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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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进宫三年来第一次经历这种热闹的场面,一个热闹得近乎奢侈的生辰宴会!今天的天气也很好,昨天雨停了,今天天空就露出了太阳那逼人的笑脸,一时之间让我有些不习惯。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皇宫西部,以前都在掖庭和西苑来回走动,偶尔去去太极宫内的一些指定地区,也去过东宫的崇文馆,至于这个麟德殿——我还一直没有机会见识过。今天难得有此机遇,我岂能不把握?即使为了把握这个机会我要做的是传菜员的工作也甘之如饴啊。
我自认为进宫已经三年了,也算是一个“老人”了,可是在我看到麟德殿的时候还是没有关住自己的嘴巴,大大的张开了——
“你好像很惊讶?”我斜睨了一眼突然出现在身边的人——楚仁,然后听他说道:“这座麟德殿是修建于前朝麟德年间,因此就命名为麟德殿,这是宫内规模最大的宫殿之一,是皇上举行宴会,接待外国使节、宾客的地方,因为它的地理位置比较高,殿前就设置了一个开敞的广场,可以在那里表演百戏,也可以把它当马球场,据说殿前和廊下可以坐三千人。”
“三……三千人?”好大的建筑规模啊。就我目测,它的夯土台基也有将近6米①高吧?而我南北一望,这个长度绝对超过了一百米②。
“这是一座由前、中、后三重殿连接组成的,故俗称‘三殿’,除了中殿为二层建筑以外,前后殿均为单层建筑,你看,中殿那有两座方亭,我们眼前看见的这座叫亭北,是在后殿,你看这左右又有二楼,这二楼叫郁仪楼和结邻楼。这楼向南有架空的楼道通向那两座亭子,而那两座亭子内有各架飞楼通向中殿的上层,因此这是一座巨大的建筑群。在前店东西侧有回廊,至角矩折南行,在东廊的就是会庆亭。”
那两座楼下用方石头砌成的楼台底座也有七米高吧?不知为什么,看到眼前这座建筑物让我突然想到埃及的金字塔,当我的脑子里出现了这三个字以后我也笑了,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两座毫不相干的建筑,它们之间没有任何可比之处,可是我就是突然想到了。
闲暇的时间也就那么一会儿,我立即投入到工作中去,来来回回的小跑,还要让人看起来走得很稳重,真是的,这就是不同的待遇!看看在座的那些被太后请来的客人,他们一个个笑容满面的说着祝福的话语,递上奇珍异宝,一副讨好的面孔,我庆幸此刻我是在跑腿而不是在吃饭——至少不会消化不良。
十二来过,随即又离开了——因为没有人会留他,来与去,他的脸上都没有任何变化。我跟了上去,悄声说道:“今天天气不错哦。”
他看了看天,然后再看了看我,冷静而睿智的说道:“大灾之后必有大疫,你不知道吗?”
看着他睿智的神情我一怔,然后脱口而出:“你会是个好皇帝。”
他看着我,然后看着天,什么也没说。
“你有可能的——很大的可能。”突然我想到这么久了,我其实都没有告诉他,他有机会当皇帝,有很大的希望。我想也许是我怕他反悔不再想离开这里,我想也许是我为了弥补曾经的错,因此不愿意告诉他——因为只有那样我才可以接近他,可是此刻,我却觉得在弥补的同时我又在犯一个错误。
他摇了摇头,“不需要。”
他的回答令我不由的松了一口气,其实我是希望他离开这里的。这里或许有权势的最高点,但却没有人情,而他需要的是人情。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让我不由的想到那位刚刚去世的十五皇子,我想今天是没有人会想到他。抽空觑了一眼湉贵妃,神色端详的她看不出来是刚刚失去儿子的母亲。
放下菜碟,轻缓起身——看着眼前笑得开心的人,我心里不由的升起一股莫名的火气,小声的冲口而出:“笑什么笑?显你牙齿白啊!”
他立即捂住嘴,我却因为他这个动作而笑了。
“笑什么笑?显你牙齿白啊?”他原封不动的将话丢给了我。
“我牙齿本来就比你的白,怎么样?”看着前面的人离开,我也装模作样的随着她们的步伐离开——
“林小雨,你又和平留侯说了什么啊?看他笑得那开心样,说出来也让大家开心开心嘛。”
被点名我不由的停下脚步,还没有回身,立即感觉被人一撞,踉跄一步,不由的祈祷无论用什么东西把我撞晕吧——撞晕了至少比回答皇帝这个问题好。
不大的声音,但令在场所有喝酒吃肉划拳猜酒令的人都停下了各自的动作,在场上寻找被皇上点名的……我。
我慢慢回身,虽然低着头,但还是尽量的掀高眼皮,看向坐在高位旁边的人——今天高位上坐着的是寿星,一国之君也屈居旁边的时候。
皇上这是闲极无聊了,随便一个借口也可以把我们这些下人**于股掌之间。怎么也不见他有失去儿子的悲伤之情啊?不过话又说回来,他的儿子那么多,少了那么一两个也没什么吧。
“大胆,皇上在问你的话呢,还不快回答!”不像男人也不像女人的声音响彻整个会场。我皱眉,深深叹了一口气——
“回皇上的话,奴婢……是在夸奖侯爷的牙齿白。”
更加安静的宴会场所,让我恍若只有自己站在这里,前提是此刻这里是空旷的。然后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在了平留侯的……嘴上。大家都希望他此时看看他那被我夸奖的白皙牙齿,可是此刻他却是煮熟的鸭子——紧闭硬嘴。
“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笑话。”
看皇上的那眼神,明显的是在暗示楚仁露出牙齿,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楚仁聪明,此刻他就是不抬头,慢悠悠的有滋有味的吃着桌上的饭菜。仿佛我说的不是他,而是别人。
“你就是……林小雨?”太后高高在上的问道。
听她这口气我在这皇宫里的名声好像很大似的,但是大吗?我怎么没有意识到?
“是。”我很恭敬的回答。真的很恭敬,我想这辈子我还没有这么恭敬的对谁说过话。
“听闻,你最近和十二皇子走得很近?”
我没有去看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此刻是一副什么表情,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不过她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如果她还是后宫的主宰,问这句话是没有错,但她现在好像已经卸职了。
“是。”
“对吗?”
这个问题是针对我的行为问的?对?不对?这个与对不对有关?——这个问题恐怕也只有我会这样思考吧?在他们眼里,做下人的能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是已经有了明显的界限吗?这么问我不是明摆着要我说自己的身份已经逾越了吗?

“回太后的话,以后奴婢不会再逾越了。”
“看来,如传言所说,你很聪明。”
又是传言?可见这传言还真是可怕啊。不过我聪明吗?怎么没发觉?我低着头,寻思着这流言的可怕好像也害死了不少人,而我——咚咚咚,心跳正常,我想是害不死我的。
“传言还说……”我暗自心惊,这个声音是在……靠近我啊。“你,对侯爷……”对侯爷?不会是有一腿吧?咦?怎么不继续了?哦,是了,这也是我以前常用的——语焉不详,任君猜测。不过我又该如何继续往下猜才是正确的,普遍的呢?一般人听到这个消息该如何往下猜?——呿,什么叫一般人的猜测?难道我现在就不是一般人吗?
我不动如山的站在那里,等着——我不管他人怎么想,我只保自己的安全——要保自己的安全当然得按照自己的意思办事。
我慢慢抬起头,看着近在眼前的皇太后,她保养得很好,做为一个八十岁的女人,有她这幅容貌,足矣。但是我觉得作为一个女人,特别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慈祥比威严更好,而她是威严有余慈祥不足。
“太后,您要说奴婢对侯爷怎么样?”你不说清楚,我就问清楚,问清楚以后再回答便是不会错了。
她看着我,我看着她,我们两个就这么突兀站在场中,我眼一转,场上所有的人都聚焦于我们身上,受人注目的感觉好久都没有感受过了。
“哀家要说什么,你不知道?”
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恕奴婢无知,不知太后意欲何指。”
“哀家将你许配给侯爷,你觉得怎么样?”
你觉得怎么样——这完全是一句敷衍的话吧?其实她希望的是你立即跪地谢恩才是真吧?他们享受的就是这种可以随意操纵别人之事的感,不是吗?
“以太后的眼力见儿,认为奴婢与侯爷是郎有情妹有意?”我连腿肚子也没动一下的慢悠悠的问了出来,让那些原本已经做好了贺喜准备的人个个惊讶——不过那些人都是一个个见风使舵的人,丢脸亦无妨。
“难道不是吗?”
“若真如此,奴婢就不会进宫了。”
让人扶着围着我转了一圈,我想她是看不出我有什么特别的吧?不过话又说回来,我“看”起来很特别?不至于吧?不然我现在的身份也不会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了。
“那你觉得十二皇子怎么样?”
有一道犹为凛冽的眼光投注在我身上,我用眼角瞧去——他?我暗自苦笑,都这么久了对他不闻不问的,现在怎么……
“善良,睿智,冷静,沉稳……有魄力。”我之所以会停顿一下,是因为这是我最近才确定的。凡是他决定的事看来轻易的是不能更改,若这样的人真的做了皇帝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君主。就不知道在皇帝的心中,除了他其他的候选人怎么样,如果不如他……那我是不是该愧对天下百姓?
“看来你对他的评价很高啊。”
我点了点头,这样的评价听起来是很高,其实也不算有特色,说了半天其实相当于没说——因为说的全是他的优点,没有人是只有优点的,一听也知道是在敷衍,不过这次我说的却是实情,这些品质他的确具有。
“那把你许配给他呢?”
“那,必定是相敬如冰——冰冷的冰。”我就怕她听岔了,迅速拍板定音,那岂不是遭了,所以就立即补充。
“这个不成,那个不行,哀家倒是好奇了,你要找一个什么样的男子为夫呢?”
这句话倒像是一个老人说的。
“我还没想过。”
她看着我,用她历尽风霜的眼神看着我,我无所谓的任由她看,反正说的也是实话。
“今天是哀家的生辰……”
知道知道。
“哀家本想做件好事,积点阴德,添添阳寿,但看来……”
“多谢太后的美意,太后没有拆散我与未来夫君的缘分,也算是功德一件。”拍马屁,虽然不能随手拈来,但应该难不到我才是。
“那好吧,你要是能唱一段哀家从没有听过的戏,今天哀家就随了你,不然……”
不然?不然今天我是非出嫁不可了?真是的,都这么大的年纪了都还不知道万事不强求的道理?真是白活了。再说了唱戏?虽然我肯定能唱出,但在这个社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唱了出来,那岂不是自毁身价吗?这就是她的目的吧?可是身价这种东西……
我笑了——
“多谢太后成全,那奴婢就献丑了。”
我来到琴师身边,在他耳边说了调名,他疑惑的摇了摇头,于是我单独的跟他哼了一遍,他很快就能配合我的唱词拉出我需要的调子。
京戏在这个朝代似乎还不怎么流行,他们唱的大多是昆剧,而我从小在爷爷的熏陶下就听京戏,虽然没有正式的拜师学艺,但要唱也还是能开口的。在现代,唱戏的已经不是他们口中低贱的戏子了,而是艺术家,凡是带‘家’的都是值得人尊敬的。
“太后,那你不就献丑了。”
(西皮二六)春秋亭外风雨暴
何处悲声破寂寥
隔帘只见一花轿
想必是新婚渡鹊桥
吉日良辰当欢笑
为什么鲛珠化泪抛
此时却又明白了
(流水)世上何尝尽富豪
也有饥寒悲怀抱
也有失意痛哭嚎啕
轿内的人儿弹别调
必有隐情在心潮
这是程派的代表剧目《锁麟囊》的一个唱段,我比较喜欢,因此小的时候也跟着哼哼过,如今想来也有近十年没有唱了吧?难怪唱不出那种低回婉转——没办法啊,三天不练就口生,更何况是十年呢?虽然如此,但我想音也算是到位,字也还算清楚,他们就能分辨出这戏有听或是没听,这就行了。
“太后,您听过吗?”听过才怪呢,那可是我——欧阳佩,太爷爷他们那一辈的事。
“你唱的这是……”
“京戏——就是幽州那一方的。”
“你是幽州人?”
“不是,是一个幽州老艺人教的。”我啊,是越来越会撒谎了。老天爷,这可就是你不帮忙了。
“你唱得……实在难听。”
“没办法,太久没唱了,要是太后你提前告诉我,我一定好好练练再拿出来。”
“那你明年再来给哀家唱唱吧。”
“不行耶,明年我……奴婢就出宫了。”
“大胆!太后的旨意你也敢违抗!”
我低下头,认真思过。
“……会在的。”
嗯?这是什么话?
注释1:5.7m
2:南北长约130.7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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