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天堂两相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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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徐泉是一位医生,见惯了人间的悲欢离合、生离死别,所以在别人看来是非常悲惨非常感人的事情却无法让他有丝毫动容。我们笑他心肠太硬,他笑答:“没办法!要是你每天都面对鲜血和死亡,你也会变成铁石心肠。不硬不行,我要是每天都感动都激动我还怎么能给病人做手术?”
也有道理,我想,到底是生活太单调了还是我们忽略了太多,连鲜血和死亡都不能让我们有所回应,麻木不仁的仅仅是一颗司空见惯的心吗?
忽然有一天,徐泉找到我说要请我喝酒。我不解,他急匆匆的样子像是有什么急事。我以为他要求我办事,就直截了当地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不要客气!”徐泉见我误会了他的意思,也不解释,拉上我直奔一家餐厅。餐厅不大,但很安静很有一种氛围。徐泉说:“我只是想找这样一个可以谈话的环境来告诉你一件事,一件让我感动并且犯错误的事!”
我大吃一惊,让徐泉感动已属不易,更何况还要犯人生中的错误。我当即点头表示愿意洗耳恭听。
是关于一个女孩子的故事。女孩子叫罗云,是徐泉妻子同事的同学,通过关系找到徐泉,想让他帮她开一康证明。徐泉见罗云面黄肌瘦,似乎是营养不良的症状。问起罗云健康证明的用途,罗云支吾着不答。徐泉向来讨厌托人情找关系求他办事者,见罗云不肯实言相告,就公事公办地把她给打发走了。
不久,妻子的同事亲自登门为罗云说情。徐泉关心的是健康证明的用途,妻子的同事也说不知。不过他相信罗云确有难言之隐,因为罗云从来都是一个心底善良为人真诚的女孩子。徐泉最后有些生气,声明不说明用途他决不会冒着犯错误的危险开出健康证明。为此,妻子还和徐泉生气,徐泉坚持自己的原则不放,他认为当一名医生不仅要为病人负责,还要为社会负责。
但很快,罗云又亲自找上门来,还买了许多礼品。妻子感到过意不去,就让徐泉开出证明。罗云看上去很虚弱,出于一个医生的敏感徐泉感觉罗云一定有病在身,而且还病得不轻!这就更不能开什么健康证明了!徐泉明白无误地劝罗云,健康证明他是不会开的,如果她不能说出让他信服的原因,同时他还告诫罗云最好去医院做一次全面检查,这是他对她负责才这么做的。
说着说着,罗云忽然哭了,她竟朝着徐泉跪了下来,求他一定要帮她这个忙,她要健康证明是为了考研。而且她必须考研,尽管她早知道她身患绝症。
徐泉吃惊不小,忙扶起罗云,细问究竟。罗云说她已获知自己得了肝癌,最长不过半年寿命。半年时间,从考上研究生到拿到录取通知书已绰绰有余。但无法等待的是父亲,父亲的寿命已不足一月,而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看到我考上研究生。我知道父亲已无法等到那一天,所以我一定要在父亲临走之前看到我考研的准考证,并且告诉他我考出了好成绩。

这一切是真的?徐泉惊讶得难以置信会有这样的人间事。罗云从随身携带的包中拿出两张诊断书,触目惊心的全是“癌”字。罗云肯求说,她只认识徐泉一个医生,他是她唯一的希望。
所有的疑虑烟消云散,所有的担心不复存在,徐泉在那一刻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既使违背了一个医生的职业道德,也要开出健康证明以满足一个垂死女孩对垂死父亲的拳拳孝心。徐泉被真正地震憾了,他见多了在死亡面前人们是如何地抓住最后一线希望,而弱小的女子罗云,一心牵念的是为了父亲在人间的最后愿望。而她的生命,只不过比父亲多出几个月的时间!
这一顿饭竟吃了两个小时!其实谁也没吃几口饭,心中充盈的感动无以言说,我想现在就去看看这位了不起的胸怀真爱的女孩。
罗云在伏案复习功课。尽管开着空调,她的脸上渗出的汗水仍不停地滴落。我们悄然退去,没有惊醒她的清梦。徐泉告诉我,他执意为她安排了这样的一间病房,不收她分文,只希望她能在有生之年完成考上研究生的夙愿。尽管罗云知道父亲已无法看到最后的结果,但她还是要为自己的生命划上一个完美而且大大的句号!徐泉又补充说,所有的人都有遗憾,罗云的父亲虽然见到了女儿的准考证,但他无法见到录取通知书了,而罗云的遗憾是……徐泉摇摇头,她太年轻了,而肝癌是众多癌症中最痛苦的一种。
几个月后,罗云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在父亲墓前,她烧掉了录取通知书,以告慰远在天国的父亲。只是父亲不知道,他的女儿就要和他相会了,这是天国的喜悦还是人间的悲哀?
又一个月后,罗云平静地离开了这个世间。徐泉对我说,这是一个医生的悲哀与无奈,他无法挽留一个善良并且充满爱心的人匆匆离去的脚步,他第一次为作为医生的自己感到难过,尽管这一切并不是他的责任。原来世间还有这么多的无能为力,这么多的无可奈何。
幸好,我们都很善良都很真诚地热爱这个世间和每一个人,我安慰徐泉,至少我们爱过并为之奋斗过,这一切便是我们无怨无悔的理由。
罗云,还有她的父亲,在天堂一定也会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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