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头，咕噜咕噜饮尽坛中酒，火辣辣的烈酒在他喉中胸间焚炙，像燃烧着的荆棘般，在他心中撩起一阵阵止不住的热烫和刺疼。
他用力将空酒坛扔入溪中，清湍的溪水却载不动仿佛沉淀了千古情愁般的空酒坛，望着在溪水中载浮载沉的酒坛子，他凄凉地笑了起来。
“情”之一字，惆怅入骨——直到今日，他终于领略到了那椎心断肠的痛楚滋味。
万籁俱寂的夜里，突然响起了叮叮咚咚的玉铃声，他一颗心猛地燥灼起来，回过头去，只见浅浅淡淡的星光之下，一个身披白狐暖裘，手中提着流苏宫灯的娇妍少女，正踏着月色，款款走了过来。
他怔忡望着龄轻盈袅娜，裙裾飘飘的身影，只见她浸着一身月光，就宛如是一尊白色汉玉所雕成的人儿，美得玲珑剔透，灵秀天成。
他觉得晕眩，胸中湃然涌起强烈的情绪，握紧手掌，十指指尖，深深扣进了手心。
龄提着流苏灯笼，走过沉默的暗夜回廊，脚下的花盆底绣鞋敲得地面扑达扑达地响，每一步足声，都像踩在了他的心窝上。
“这么晚了，你为什么还不歇着？”
他开口了，声音喑哑微沉，喉咙干涩得只想喝水。
但他却又清清楚楚地明白，就算倾尽这世上所有的甘泉，依然无法消除他焦灼的干渴，浇不熄他胸中的烈火。
今夜，他实在不该喝酒的——那种求醉却又不能醉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
“侍女说你拿了一坛酒，独自往渌水亭这儿走来——我知道你有千盅不醉的酒量，一坛酒，哪儿够你喝呢？所以我特地为你送酒来了。”
龄绽开浅浅笑意，如星的灿眸在月空下闪动着，她从暖裘里掏出一个光亮亮的陶制小酒坛，递给了额豪。
额豪接过那在她怀中暖裘里偎得温热的小酒坛，仿佛还可以感觉到她的体温和馨香，心中不禁一荡，他急忙收敛心神，失笑道：“你明知我有千盅不醉的酒量，送这么一小坛酒来，又顶得什么用呢？”
“你可别瞧不起这一小坛酒。这是当年我出生时，我阿玛亲手所酿的‘女儿红’，在土里埋了十七年啦，依然泥封如故。前些日子，我才派人去定广亲王府的花园里掘了出来呢！”
“女儿红？”额豪好奇地剥去酒坛口的封泥，一阵醇醴浓馥的酒香味儿立即扑鼻而来，沁入肺腑。
“我们汉人有个习俗，就是一个女孩儿在诞生时，家人会埋下一坛酒，当这个女孩儿长大出嫁时，才会开启这坛酒，和亲友一同共饮，欢庆女孩儿的出阁——而这坛酒，就叫做‘女儿红’！”
额豪沉默，心头又泛起那时时缠绕着他的隐痛，还多了几分说不出的酸涩。
“既然这是为你出阁所准备的美酒，那就等你出阁时再喝吧！”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