇子冷冷一笑:“你此举分明就是此地无银,本宫原本并不怀疑你,如今却要考较考较你的忠心了!”
“殿下……”
“不过——”二皇子诡异一笑:“本宫就算不信你是真心投靠,但是也确定你不敢轻举妄动。投鼠忌器,本宫的后顾之忧并非最大。所以,你可以放心。况且,本宫还需借助你紫衣侯府的力量来对付青云一党,又岂会自断臂助?”
东方胜叹道:“在下和殿下之间谈不上‘忠义’二字,但也不全是因‘利’而合。我当日以文彪立下重誓,一个‘信’字,是绝对不敢违背的。”
二皇子点头道:“你我能够坦诚相见,也是好事。此事到此为止,你坐下吧。”
“是。”东方胜依言坐下,问道:“那不知殿下担心的,是哪一位?”
“依你看,如今最大的变数是谁?”
东方胜眉头一皱,将入围十人又仔细想了一遍。心中一动,脱口叫道:“十三皇子?!”
二皇子哈哈大笑,道:“不愧为本宫手下第一猛将,果然甚知本宫的心意!”笑声一敛,道:“本宫今晨细看各人脸色,唯十三一人始终面不改色。若说是事不关己固然可以,但说是事先已知道内情,那也说得过去!”
东方胜道:“在下却是比较剩余八人而推断。其余七人可以说都如我们所想,唯独十三皇子的变数较大。”
二皇子笑道:“本宫实在想象不出洛华选择十三的理由,不过你我既然能想到一处,不论是或不是,那也只好选他下手了!”
东方胜心中一寒,不想自己无意一句话,竟害了十三皇子。他素知二皇子心狠手辣,以月华和他的关系,如今因他而死,二皇子却丝毫不放在心上。想来为了大位,手足之情也不在话下了。不由得颤声道:“殿下的意思是……”作了个“斩”的手势。
二皇子一哼,笑道:“区区一个慕容霁云,直接杀了未免可惜。本宫虽然对他有所怀疑,也还不至于忌惮到这等地步。况且,本宫要的,由始至终就不是他。与其为了一点点猜忌就杀了他,显得本宫小肚鸡肠,倒不如用他来作饵,拿本宫想要的……”
东方胜先是松了口气,同时又感迷茫。二皇子一笑,看向窗外,轻声叹道:“秋水山庄一行,今天应该会出城了吧……”
深邃的笑靥中,命运的纠缠由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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