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泽课也没心思去上，回家的时候，看花园里小路上的杏花一簇一簇地全开了，一树树的白，还落了一片片飘在花色缤纷的园里。
宋泽笑笑，柯小默果真是有钱的少爷呢，都不知道他弄这个花园的钱，够别人吃上一年的饭了。若是在十二岁之前遇到他，一定会万般地厌恶罢。
柯小默躺在沙发边的地板上呼呼地睡觉，宋泽走进厨房，做了饭，踢醒了他。
柯小默半个月没见到宋泽，睡眼惺忪地看着他一时还以为是幻影。然后就看到宋泽一往的难看脸色，才确定是真人。
于是他一把就抱住了他。
宋泽呆了呆，然后推开柯小默。电影已经进入了尾声，里边的小朋友对他的父亲说：“如果答应小孩子的事情办不到，上帝伯伯就会惩罚你变成驴子。”
宋泽就笑了，宋泽说柯小默，以后不要随便对小孩子许诺，不然要是做不到的话，上帝叔叔会惩罚你花园的花永远不会开。
柯小默默然了一会儿，然后也笑了，他说我要是许诺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否则就让它们全都不开好了。
屋外一片春光。夏天是静悄悄的。
宋泽看着半个月不见就消瘦不少的人说你不适合在外面生活，还是回家去吧。
柯小默说，你别管我。
宋泽的无名火便又烧起来，一脚踹向本想坐下的凳子，把它踢得老远，然后铁青着脸上了楼。
柯小默坐在桌边等宋泽下来一起吃饭，等了半天没有动静，柯小默走到楼上敲了敲宋泽的房门，宋泽没应声也没来给他开，门自己开了。
柯小默走进去，宋泽光着身子从浴室里出来，四眼相对，一时间两人都怔住了。
“你干嘛随便进别人房间！”宋泽抓过裤子麻利地穿上，然后冲着柯小默火气直冲。
柯小默无辜地红了红脸，说了声“SORRY”然后退了出去，在门外说：“菜都快凉了，下来吃饭吧。”
一顿饭吃得气氛沉重，柯小默最后从碗里抬起头来：“你会回来住吧？”
宋泽瞟了瞟他，关你什么事。
宋泽见过的人太多了，像柯小默这样没脾气的还从来没遇到过，按理说大家的少爷要么拽得上天如路童童那样，要么就高贵得不可亲近才对。偏偏却出了柯小默这么一个在他眼里窝窝囊囊的家伙，什么脾气气质的，你要向这个人提这种要求，那比要火星人说白话还难。
想着自己在外面就算被人砍死了这家伙也肯定没胆子来帮忙，宋泽就特烦闷。
虽然一直不想承认这人是自己的哥，但好歹也一起住了这么久，不知什么时候就在心里有了些什么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感觉。嫌他傻，却又喜欢看他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的，就算什么话也不说，也会偷偷地快乐。
这些他当然是不会对柯小默讲的，瞪了瞪那只二十几岁了还要人照顾的猪，宋泽站起来说：“我回去了，你自己收拾。”
柯小默在他转身的时候抓住了他的胳膊：“明天是周末，我们一起去玩吧。”
宋泽趴在吧台上，看着长相水嫩嫩的调酒师，调戏般地撑着下巴向他问道：“喂，你一晚上多少钱？”
然后有人走了过来，宋泽听到吴家新的声音说，“阿泽，你喝多了。”
宋泽的酒量好得很，几杯啤酒才够垫底，宋泽甩开搭在他肩上的手：“我他X昨晚才睡了你，你干嘛不来找老子算帐！”
然后就听到“轰”的一声，宋泽已经被吴家新掀倒在地上。
吴家新蹲下来，扯住宋泽的衣领，两道眉毛蹙到一起，对宋泽说：“如果不是老子心甘情愿的，你以为你今天还有命回去？”
宋泽什么都没听到，只看到吴家新眼里两道锐利而灼人的光，直直地刺过来扎进他的心脏。
然后宋泽就笑了，躺在地上像看白痴一样地看着吴家新疯狂大笑，“你……你他妈一个疯子，啊哈哈，他X的一群疯子！”
所有人包括吴家新在内都确定宋泽是喝醉了，吴家新顿了顿，然后穿过宋泽的腰一把把他抱了起来。
宋泽勒住吴家新的脖子，盯着他：“放我下来。”
“有种你就自己下来啊。”
宋泽没和吴家新打过架，吴家新平日和钟翔一样是美院这边的做主的那号，宋泽和他交情不算特别深，和他弟弟却厮混得紧。
宋泽只看过吴家新和人家打架，那种勇往无前目中无人的气势没有谁能比得过。
宋泽挣了挣。
吴家新看着他笑了。这女人一样的家伙力气竟然是那样的大，还无耻地对着他笑。
宋泽说你到底想做什么，要看我丢脸也不是这样吧？
吴家新说，“钟翔哥哥没你的份了，你就死心吧。”
两人就是这样干起来的。把阿K的酒吧给毁了个三四成，旁边的人劝也劝不住，有的不敢劝，直到后来有人把钟翔叫来。
钟翔说你们继续打，我就坐在这里看着，谁先挂了我出钱给他买棺材。
一场两人恶战就这样止息，宋泽歪歪斜斜地靠吧台坐下来，吴家新在他旁边坐下来，点了支烟，咳嗽了几声，满脸满手都是血。
“真是两个勇敢的小家伙呢。”长头发的男子从没人注意到的角落衔着烟站起来，垂着眼睛鼓了鼓掌：“现在的年轻人果真是越来越勇猛，一场免费的好戏不看到尾就真浪费了呢。”
然后另外一个角落有人唏嘘。
人群重新躁动起来。
钟翔说：“不好意思，该赔多少我照单全赔。”
阿K笑着摆了摆手，然后转身朝吧台走去：“英勇无畏的年轻人啊。阿同，今天就先这样子。打烊吧。”
阿K蹲下去，抬起宋泽的下巴，宋泽一巴掌挥掉了。
众人开始往外走去，美院和A大的人，夜晚才刚开始，刚才的唏嘘是挑衅一般的前奏。英勇无畏的年轻人，死生总被摆在张狂不羁的后方。
阿K看着坐地上的两人说：“你们，和那边的步小美和陈镭我都喜欢。陈镭打架的时候像火在燃烧，一不小心被那火惹着了，就会被烧得体无完肤；步小美打架很专注，专注的时候却又时时刻刻地顾及着旁人，身旁的兄弟他都会竭尽所能照顾周全。而他们从不因任何原因起内讧，特别是男人这种东西。”
吴家新抽着烟不说话，嘲笑般地看着他。宋泽说：“你懂个屁。”
阿K哈哈大笑，“我当初就是看上你这点。”
宋泽说可惜老子没看上你。
三人又平常聊天般地说了一堆话，此事便这样不了了之。
宋泽事后想起来，觉得这一晚真是莫名其妙。包括自己为什么会和吴家新打架，包括吴家新暧昧不清的态度和他说的话，包括那个阿K竟然没追究两人任何责任，连赔偿也只字不提，还说些废话。
妈的自从柯小默来了之后自己就常常变得莫名其妙起来，那只什么都不懂的猪。宋泽在心里咒骂一声，困顿地睡去。
第二天柯小默起床的时候隐隐觉得宋泽的房间有动静，昨天自己想留他下来却还是没留住，柯小默朝宋泽的房间走去，虽然很可能是自己听错了，却还是要去确定一下。
柯小默敲敲宋泽的门，里边没有动静，在外面站了一会，门开了，宋泽果真从里边走出来。
“小泽，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啊，你猪啊。”昨天晚上半夜回来的，那个时候柯小默早就睡得一塌糊涂。
柯小默说你的脸色好差，是不是生病了。
宋泽猝不及防地被柯小默摸上了额头，柯小默说没有发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宋泽说全身都不舒服。
柯小默说那你再回去躺躺，我叫早餐。宋泽全身无力地下楼走到客厅，在沙发上躺下来，早晨躺沙发是他的习惯，这个时候的阳光正好照进来铺在客厅，很温和安心的温度。
柯小默叫了早餐，宋泽这个时候已经舒舒服服地睡着了，柯小默不知道该不该叫他起来，只好挨他旁边的地板上坐下来。
宋泽脸上有伤，还不止一处，柯小默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伸手揉揉他的头发，露出宋泽从未见过的成熟温柔的表情。
宋泽这一睡就睡到中午，等他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自然就醒了。
柯少爷趴在他身上睡得正香，口水流在他衣服上湿了一片。
宋泽瞪圆眼睛，对着柯小默的耳朵眼，“柯小默你想死啊——！”
宋泽起来做午饭，柯小默说家里没菜了然后就叫了外卖，柯小默一边吃饭一边想着公司里几个女孩子的对话，想自己是不是也该学会做饭做家务，这样才能成为现代观念里的好男人。
然后又笑起来，在宋泽的心目中一直是废物一样的自己，一直装成废物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柯小默有卖傻的天分，在认识宋泽之前他一直都不知道。
被继母领进门的弟弟，瘦瘦的十二岁孩子，在柯小默从花园里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一双冷冷却又寂寥的眼睛。
柯小默就对着他笑了，柯小默想我那天或许是有一点紧张的，不然为什么温柔的笑就变成了傻笑，还让这孩子觉得我天生就该是这样呢。
此后他在他面前的时候都保持着这样的笑容，是温甜而无害的，也是最笨最傻的。可是也只有这样，他才能不被他拒之千里，才能更接近他一些。
宋泽厌恶地看着他，“一个人在那傻笑什么。”
柯小默说一会我有点事要出门，你不舒服就不要回学校了。
宋泽说昨天你不是才约我出去吗，干什么突然就有事了。
柯小默说，“是一个同事昨天晚上才约的，我不知道你还会回来。”
宋泽问，男的女的？
柯小默说是男同事，公司里关系最好的。
宋泽有些不高兴，却也不知道自己在不高兴什么，就闭嘴没有再问。
柯小默说我尽量早点回来，你不要出去了。
宋泽冷着脸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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