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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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桌上堆着几卷纸,有厚有薄。
一个老人拿起一卷纸,展开,纸上密密麻麻的记录着军事对抗赛的全部经过。内容详细,客观而刻板。老人闭上眼睛,手指缓缓地在纸上轻抚着,感觉到字里行间的愤怒。老人依旧闭着眼睛,摸索着折上纸,道:“老了,精力不行了,这么会,就感觉累了。”
书桌前站立的中年人,轻轻道:“大人要注意保重身体,多休息。”
老人猛然睁开眼睛,怒气横生:“多休息!?你们这么点小事情都办不好!我怎么休息?!”
中年人一动不动,默不作声。
老人又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
室内静悄悄的。
“史帝夫呢?”老人说道。
中年人急忙回答道:“正在接受处罚。”
老人道:“算了,小小的警告他一次就好了。你好好的安排,就说史帝夫得到第三名,是因为朝廷惧怕外国人,故意要求史帝夫放水。”
中年人目光闪动,应道:“是。”
老人道:“各省的人做好准备,三个月内,北方必定会有大事。”
中年人道:“是,属下明白。”
老人摆摆手。
中年人毕恭毕敬的退出书房。
老人拿起另一卷纸,缓缓的翻阅着。纸上的内容他已经看过一次,却依旧脸色沉重。眼下大事在望,却不料凭空生出这件事,打乱了自己对明**队的估计。
他将手中的纸,郑重地放在一边,拿起另一张纸,喃喃道:“假如大明的军队,都象你这样腐朽,该有多好啊。”说完,老人一楞,然后不禁一笑,没想到,自己也有如此不实际的一刻。
随着这一笑,老人的决心已定,拿起放开在一边的那页纸,重重地拍在桌上,冷冷道:“既然不可琢磨,那么,就只能如此了。”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
窗外阳光明媚。
老人叹息道:“可惜,可惜,如此的百战精兵!”
……
……
这几天,舒华是每天都要去两次国防部办公室。眼见国庆阅兵已经过去很久,就连军事对抗赛都已经结束,舒华恨不得能马上离开京城,可惜这国防部的效率实在是不敢恭维,全没人出来说个明白话,面对舒华的质问,不是推说要找领导,就是装聋作哑,被舒华逼急了,反倒劝说舒华,“北方寒苦,难得有机会公费到京城,就开开心心的多住上几天,反正食宿都有公家出钱,乘机四处玩玩嘛,何必急着回去?”
每到此时,舒华都是怒目而视,大声道:“我等身为大明军人,当以保家卫国为己任,又岂能贪图国家的便宜?”
说话的官员佩服道:“大明有你这样的军人,大明的江山,就万世永固。”转身不屑而去。
瑞克无力道:“他也是随便那么一说,你何必恶心人家。”
舒华跳脚骂道:“随便一说?他说话前就不动动脑子?京城的消费是我承受的住的吗?老子有多少饷银?京城里又没有油水捞,多留几天,老子哪有钱花?难道要老子象你一样,躲在房间里不出门?”
瑞克依旧没有表情:“在房间里也不错啊,可以看看书,学点知识。”
舒华骂道:“看个屁书,老子又不去当文官,老子是靠刀剑吃饭的!”转头又偷笑道:“要不,锻炼身体也好,长点力气,以后砍树的时候也能一刀两断……”
瑞克一脚踢出,骂道:“老子踢死你!”
就在这国防部办公大楼中,有一间办公室里,某个书记员,打着哈欠,无精打彩的整理着文件,昨夜的酒会耗去了他太多的精力。他拿起咖啡,深深地灌了一口,浓郁的苦涩,使他微微皱眉。这劣质的咖啡已经完全不能起到提神的作用了。
书记员飞快的看完几份文件,随手写上几个字,扔到一边。工作永远是无聊和枯燥的,总有一些人喜欢日复一日的写一些无聊的报告。在今天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或者,自己可以快速地处理完文件,偷空小睡一会。
桌上,还有十几封报告。书记员勉强提起精神,认真阅读。
“……北方金国各族族长秘密会议,内容不明。不排除出兵进攻我国的可能。”
“胡说八道!几个人开个会就是要进攻我大明,真不明白这些密探的脑子是怎么长的,难道不搞点莫名其妙的报告,别人就当你不存在了?”书记员大怒,顺手批复,“你脑子进水了!”,然后将文件扔开,继续下一封报告的处理。
浑不知,在万里之外的魏国,朝廷的议事殿中,魏帝和辅政大臣们,手里拿着一份几乎完全相同的报告。
户部尚书徐石麒严肃的道:“消息确定无误?”
都督俭事高倬缓缓道:“这个消息的正确性,是勿庸质疑的,金国必定会在两个月内进攻明国。我们现在要讨论的,是如何从中获得最大的利益。”
大学士杨廷麟问道:“我国目前能抽调出多少军队?”
兵部尚书吴钟峦道:“随时可以调动十万人,两个月内可以增加到二十万人。”
徐石麒手指在地图上移动,皱眉道:“我们可以在明国与金国决战的时候,从林奇堡出发,直插明国中心,一举获得贝德福德地区。”
站在殿角的三皇子,忍不住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魏帝注意到三皇子的异样,微有怒意,问道:“赵恒,联想听听你的看法。”
几位大臣不约而同的注目三皇子。
虽然皇子的身份特殊,但这议事殿,却实不是一个皇子的身份,就能随意的进入的。魏帝不但让三皇子在一边旁听,甚至出言询问,虽语气不善,但这询问的本身,已经代表了太多的东西。
三皇子躬身道:“是,父皇。”坦然面向众人,温和的问道:“谁能告诉我,金国能吞并整个明国吗?”
温和的语音,却让殿中的大臣们心中涌起一股难明的苦涩。
这殿中的几人,谁不是功高权重,只手风云?谁不是历经风雨,鞠躬尽瘁?谁不是国之栋梁,国之柱石?
到如今,一群头发花白的老人,却要被一个才二十余岁的小子微笑着问,谁能告诉我?!
此情何堪!
却又不得不忍。
一众大臣对视一眼,都看向吴钟峦。这问题里外都是兵部的责任,丢脸也该是军方头一个顶上。
吴钟峦推迟不得,只好回答道:“殿下,金国绝对不可能吞并整个明国。”
三皇子继续问道:“吴尚书,金国的总兵力是多少?明国的总兵力是多少?”
吴钟峦暗中叹气,道:“金国的常规兵力是三十万左右,但作为游牧民族,全民皆兵,随时可以集结二百万军队。明国可作战军队是八十万,另外有二百万的城防军。”

三皇子道:“很好。我们可以看到,金国全民动员的总数,也不过和明国的常备部队相等,假如明国全面备战,庞大的人口基数,立即就会多出几百万的军队。所以,金国是不可能征服明国的。我们明白这点,金国也明白这点。我有充足的把握,金国不希望爆发全面战争!明国虽然腐朽,但还不是它能够吃得下的!
那么,金国的作战目的就很明确,只不过是希望能通过局部战争,获得一些利益。
这场战争,或许只不过是几个月就会结束。明国的大军,根本就伤及根本。若是我国在此时冒然出击,我们将面对明国的全部主力和最精锐的部队。我相信以我国的实力,我们依然会胜利,但,这胜利,只怕需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三皇子的视线,从大臣们的脸上一一扫过。
几位大臣们面无表情。
三皇子冷冷的道:“这未必符合我国的利益!”
“战争的目的是什么?是壮大我国。怎么壮大?夺取他国的人口,财富,资源!这才是我们的目的!
能够用其他方法达到目的的时候,我们就该用新的,更好的,更省力的方法。
战争只是一种手段而已!
金国和明国的战争,我们根本不需要参与其中。我们要做的,是大量出售战争物资给明国!是大量购买明国的矿产,粮食!是大量的吸收明国的各种人才!”
几位大臣楞在当地,半晌,才纷纷赞叹:“殿下果真是少年俊杰,我等老朽矣。”
三皇子轻轻一笑。笑容中丝毫没有得意和骄傲。如同一个少年得到他人的夸奖,谦逊,而又礼貌的微笑。
魏帝慈祥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却没有夸奖一言半句,仅是一挥手,淡淡的道:“诸位爱卿,我们继续讨论。”
所有的大臣,却从魏帝的一挥手中,从魏帝的平静的语气中,从殿堂的空气中,感受到了魏帝对三皇子的喜爱。
立即,就有几道炙热的目光,格外认真的打量着三皇子。仿佛才第一次见到他。
直到日挂半空,议事才告结束。几个大臣相携而出,至宫门外,纷纷告辞。
杨廷麟和吴钟峦并肩而行,两人的马车在身后远远跟着,前面是几个护卫警惕的看着四周。
吴钟峦撮着手,道:“老了,大太阳晒着,都觉得冷。看来是该退下来了。”
杨廷麟伸出手,拍拍吴钟峦的肩膀,笑道:“身体还很结实,可以再干几年。”
吴钟峦停住脚步,盯着杨廷麟的双眼,低沉的道:“身体结实,才要早点隐退。难道,你还放不下,看不透吗?”
杨廷麟脸上泛起一丝苦笑,道:“我就是看不透,放不下啊。”
吴钟峦摇摇头,转过身,双手负于身后,继续缓缓前行,道:“放不下,也得放!这国家终究是年轻人的,是皇上的。我们这些老头,早点退,还能保住自家的富贵,保住天下的稳定。若死守着位子不肯退,被人赶下台,那就难堪得很了。”
杨廷麟默默的,往前走着。
“而且,这是陛下的意思啊。”吴钟峦低声道。
杨廷麟浑身一颤,停住脚步。
议事殿中,魏帝和三皇子的这番做作,又有谁不明白!
今日议事,无他,只不过是皇帝向大臣们表明自己的态度。
你们老了!不中用了!该换成年轻人了!
这态度生硬无比,生硬到**裸,生硬到完全不考虑他人的感受。
只是,皇帝,什么时候需要考虑其他人的感受了?
杨廷麟低着头,良久,沉吟道:“我知道。只是,我们老的走了,怕是后继无人,坏了我们几十年的心血。”
吴钟峦道:“三殿下很聪明。”
杨廷麟抬头,冷笑道:“我就是怕他太聪明了!若是笨点,老实点,我反而放心。”
吴钟峦终于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这个三殿下,确实太聪明了点!
这坐山观虎斗的计谋,计谋本不错,可惜具体的方案不但谈不上如何的精妙,甚至可说是幼稚之极。
既然是小规模战争,那交战双方何必购买军火,资金何必外流,人才何必流离?
更何况金国历来穷苦,哪有钱财购买外援?以明国的自大心态,雄厚国本,又怎么会为了区区的边关战事,要闹到向外购买物资?
更不用谈区区一个封锁,就能把所有的资金,资源,人口,封锁在国境内了。
想要从战争中取利,不是不行,却绝不是简单就能达到的。
要考虑的方面多了!
在这议事殿中,就有几个大臣怀中揣着几个不同的方案,其中的精妙,远在太子的计划之上。
同样是交易军火,吸取资源,吴钟峦手中就有一个更完善的计划,其中包含如何挑动金国和明国战争升级,如何在明国发动变乱,如何在明国朝野发动舆论,如何威逼明国购买魏国的物资等等。
这些千锤百炼而出的计划,岂能是一个黄口小儿的妄言能比拟的?
三皇子年轻。
以三皇子的年纪论,能把眼光定位于此,已经算是很有才华了。
只是,作为皇子,仅仅有才华,就足够了吗?
以后若成了太子,继承了大统,这些许才华,就能使天下安定了?
而今年纪轻轻,方为皇子,就自以为是,傲视群臣,肆意独断。
这,实在非国家之福!
一行人默默的前进着,终于到了路口。
杨廷麟站住脚,深深的看着吴钟峦,道:“你上奏告老吧。把我的小孙子带上,算是给我留条根吧。”
吴钟峦大惊,抓住杨廷麟的手,道:“明知不可为,为何不顺势而行?非要求个玉碎!”
杨廷麟淡淡道:“你手握兵权,一旦有变,全无转圆余地,只怕身死族灭,我不过是一个文官,多是罢官免职而已,纵是皇上疑我,也不过杀我一人足已,断不至于祸及他人。把孙子托付给你,也是多留一条后路而已,我虽不惜自身,却也不是蠢得要去送死的人。这,难道你还不知吗?”
吴钟峦松开手,长叹一声,道:“千万记住,这天下,是陛下的!是太子的!不是你的!”
杨廷麟大笑,笑毕,整理衣衫,一拱手,转身而去,再不回头。
远去的背影,恍如三十年前般挺拔,与廖落。
……
……
……
……
这一天,阳光明媚,风和日丽。
这一天,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这一天,欢声笑语,莺歌燕舞。
这一天,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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