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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那就真得等了,赵恒的一生几乎每一次都是硬生生地把全世界的盼望都拧弯--东边好是吗?我偏西;失败好是吧,我偏成功;至于盼着我成功嘛,“知其白而守其黑,知其雄而守其雌,损之又损,知足而不辱……”
不明白是吗?没关系,很多事赵恒自己也不明白,并且老天作证,这世上绝对就没人明白!但他也都做出来了。所以,我们只能像一千多年前的宋朝人一样,安静地旁观,看着他走上舞台,把世界变得加倍的多彩绚烂。
赵恒走上了舞台,这时他非常清醒,近30年来不断地由最正统、最出色的私人教师给他上这世上最正统、最仁德的课本,让他明白除了把好处分给亲族和大臣们之外,更要让他的老百姓们得到实惠。于是,他就开始了苦闷。
打赏得给钱,可是上哪儿去弄钱呢?
他和他老爸一样的发愁。打开遗产证书,里面的东西实在是寒酸,堂堂的大宋朝在赵光义晚年时财政己经濒临破产,北边、西边、国内、国外同时打仗要钱,不断地打仗要钱,己经入不敷出了,这时还要再给老百姓点甜头,真是谈何容易,从哪儿去变钱呢?
这时幸福突然出现,人才自己找上了门来。准确地说,是他没向任何人说起,他要办这件事,就有人替他想到了这件事。
王钦若。
知皇帝之所急,想皇帝之所想,先于一步明白领导最盼望什么,这就是王钦若最强的地方。事实上就在赵恒还是开封府尹、皇太子时,王钦若就救过他一次了。
那是在至道二年时,赵恒刚刚当皇太子多半年,他的开封府下属17个县都报告发生严重旱灾,粮食颗粒无收。于是他下令,免税。很仁德是吗?但是突然有人上报给他父亲,说开封府夸大的灾情,免税是因为皇太子要收买人心!
赵光义立即警觉,他下令马上调查,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赵恒开始发抖,他老爸就在半年前还在叫唤“四海心属太子,欲置我何地?”他就来了个调买人心,成心逼着老爸抓狂下狠手吧?!
但是天可怜见,赵恒的运气非常好(他一生都很好),派下去调查的官员们回报,灾情基本属实,尤其是其中有一位是这样说的陛下,灾情非常严重,开封府对这些县减免的税赋还不够。
赵恒的眼泪差点流下来,他牢牢地记住了这个人。王钦若。再看看这时,王爱卿再次出现,又给他带来了急需的好东西。贵而不费,一点不费,但是黎民百姓和他本人,都因为王钦若的一个小念头而受到了极大的恩惠。
王爱卿,让我怎能不爱你,你真是我的贴心人!
这一次,王爱卿是带着一张崭新的统计表格进殿的。这张表格之新,可以说连纸张上的墨迹都还没有干透。但是要透过它看它背后的原始资料,那么就会被陈年积累下来的灰尘给呛死。
最早的都有几十年的历史了。
那是从宋朝开国时就算起,全国各地的州县每年积压下来的没交足的田赋。这个数字逐年积累,利上加利,超级庞大。看到它,一个无情的事实就摆在了我们的面前。都说宋朝是富足安乐的人间天堂,那么截止到这时候为止,赵匡胤、赵光义时代是吗?抛开赵匡胤的赫赫武功,也别再去追捧赵光义的文治社会,就看老百姓的实际生活。
王小波起义是真实的,吕蒙正说过的话也是真实的“臣尝见都城外不数里,饥寒而死都甚众……”这就是赵恒当时所面临的局面,老百姓连温饱都达不到,皇帝登基想封赏百姓都拿不出钱来!
而且这些数字还都只是浮在水面上的冰山一角,下面的更加庞大恶劣。因为有陈欠就有追讨,自古以来“不怕欠债的精穷,就怕讨债的英雄。”宋朝国家部门的讨债英雄们每年到了收税的季节就四下里散开,打开帐本扑向每一扇平民家的大门,四个字:“敲诈勒索。”要是再形象些,就换另外四个字:“敲骨吸髓。”
不仅搬空你的家,还把你家里人抓去坐牢,什么叫家破人亡呢?概念清晰了吧。并且这样的苦日子根本就没有个头,你挣的每一分钱都不是你的,因为有债!还不完的债!
针对这些弊病,王钦若给新皇帝呈上了这份表格。赵恒立即就懂了,喜从天降,还有什么恩惠比这个更好呢?所有人都皆大欢喜,在老百姓们是无债一身轻,从此人心安定,在心底里觉得人生有了盼头。在朝廷方面,再更绝妙不过了,一文铜钱都不花,并且再想得实惠些,这些陈欠本来就是绝对收不上来,一笔勾消了对他也没有半点损失!
绝妙的创意,简直是化腐朽为神奇,坏事变成了好事。但是太好太突然了,赵恒反而不敢致信。他问:“王爱卿,这么好的事,先帝怎么就没做呢?是不知道吗?”
王钦若郑重回答:“不,先帝什么都知道,这正是专门留给您向天下臣民施恩的。”
这样的回答让赵恒非常温暖,有功却不居功,完全归功于皇帝,而且是上一任的皇帝,让天下的子民们不仅称赞现任皇帝的贤德,更感念皇帝父亲的仁慈。这是多么好的臣子!
赵恒下令,全国立即把这项债务完全蠲免,并且把因为这种债务被关押的犯人全部释放。最后的统计数字是,共蠲免陈欠的田赋1000万贯,释放的囚犯人数是3000多人。
庞大的数字,这时别再去想当初抓这么多人时是多么混帐无耻了,毕竟还都活生生地放了出来。王钦若就是这样走上了历史舞台,他这件事做得利君、利国、利民,无可挑剔,只是走出皇宫之后,他的笑容一定很是得意,又有些狡狯。
那份表格为什么会墨迹未干,是刚刚弄好的吗?这里面有个不起眼的小秘密。
三司省判官毋宾古。这人是王钦若的同事,都是给宋朝管钱粮的。只不过王钦若是个新手,赵恒登基之后,感激他当年拉过一把,所以把他从开封府升到了三司省。这一天新老两位同事闲聊,毋宾古说,唉,百姓们苦啊,皇帝也难,小王你新来,不知道那么多的陈欠根本没法还,我明天准备上奏皇帝,把陈欠免了吧……
王钦若当天晚上召集亲信连夜加班,把陈欠的数目核实清楚,第二天清早就赶进皇宫,把表格上交。就是这样,一切都很好,就是有点不地道。
但是天下人都知道,“结果好,就一切都好。”不管王钦若以后的名声是怎样的,就算是个奸臣吧,这里都有个问题所谓的奸臣是什么啊?不管对别人怎样,对皇帝永远忠诚的,算不算奸臣呢?
有点复杂,以后再说。
事情按部就班,给天下百姓一个见面礼之后,赵恒开始细化自己的领导班子,以及施政纲领。有人劝他要稳,说的话极其的经典“利不百,不变法。”并且“不用浮薄新进喜事之人,此最为先。”
一句话,没有100倍的好处,就一丁点的规矩都不要变。并且把敏锐迅捷(浮薄)、没有资历(新进)、积极工作(喜事)的人等都赶到一边,一律不用。这才是最重要的。
说这些话的人,以吕端、李至、李沆等新任大佬为首。
另一些人正相反,他们给新皇帝总结了一句16字真言“若守旧规,斯未尽善,能立新法,乃显神机。”就是告诉皇帝,你老爸的那套不怎么样(斯未尽善),你得自己立点新规矩,才能把事儿办得漂亮。

这16个字,出自前宰相张齐贤、两位太宗朝最显赫的言官王禹偁、田锡。
听谁的呢?两边的人物都非同小可,更何况赵恒从登基开始,就对臣子们说过,从他开始,就算是皇帝犯错(人君有过)、政策昏头(时政或亏)、军事锈斗(军事臧否)、民间利害,你们都随便说,尽情地说(直言极谏),就算写成正式公文,口气嚣张、忤逆皇帝(抗疏以闻),都一切没关系。
那好,难题出现,听谁的,不听谁的?这可是完全满拧的意见,南辕北辙,没法调和。
但赵恒自有办法,我谁的都听,但也谁的都不全听。他的性格就是这样,看着是一团棉花,白白的,软软的,感觉手感就是舒服,不过小心了,别真的往下使劲按,里边有根针,扎上了会很疼的!
赵恒端坐在皇帝宝座上,脑子非常清醒。
天下事无非军、政、民、财。头两样必须稳,他听宰相和参知政事的;后两样明摆着,按以前的方法过日子,都快穷死了,还不变吗?
赵恒说变就变,变得举国上下高兴的欣喜若狂,难受的痛不欲生。但还是从头来,先说一下必须稳的。
政治,己经交接完毕了,走上前台的吕端、李至、李沆都是德高望重的人,稳得不能再稳。更何况以吕端为例,此人为官40多年,从知县、知州、知府的地方官做起,到中央部门的国子主簿、秘书郎,直弘文馆的著作佐郎、直史馆,再判太常寺事,考功员外郎兼御史知杂事,历两任开封府判官,再判太常寺兼礼院,为大理少卿,最后为枢密直学士,再一跃攀升到国家首辅宰相。此人几乎把大宋的官从低到高做了个遍,没有任何事他不懂,谁也别想瞒住他什么。说到底一句话,他仅比大宋史上号称最凶残最恐怖的“官吏克星”杜衍差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这样的人坐镇,足以安定天下。更何况还有二李。其中李至也就算了,李沆绝对非同小可。别的官是被下属称颂,被后代敬仰,他是被同僚称颂,被寇准、王旦甚至皇帝本人敬仰!
再说军队,赵恒请出了宋朝军中最大的那尊神原枢密使曹彬。让他官复原职,重新成为第一军人。对于他,别提什么功什么罪了,凭着他独一无二的资历,以及他的仁慈宽厚的威望,就应该能把后赵光义时期的军队安抚住。
尤其是边疆,别忘了曹彬当初是因为什么才丢的枢密使的头衔,那就是私下里以自己的俸禄给边关将士发放“月头钱”。军中恩怨分明,赵恒的选择绝对正确。
但遗憾的是,这绝对只是第二选择,真正最合适的那个人己经死了。潘美。战士的眼睛雪亮,皇帝的好恶与他们无关,最强的英雄才是他们的偶像。并且最重要的一点是,潘美是新皇帝的元配老丈人,赵恒的第一位正妻就是潘美的女儿。
可惜的是,女儿竟然死在了父亲的前面,并且没有留下任何子女,烟消云散了,或许这就是命运,如果潘美多活三年又是怎样的局面!
毕竟历史马上就要证明,军队对于赵恒是多么的重要。
但最重要的还是民与财。早在三国时,孙权就曾经说过,金珠宝贝都是垃圾,对平民百姓以及官儿们才有用,对君王来说,就是废铜烂铁。
所以他可以给曹丕一大堆一大堆的珍珠象牙,可是长江以南的土地以及子民,半点都不给!
赵恒这时也是这样。先说为民,他即位不到两个月,就特意下了一道圣旨,说“国家大事,足食为先。”先让老百姓吃饱饭。
口号很响,做起来就太烦。首先,他得把天下重新划定,总体分为15路,然后再把其中的蜀川单独细分成4路,全国定为18路。之后把所有的“路”一级长官,即转运使,逐个召回京城,亲自告诉他们,第一从此减免各种无名力役,暂缓土木建筑,让农民有点空闲;第二,再把农民的空闲没收,让他们去开垦荒地,外加种桑养蚕,国家全力支持,开出的土地直到第5年起,才收赋税。
但是远水不解近渴,政策再好,老百姓等不了,眼见就死人了。那么再想办法。办法名叫“预买绢”。简单点说,就是在每年春天播种之前,农民们经过一冬天的消耗,连种子粮都吃干净时,国家先给他们贷点款,然后秋收时再还。
办法很好,农民们欢迎。但是注意,这是最开始的时候,什么都会变的,只要跟钱有关系。
那么说钱。
国家来管钱,就得先管一下制度。宋朝的钱粮大管家名叫“三司使”。相信大家不陌生,不过这个“三”字是大有讲究。两种解释,第一,是说盐铁司、度支司、户部司等三个部门的总长,那么就是一个人,叫三司使;第二,就是指这三个司每司都有一个长官,于是就有了盐铁使、度支使、户部使。说的就是三位使。
很乱吗?政策就是浮动的,根据需要,赵匡胤需要统一,那么就是一个人的“三司使”;赵光义讨厌臣子们专权,那么就分开,变成三位使。
赵恒现在一切都给经济民生让路,只要统一指挥,尽快见效,所以重新把三司归权到一人。从此灵活调动,并且三司的地位回归到了它最初时的地位,仅比东西两府小半级,无论是宰相还是枢密,都无权干涉过问它的职能。
但这只相当于开源,还必须节流!赵光义时期那么多次的考试,那么多的进士都在当官,有用没用的衙门都在要钱,宋朝亡国的绝症“冗兵、冗吏、冗费”的局面己经形成。
怎么办?兵现在是必须的,多少都不够,可是冗吏有什么必要?何况冗吏就必有冗费,赵恒的反应只有一个字裁!
从这时开始,一连三四年,宋朝裁撤冗吏计19万5千8百人。
以上种种,不过是治理一个超级大国的最宏观的几项任务而已,新登基的皇帝赵恒忙得没有一点空闲。历史上遗留他当年的一份作息时间表,上面写着每天清晨在前殿接见中书、枢密、三司、开封府、审刑院等各大部门的请对官员,听闻奏事,能决定的立即答复;
早饭后处理各司奏事,批阅奏章,直至中午;
下午看书,并且安排各项例常活动,他不可能一天到晚坐在皇宫里;
到了晚上,真正紧张的时刻到来了。他得像当皇子、太子时那样,恭严整肃地听当世最著名的儒学大师们给他讲学,研讨经史并咨询政事得失,直到深夜。
直到夜静更深时,他才能回到自己的寝宫里……只有这时,才是他个人的时间。但是非常遗憾,想来他最神秘、最愉悦的那份享受己经消失不见了。
在他做皇子、太子的时候,每天夜色降临,他都能轻装简从,悄悄地走出堂皇的王府,去到一个叫张旻的臣子的家中。那里有一间典籍满室烛影暗香的书房,一个俏丽动人的女子在等着他,不管多少年过去,仍然像是最初时的情人。
可是这时不行了,人是物非,佳人己经名正言顺地进驻皇宫。宠爱依旧,只不过,再不是当年那个纯朴灵黠的蜀川妹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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