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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到底“在德不在险”这五字真言有什么厉害的啊?它有什么魔力让赵匡胤当场就范,把迁移国都这样的国政大事都放下了?
事情要从赵光义的“德”字上想。德,即人心、官心。稍微搜脑一下,想必大家都知道,有无数的官场事件曾经让历代的皇帝们跳脚骂娘,可是等到要出狠招整治时,往往只要一些重臣向皇帝低声说出一句话来,皇帝老儿就一下子偃旗息鼓不玩了。
那句话是――陛下,小心“官场震动……”
当时我很不懂,皇帝是什么?万人之上,杀伐随意,还怕什么官场震动?不服就都杀了算了。可郁闷的是为什么皇帝们就都害怕了呢?
请看一下,关于官场、民心还有权贵们的羽翼一旦丰满起来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有另一件活生生的例子可以参照――汉高祖刘邦没法换太子。
同样是开国皇帝,而且是远比赵匡胤强硬不羁,习惯性不按常理出牌的刘邦,由于喜欢小老婆戚夫人,爱屋及乌,就想把太子换成戚夫人所生的儿子如意。但是他大老婆吕雉在一次宴会上请来了四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老头儿们几乎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坐在原太子旁边喝酒,就彻底打消了刘邦换太子的念头。因为什么?刘邦事后说――那是商山四皓,四个出了名的贤者啊,彼羽翼己成,我没有办法了……
羽翼和贤良名声的影响力在古代可想而知了,而赵光义这时所拥有的声望以及班底的力量,已经远远超过了当年的商山四皓。这时重新回顾一下四年前赵普罢相,而赵光义升官的争斗,难道赵匡胤真的是疯了吗?他真的看不出弟弟的勃勃野心?
当然不是,解读赵匡胤,可以发现他的初衷是稳住赵光义,先拿下赵普,两个混帐专权的东西都不能留,只是要有先后。
先赵普,说拿就拿,甚至借光义之手来打压,一来国君不出面,政局不大乱;二来也让光义的原形露一露,以后动手时没人说他不顾手足之情。
而对光义,要一步一步地来,终究是自己人。这个步骤分为如下几步,首先把德昭推上前台,再把国都迁了,一来符合国家利益,二来可以解掉燃眉之急――光义已经尾大不掉,在开封的势力盘根错节,如想一举拿下,势必惊动天下,不如趁迁都之名,把整套班底人马都换一下。这样,不动声色,顺水推舟,就把事情都办了……
但是别急,你有初衷,我有定律,我已经牢牢抓住了上层建筑里的根本力量,你是皇帝,你的诏令至高无上,可是也要人去实施才行。如果全体反对,你能一个人去搬家吗?何况赵光义把他哥哥算得准准的,他哥哥一切求稳,尤其对眼前这来之不易的大好局面极度珍惜,而且还特别的好面子,社会要和谐,官场要安定,决不留下任何的污点骂名……那么好吧,我当场向你叫板,除非你肯立即翻脸!
要不你还得听我的!!
就这样,赵匡胤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弟弟大摇大摆心满意足地从他身边走了出去,却毫无办法。他的心情,就此低落了。郁闷之中,赵匡胤决定四处走走,首先,他回到了自己的出生之地――洛阳夹马军营。
往事历历在目,这是他生活了近21年的地方。触目所见,他似乎看见了自己的一生,就像昨天一样,他还是27年前的那个无知的青年,孑然一身,孤独地走出了家门,被迫去外面世界闯荡……
无数群臣环绕,身处人世之巅,赵匡胤缓缓地向一条陋巷走去,他轻声地说――朕记得,小时候曾经得到过一匹小石马,常被玩伴所窃,所以埋在了这里,不知它还在吗?
一呼百诺,立即有人去挖,果然石马还在。赵匡胤接了过来,默默地把它带在了身边。之后,他就要回开封去了。临行前,他再一次来到了父母的坟前,这一次他悲从中来,突然扑倒在父亲的灵前,向早己死去的父亲痛哭告别――“父亲……终生不得再朝拜于此矣!”
当天赵匡胤久久不愿离去,他登上了陵园神墙上的角楼,四处观望,只见南有少室、太室诸山;东有青龙、石人诸峰,西临伊河、洛水,北靠黄河。名山形胜,终古长青,突然间他取过弓箭,向西北方尽力射出,然后向左右吩咐――“朕生不当居此,死当葬于此矣……此箭所停处,即朕之皇堂(墓地)。”他拿出了那只小石马,命人埋在箭落之处,以作表记。
之后,赵匡胤走了,他又一次离开了洛阳,走向了他无法预知的命运……
赵匡胤回到了开封,这时不管他本人的心情怎样,也不管他本人想要做什么,他都被一股空前炽烈的民族热情给包围了。回望历史,自从上个世纪,即八世纪唐王朝的安史之乱开始,汉民族就开始了沉沦,彻底失去了安定平和的好日子,并且从那时起,异族不断入侵,割据不断形成,整个汉文化开始了空前的衰落……至今已经整整222年了!
不断地改朝换代,不断地厮杀掠夺,生民涂炭,直到赵匡胤横空出世。他居然只用了短短的17年,就让中原与江南重回版图,让破碎不堪的原唐王朝州县渐渐地重新捏合成形,开始复原。那么下一步又要做什么了?北汉……乃至于更北边的燕云十六州,只要夺回了它们,就可以重新江山一统,复我神州!
那还等什么?历史的车轮谁也没法控制,就算是亲手推动了它的赵匡胤也没法让它停下来。就这样,宋朝的战争机器再一次隆隆开动,征讨北汉,刻不容缓,又一场战争来临了。
对赵匡胤来说,这就是再一次的欢乐和喜悦的来临了。因为无论谁都得承认,北汉已经彻底的不堪一击,只要去打,就一定能顺利拿下。
时间很快到了公元976年的8月份,宋朝第一位皇帝赵匡胤命令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党进为河东道行营马步军督部署;宣徽北院使潘美为都监;虎捷右厢都指挥使杨光义为都虞候,骁将郭进为河东忻、代等州行营马步军都临,分兵五路开始了第三次北伐,会攻北汉:
第一路:郝崇信、王政忠率一部出汾州;
第二路:阎彦进、齐超率军出沁州(今山西沁县);
第三路:孙晏宣、安守忠率军出辽州(今山西代县);
第四路:齐延琛、穆彦璋率部出石州(今山西离石);
第五路:郭进率军出代州(今山西代县)。
五路齐发,直指太原。这一次,是宋朝以百战之精兵,乘新平江南之威势,欲一战成功,彻底攻陷北汉,灭此朝食。而北汉的刘继恩已经欲振贬力,他没有别的办法了,除了集结少得可怜的部队直接进城防守之外,只有马上向契丹求援。
但是契丹已经不比从前,它已经和宋朝互通使臣,互祝正旦,经常的礼尚往来了。刘继恩只能硬着头皮再去求救,面对现实,他只能乞盼新继位没几年的契丹皇帝耶律贤能认清形式,别被赵匡胤的伪和平假象骗倒,看在多年的“叔侄”情份上,能再拉他一把。
但是看一下宋朝派出去的将军们都是些什么人。第一,几乎都是驻守西北边疆多年的宿将,他们轻车熟路,有的已经不止一次地带兵杀到过太原城下,这活儿实在是干得得心应手;第二,无论是潘美还是党进或者是郭进,都是飞扬勇决,锐不可当,只认刀枪不认人的主儿(注意,这一次可没有“刹车王”曹彬的份儿,这是硬仗,注定了要血流成河的!)。
这些人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杀到了太原城下。第一战,主将党进杀了几千个北汉大兵。这个曾经让北汉第一勇将刘继业躲进壕沟的猛人已经憋了好多年了,旧地重游,他决定速战速决,决不让上一次赵匡胤亲征时的事再发生。
这时,时间进入了当年的九月末,契丹人终于做出了反应。契丹皇帝耶律贤(历史证明,他和他的臣子堪称明君能臣,是同时期的亚洲大陆上最强有力的政治班底)派出了南院宰相耶律沙,冀王塔尔率重兵前来援救北汉。
一切的迹象都表明,一场规模空前的血战,已经无可避免。这是处于巅峰状态下的宋朝军队直接面临刚刚从辽穆宗的昏庸统治下复苏的契丹军团的挑战,如果两军真的正面交锋,鹿死谁手,殊为难料,但是结局一定是惊人的,它很可能直接改变历史的进程!
但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从宋朝国内传来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重回当年,数万的宋朝将士在一瞬间都僵硬了,他们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这消息会是真的吗?!
他们的皇帝,那位英明神武,从不生病,就在一个多月前还生龙活虎一般送他们出征的人,竟然死了!!
赵匡胤死了,在宋朝的官方历史中,关于他的死,只留下了一句话――“癸丑夕,帝崩于万岁殿,年五十。”即公元976年10月20日,夜,皇帝陛下死在了皇宫中的万岁殿里,时年50岁。
如此简单,只有结果,没有经过,更没有原因。
查阅所有的宋史记录,包括后人笔记,以及南宋时才成稿的《续资治通鉴长编》等文献资料,也会查到关于赵匡胤突然生病,并且由宫里的太监王继恩在开封城内建隆观设黄箓醮为之祈福的记录,但这毫不足信。因为历朝历代,都有为暴死的皇室成员或者政府要人死后宣布“病例”的规矩,何况连记录了赵匡胤生平的《太祖实录》都能篡改,这点为死人看病的小文章做一下又算得了什么?
回到公元976年10月20日的那天晚上,记录了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并按照什么顺序发生的文献记录实在是太多了。有宋代不世出的史学大家司马光的个人笔记《涑水纪闻》;有当时的和尚释文莹所写的《续湘山野录》;还有南宋徐大焯的《烬馀录》;南宋史学大家李焘的《续资治通鉴长编》;甚至还有《辽史》,就连契丹人都对赵匡胤的死有着自己的看法。
但是,在辨别它们的可信程度之前,我们要先明白一件事。那就是这些资料的来源到底可不可信,如果连最起码的可信的理由都不存在,那么还有根据它们而研究下去的必要吗?
先看《宋史》,这是被公认为最官方、最正统、最权威的宋史研究材料了。但是非常遗憾,这是由元人为宋人所写的,318年的历史,无数的史料经券,居然只用了两年半的时间就完成了,这能谈到史学的严谨和考证的精神吗?
再看司马光,此人的史学巨著《资治通鉴》的确高乎人寰,世间少见,但他只写到了后周显德5年,也就是公元958年,就此彻底打住,对于宋朝本代历史此人一字不提,明哲保身。而且他的《涑水纪闻》早己被史学界鉴定为“小说界的史书,史书界的小说”,脍炙人口而已,绝对谈不到采信;

至于南宋史学大家李焘和他的《续资治通鉴长编》,这可真够神奇的。宋人南渡,国破家亡,无数的史书经典都在异族的铁蹄战火之下散佚失踪了,而他居然能以私人之力,把整个北宋史料重整如新,并且无限加细,篇幅弄得比《明实录》、《清实录》之类最详最细的日记式史料都长,实在是让人无限的佩服。但是他的可信程度,不说其它,只在宋太祖之死这一关键事件中最敏感的当事人语言留存方面,就有着极大的争议――他把原话给改了。详情我们稍后再说;
南宋徐大焯的《烬馀录》则纯属宋人的私家笔记,看也可,不看也可。研究历史,永远都是先官方史,再其它史料,直到什么也没有时,才可以去看私人笔记;
其它的,如那本由和尚所写的《续湘山野录》,根本就不值一驳。请问这位叫文莹的释家子弟到底是何方神圣?除非他是宋太祖皇帝身边的人,并且还机缘巧合亲历其事,不然他有什么发言权呢?更何况由他所记载的公元976年10月20日之夜所发生的事,完全是一个经典的、充满了佛教趣味的神话传说,如果我们真的要信,那么就先集体皈依吧,佛曰由信生解,因解而行,因行成证……要是不信的话,那就一切别提了;
最后说《辽史》,《辽史》很奇妙,许胜不许败。我们在《辽史》里很少看到辽国人失败过,他们永远胜利,胜利,再胜利……直到彻底的亡国灭种,烟消云散。不过《辽史》也有一般好处,它在谈论别国兴亡大事时堪称心直口快,一针见血,尤其对它的邻邦宋朝,从来都不惯毛病,一针一针又一针,直到宋朝人喊救命……
好了,不管怎样,以上就是能查到了关于赵匡胤之死的各种史书资料,不管它怎样繁杂,或者可不可信,我们都尽量把它细化,再简化,浓缩成如下几个问题。相信只要能够如实回答,那么真相虽不中,亦不远矣。
问题1――当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本来按照著作人的声望而论,我们应该先参看司马光先生的《涑水纪闻》,可是很可惜,司马先生的大作里关于“烛光斧影”一段的纪录,开头就是从“癸丑,上崩于万岁殿”开始,只写了赵匡胤死后发生了什么,绝不涉及半点太祖之死的隐密。
真正有头有尾情节丰富的,是文莹和尚的《续湘山野录》和徐大焯的《烬馀录》。
先说一下南宋徐先生的《烬馀录》,这本书里记载的事情非常香艳而经典――赵匡胤病了,昏迷中他最宠爱的妃子花蕊夫人在床前侍候,他最亲爱的弟弟赵光义来探病。美色动人心,光义一时把持不定,欲行不轨,而花蕊挣扎,一下子把太祖皇帝给闹醒了,于是大怒,于是赵光义杀人……还需要再分析什么吗?把光义改成杨广,太祖变成文皇,一切就都对号入座了。要说有什么评价,我只能说,这可真是充满了浓郁的中国特色,在田垄地头间很有市场的民间小说。
再看文莹和尚的纪录,《续湘山野录》写道――当宋太祖与太宗两位皇帝还是平民的时候,和一个道士相识在关河,该道士姓名无定,常用的一个叫“混沌”,一个叫“真无”。众所周知,那时赵匡胤兄弟都极穷,而这个道士只要伸手探囊,随时都能拿出金子来。他曾经准确地预测出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日期,所以赵匡胤对他非常的迷信。可惜的是,赵匡胤当上皇帝,此人就不见了。直到他临死的那一年,这人才突然出现,赵匡胤大喜,直接问他――我一直找你,想问一件事。我还能再活多久?
道士回答――在今年10月20日的夜里,如果天气晴好,你还可以再多活12年。如果阴,“则当速措置”。也就是说,如果阴天,赵匡胤就将必死。说完此人就再次消失了。
赵匡胤牢牢记着这些话,到了这一夜,他独自登上皇宫里的太清阁四面遥望,只见天晴气朗,星斗明燦,他刚刚有些高兴,却不料突然间阴霾四起,天地陡变,只是片刻之间,大雪夹着冰雹从天而降……赵匡胤移仗下阁,急传宫钥开端门,召来自己的弟弟开封府尹赵光义。两人进入寢宫,把所有的太监宫女以及侍卫人等都斥退,开始喝酒。
守在外面的人,只能远远地看到,窗棂烛影之中,赵光义不时地离席站起,向后退缩,像是在推脱躲避着什么,其它的什么也听不见,更看不清。等到他们喝完,时间已经到了最标准的深夜,三更天。这时大殿外积雪已有数寸之厚,赵匡胤和赵光义走了出来,所有的人都看到了赵匡胤拿着柱斧戳雪,回顾赵光义说――好做!好做!
然后他独自回到殿里解衣就寢,鼻息如雷。到了五鼓时分,也就是天已经快大亮时,殿外的守卫人等就再也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了,宋太祖已经在睡梦中死去。而当天晚上,赵光义一直都在皇宫中,他马上就接受了他哥哥的遗诏,在赵匡胤的灵柩前即位,成为了宋朝的第二位皇帝。
以上,就是著名的“烛光斧影”事件的最初出处。没错,就是由一个和尚说出来的,而且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表明,他这么说有什么根据。下面请司马光先生登场,他将为我们讲一下“烛光斧影”之后发生的事情。不过请留意,这一僧一俗的各自记录之间有一个最根本的分歧。
文莹说,宋太祖死的当夜,其二弟赵光义是在皇宫里的,并且和他哥哥同桌饮酒,在场只他们两人,再无第三者;
而司马光的一切纪闻有一个最大的前提――当晚赵光义根本没有出现在皇宫里过,晋王一直都老老实实地呆在自己的王府里。直到……有个叫王继恩的太监来找他。
当天夜里,赵匡胤死后,到了四更天的时候,他的皇后宋氏,命令宫中的大太监王继恩出宫,召贵州防御史赵德芳,也就是当时的二皇子。很显然,这是召德芳来灵前即位。但是据司马光记载,这位姓王的太监想了想,想起了赵匡胤活了这么多年,一直以来都是要让赵光义来当接班人的,所以他自作主张,把赵德芳放在一边,直接去开封府宣召晋王赵光义。
这里要留意,一切的事都是王继恩的错,赵光义就像当年陈桥之夜的赵匡胤一样,是被骗的哈……是没有责任的。
王继恩来到开封府门前,却突然发现府门前有人。一看,是开封府左押衙程德玄。王继恩心里有事,马上问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程德玄回答――我正在信陵坊睡觉,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叫我,说是晋王召见。我急忙出去看,却没有人。等我睡下,外面又喊,如是者有三回。所以我害怕了,想是不是晋王生病了,所以我才赶来。
这里要特别指出,据《宋史·程德玄传》记载,此人善医,深通药性。
王继恩不再罗嗦,他直接扣门求见。时值四更之后的深夜,赵光义立即接见,听说他哥哥死了,而且要他马上进宫即位,他“大惊”,且“犹豫不行”,最后说――我得和家里人商量一下。然后进入内室,久久不出。
这时王继恩急了,他向里面叫了一声――再耽搁,就要白给别人了!
赵光义马上出来了,当时天降大雪,他和王继恩、程德玄一共三个人(注意,司马光说,当夜只有这三个人),徒步踏雪进皇宫。进去之后,王继恩想赵光义按着以往的规矩,在直庐前等候。他说――请晋王在这里稍等,我王继恩先进去为您通报。
漫天大雪之中,赵光义没言语,他身边的程德玄说出了八个字――“便应直前,何待之有!”于是三个人直接进入了万岁殿。殿里守着赵匡胤尸体的宋皇后听到王继恩回来了,她问――“德芳来耶?”
王继恩回答――“晋王至矣。”
然后宋皇后就看见了晋王赵光义。她的反应是“愕然”,之后她马上喊(遽呼)官家,说――“吾母子之命,皆托于官家。”
这里请留意,“官家”,在人们的印象中,它是宋朝人对皇帝的特殊称呼,有点像清朝的“老佛爷”,似乎很是口语话。但事实上,“官家”取自“三皇官天下,五帝家天下”,是五代至宋朝对皇帝的普遍称呼。宋皇后见到赵光义之后,马上就改口,直接叫了赵光义为皇帝,并且清晰无比地求饶,把她、和赵匡胤所有子孙的性命全都交了出去。
这时赵光义的反应与他一贯的仁德形容非常般配,他哭了,边哭边说――“共保富贵,勿忧也。”之后天就亮了,赵光义在清晨时分,于赵匡胤的灵柩前即位,成为了宋朝的第二位皇帝。
以上,就是司马光版的“公元976年10月20日夜赛跑夺权,先到先得事件”的描述。在这里,司马光没有提到任何“烛光斧影”的痕迹,在他的笔下,赵光义之所以能够抢在二侄儿赵德芳之前,接任他哥哥的皇位,完全是由于太监王继恩的自作主张,以及赵匡胤的皇后宋氏的主动礼让。甚至连他走进停放他哥哥尸体的万岁殿,都是由于程德玄的强迫。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半点的主动,更加绝对谈不到有什么不轨之图。
再以下,就是宋史资料中的第一大部头《续资治通鉴长编》了。在这本融汇万千于一体的鸿篇巨著中,南宋的李焘先生把以上的所有版本去芜存菁,合而为一。既有文莹和尚的“烛光斧影”的传说,更有后来王继恩奉旨出宫,却变向叫人的司马光版当夜记实,更有甚者,他把赵匡胤以斧戳雪,回顾赵光义时所说的话由“好做!好做!”改成了“好为之!好为之!”
不知他出于什么目的,按说当时南宋里忧外患,君王臣宰日夜不安,一来根本就没人愿意理会他这个自顾**字著书的乡下书生(可是奇妙的是,南宋官方没有找李焘的麻烦,居然在后世被理解成了南宋的官方已经认可了李焘的宋史主张);二来《续资治通鉴长编》成书于1183年,那时赵光义最后一位当皇帝的子孙赵构已经当了21年的太上皇,马上就要老死了,天下人早就都知道赵光义断子绝孙定了,还有必要再拍他的马屁吗?
但是李焘这位堪称名副其实的史学大家就是这样改动了赵匡胤留在人间的最后一句话。一字之变,变化万千,稍后我们再分析四字变六字的内在奥妙。
现在要做的是,根据以上罗列的所有有关赵匡胤之死的官方、非官方、私人笔记资料,来论证以下的两个关键问题。相信所有的疑问,都包含在这两个问题里。
第一,赵光义到底杀没杀他哥;第二,赵光义就算没杀他哥,得位可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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