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阕 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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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我这个宣誓效忠的演技过于夸张,反正当我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别过脸不肯看我的凤翼。
“怎么主上您不屑君若的忠诚么?……也对,”我叹息着冷笑,“反正君若不过是个以色事主的男宠而已。做这种事情也只是平白污了您的视听……”
“顾君若!”凤翼的怒吼压着我的语尾间不容发地响起。已经很久没有人连名带姓地叫我了,现在听到,还真是有些怀念——如果这样叫着我名字的那个人不是一脸想吃人的表情就更完美了。
“是,主上。”我应得恭敬。
“把你这个该死的低眉顺眼的态度给我收起来!”凤翼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天杀的他手劲真的不小,捏得我生疼,“我要的是那个清冷凉薄、傲视天下的豺狼公子,不是一个冷嘲热讽的奴才!”
终于说实话了么?你要的是豺狼公子。我抬眼,视线直直对上他因为激动而益发明亮的双眸,依然是一贯的冷彻。因为除此之外,我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压倒他的愤怒。“主上,豺狼公子在两年前就已经是个死人了,活着的,就只有‘顾公子’。所以,现在您只可以选择要一个清冷凉薄、傲视天下的男宠,或者,一具尸体。”
我的话说得很绝。豺狼公子这棵树太大,无论在哪里都一样招风。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所以,就算同样是恶名昭彰,我宁可自己是个无害的男宠。
“这还有必要选吗?”凤翼忽然放松了抓着我肩膀的双手,却一把将我带进了他的怀里……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个状况?
他就这样抱着我,用下巴支在我的颈窝,淡淡地说:“只要你不再故意做出那副下人的样子,只要你保持着你的风骨,无论是豺狼公子还是顾公子,我都无所谓。我要的,只有顾君若。”奢华的低沉嗓音在我体内振动着,好听得让人沉沦。
只不过,这人也太不可理喻了吧?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说到底他在生什么气啊?说什么要的只有顾君若,这答案也太狡猾了吧?摆明了是鱼与熊掌二者兼得的说法么!豺狼公子是我,顾公子还是我……说来说去不就是不肯放弃利用我这颗脑袋里的东西。不过算了,至少做一个后宫里的男宠,还是要比做一个朝臣来得安全的。只当是重新回到在龙云宫里的日子罢了。
“主上你抱够了?抱够了就放开吧。这姿势很累。”我拍拍凤翼的背,提醒他放手。这人怎么抱起来没完了?我现在又不是个软玉温香的女人。
“你……”凤翼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他松开我,俊美的脸上明显是一副把人当怪物的表情,“你真的是男宠吗?”
这什么蠢问题?“主上要是不信,今夜让君若侍寝不就知道了?”
“这话可是你说的。”凤翼盯着我的目光又再幽深了几分。
“如果您不介意怀里的人身上还留着别的男人的痕迹。”我挑起半边眉毛,满意地看着他似乎被什么东西噎到的表情,“君若是龙云的男宠这是事实。但您又不好男色,干吗非咬着这个不放?横竖君若已经作为男宠留在您身边了,上不上您的床又有什么关系。”
凤翼这个人果然很不可理喻。在我说完那句“上不上您的床又有什么关系”之后,这小子不知道哪根神经接错线了,扭头就走进房里把门摔上了。这能怪我吗?他看我的眼神那么清醒,完全没有**的影子,这要我怎么相信他是真的想要我的人?
拿着酒壶和酒杯走到屋前,轻身提气,我跃上房顶。今夜是个晴天,月华如水,不晒一晒实在是可惜了。
说实话,在我还是女人的时候,直到十六岁艺成出师,开始和平常人一样生活之前,我都不知道原来轻功和内息都只是小说里才有的玩意,也不知道我从小就跟着祖父进行的那些再平常不过的修行对普通人来说已经近乎传奇。不过祖父也说过,我的内息和别人的用处不太一样,绝对不是拿来和人硬拼打架的,而是为了让我更流畅自如地运用轻功和提高我出刀的威力的。所以很难被封住或者废掉。虽然至今为止我依然搞不清楚原理,但祖父的话显然没有说错。
因为我那些“和别人不太一样”的内息,居然很灵异地跟着我的灵魂一起进入了这个身体……只能说就算是神也有神经短路的时候吧。
“顾君若!”这个没什么好气的声音是凤翼的,想来他在院子里找不到我便又生气了。在不用端着国君的架子的时候,他也只是个有些任性的孩子罢了。
“干吗?”我懒懒地应他。放着他这么叫下去,怕是整个京城的卫兵都会被他给喊来。
果然下一秒钟他也跳了上来。
“不好意思,君若只拿了一个杯子上来。”我一边倒酒一边言不由衷地说着抱歉。
不出所料,小孩子怒了。劈手夺过杯子仰头就灌了下去。那喝法比起品酒来更像是饮牛。
“你怎么上来的?”在离我不到二尺远的地方坐下来,凤翼狠狠地瞪着我。

难怪他会有此一问。房檐离地面足有丈二(约四米),下头也没立着梯子,当然在他手中“豺狼公子”的资料里肯定也没写着我会轻功这一项。
“和您一样。”看他没有要把酒杯还我的意思,我只好就着壶嘴继续喝。
“你会轻功?”凤翼眉头一拧,一把扣住了我的脉门,然后眉头便越皱越深,“为什么我探不到你有内力?”
“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我向后倒,直接躺在屋顶上。祖父也说过,我的这种内息一旦练成,哪怕找个内功高手来,都没办法探察得出来。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在龙云身边呆了这么久都没有被他发现的原因。“而且您知不知道,君若其实还会用剑。”对于我顾家的人来说,近身格斗的本事,是无论如何都必须学起一样来的。
“……我从来都不知道豺狼公子原来也是有武艺的……”凤翼笑得暗淡,“亏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个文弱的书生……”
看来可怜的孩子真的是自尊心受挫了,居然露出这么凄楚的样子……“又不是只有你不知道。”我弹弹他的手腕,没办法,我的腕子依然被他捉着,手没法灵活移动,“我连龙云也没告诉过啊。”应该说除了他以外,这个世界里都没人知道。
跟在龙云身边的时候,除了吹箫,我没让他见识过我其他任何的本事。一方面是没有这个必要,另一方面则是我不想被他忌惮。毕竟比起一个无论是脑袋还是武力都一样好用的存在,始终还是一个只有脑袋好用的文弱书生更容易掌控。虽然我没打算过要背叛他,但我不敢保证他对我的信任。我不想万一必须跟他撕破脸的时候没有可以让我翻盘的本钱。至于凤翼,如果可能的话,我也不打算告诉他我会用药这件事。
“你是说龙云也不知道?”凤翼抓着我的手忽然紧了几分。
不过是我的错觉吗?怎么好像他的声音一下子明亮起来了?转头看他,果然不是错觉,这小子连眼睛都亮起来了。
“这世界上除了你就再没第二个人知道了。”我在心里长叹一声。他这算什么?小孩子抢玩具么?一定要自己最先抢到才行。“满意了?”五岁的差别原来是这么大的吗?想想万一龙云也如他这般任性……那我真是不用活了。
“满意,很满意。”这一次,凤翼连声音都在笑。果然是个小鬼。如果不是昨晚已经见过他作为国君的样子,我真要怀疑他是不是其实只是个笨蛋小鬼了。
然后这个天然笨蛋从抓我的腕子改成了抓着我的手。“你的手总是这么冷的么?”
“不止是手,连身子都是冷的。”他的手干燥而温暖,被他这样握着,说实话,很受用。毕竟就算是龙云,在非必要的时候也很少会碰到我——即使他很轻易就能接受我的这个体温。
“为什么?”他侧着身在我旁边躺下来,依然没有放手。
“大概是因为死过一次的缘故吧。”把酒壶放在一边,我将空出来的手枕在脑后。我既然是借尸还魂,那就说明这个身子当初是真的死了的。虽然凭着我的灵魂又活了过来,但心跳和呼吸的频率却也只是普通人的一半而已。连带着体温也低得吓人。幸好在灵活度上没什么不妥,我自然也就懒得去在意那些异常了。
“死过?”凤翼的声音沉了下来。
“你以为当年豺狼公子是死假的吗?”发现自己失言,我只好跟他随口瞎扯,“诈死……你以为太子那么好骗么。我当年可是真的被太子的侍卫统领一剑插进心口的。只可惜他那一剑插偏了,没有刺中心脏。所以才让我活了下来。那道伤疤现在还留在我心口上呢。”
这些都是事实,如果那一剑不是他的侍卫统领亲手插的,太子也不会相信我的死讯。只可惜,这事实下的真相,除了我之外,再没有第二人知道。
“那你当时不能反抗也不能逃跑么?”提这种问题……我该说他傻么?
“拜托……被十几个男人玩了一天一夜之后我还能有那个力气么……”我苦笑。要不是因为这件事,我也不会被龙云拉上他的床。因为他说我当时满身狼藉、心口插着被血染红的剑的样子很妖艳也很撩人……见他妈的鬼!看见一个那种模样的男人还能发情的那不是GAY,那是变态!
被不愉快的回忆挑起了更不愉快的回忆,我忍不住想要骂娘。但凤翼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他的呼吸明显地停滞了,抓着我的手也在微微地颤抖。半晌,他柔声问我:“疼么?”
“……捱过了,也就不疼了。”我浅浅地笑着,轻轻地回握他的手。不管之前怎样,至少这一刻,这个男人是真的在关心我。
这就够了。
“主上,夜风凉,回房休息吧。”
就算我一定会毁了你,但凭着此刻的这份温柔,我会记你一辈子。在命定的那一刻来临之前,就让我全心全力地帮助你吧。
我的主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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