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先迈出了第一步。火工照和战工灵，跟着往里面挪。
照举着的火绳，发着幽暗的光线，使他们近处两三步的范围里，泛起一片白黄的光。进了十几步后，已明显感觉出了洞**的清凉，似乎还有微弱的风，向着洞口那里飘去。蒙感到了恐惧，但他不敢表示出来。在寂静的气息里，他听到紧跟在后面的照，呼吸也变得急促了。
再往里走，洞**宽大起来，但仍然什么也没有，看来真的是一个空洞了。
最后面的灵踩中了一块石子，趔趄了一下，幸好身子靠住了前面的照，才不至于摔倒。这时候，他们突然听见一阵叽叽声，一道黑影从洞**看不清的地方盘过来，直扑蒙的脸面。蒙连忙躲避，却没有避开，被黑影击中了右颊。又伸手拍挡，黑影嗖地下坠，一个盘旋，飞向洞口方向去了。
是黑鸟兽。蒙判断说。
话未说完，叽叽声已响成一片，一小块一小块的黑影凝聚成一大片，遮盖了整个洞壁，密密麻麻、气势汹汹地掠过火绳昏弱的黄光，掠过三人的头脸，呼啸着飞过去。照和灵都受了惊吓，略一会儿后，才循着蒙的声音回头去看，见那团黑影已机灵地飞向洞口，到了洞口明亮的光里，却不再前行，略一盘旋，又分散附上了洞壁顶上的一片地方。
幸好他们不伤人。蒙像安慰他俩，又像是给自己壮胆。
叽叽的声音逐渐平息下来，受了惊吓的黑鸟兽不再骚动，洞**里重又恢复了死寂。由于刚才的一乱，照手里的火绳不知怎么被扑灭了，照又从身上摸出火石，噼啪好一阵，才算重新点燃。
虽然看不清晰，但越往里走，就越是感到了空旷，昏黄的光，已不能照亮两侧的洞壁。一股说不清的腥臭味道，也渐渐浓烈了。
走了多长一会儿了？蒙问。
照看看火绳，估计了一下说，燃了有一扎长，日头移过一个山头。
洞好深啊。蒙自言自语。说着，就突然停住了身子，头就那么凝住，边说，什么声音？你们听。
照和灵便也停止了挪动，凝神倾听起来。一阵沉闷悠长的呼声传过来，停息一阵，又传过来，很像风穿过山凹的声音。照便提醒，可能是风吧。洞里说不定有风眼。
不太像。这声音响一气歇一气，风可没有这么规矩。蒙说。
是啊，首领说的是。灵附和着说。
注意点动静，继续走吧。但不要离得太远。蒙嘱咐。
三人靠着火绳微小的光照，颠簸着走。那股腥臭越来越浓了，已经刺激着鼻子，难以呼吸。而且，风声明显比刚才大起来，蒙已经感到风从脖颈上吹过的气息。好在，终于到了洞底，火绳光照出了前面一堵黑乎乎的洞壁，在绳光下微微晃动。
这要是龙兽的住所，我们就完了。虎狼兽的也完了。照看起来还是有些害怕。
这是什么？
蒙感觉踩到了什么东西，软绵绵的，还有些湿滑，便弯下身子去摸，发现外层软，里层却是硬的。照递过火绳一照，像是尖叶树的根须部位，但颜色却是黑的。照不经意地用脚蹭了蹭。
照这一蹭，竟蹭出了声音来。黑色的尖叶树根猛地抖了一下，黑影似的墙壁跟着微微晃动起来。那股一阵接一阵的风声停止了，换成了另一种声音，先是呼呼吹过，如风过谷，慢慢地声音大起来，最后竟是了轰天大雷，整个洞**跟着颤抖。风，已经是了龙兽下山时的风暴，吹得蒙他们站立不稳。伴随不可遏制的风暴和炸响，让人难以忍受的怪烈腥臭气，弥漫了洞**。
龙兽！蒙大喊一声。原来，虽然的确到了洞底，但那片黑乎乎的墙壁却不是墙壁，正是这个巨兽的身子，在昏黄绳光下的阴影。阴影上部两片圆溜溜的反光，是巨兽的巨眼，巨眼下面，尖利的大嘴张开着，正往外喷着飓风和腥臭。
蒙他们三人忙不迭地后退，灵腿一软，跌倒下去，蒙和照难以控制，跟着跌倒在地。倒在地上的灵摸索着竖起了追兽箭，被蒙悄悄按住了。
被惊醒了好梦的巨兽，在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后，借着绳光看清了来人。看见三个人惊慌失措地跌到，便张开长长的尖嘴，一跃身子，嘶叫着，从半空里压扑过来。不偏不倚，树根似的前爪恰好对着蒙的头部，蒙心里感叹，完了，无奈地闭上了眼。但是，就在巨兽的爪子将要扑到蒙的脸的一瞬间，巨兽像被什么拽了一下，半空里猛地一顿，又摔回了原处。
该死的铁索。呜呜。巨兽突然吼叫开了，声音轻细了很多，很像婴孩的哭泣。
蒙没有听清。
终于见到同类了！呜呜。终于见到同类了！巨兽又吼。
这回蒙听清了，的确是巨兽在说话，三人禁不住又一次吃惊。
你……会说话？蒙小心着问。
废话！我怎么不会说话！难道只有你们才会说话？巨兽不屑地回道。
你为什么说我们是……同类？你是人吗？
我不是人！你们才是该死的人呢！我是说，反正我们都是低等动物。
你是龙兽？
龙兽？！巨兽突然抖动起来，两只巨眼里射出仇恨的光来。龙兽是我的敌人。我是古龙鸟！是鸟！
古龙鸟？古龙鸟是什么鸟兽？蒙还没有听说过。但看他情绪激动的样子，蒙估计可能是真的。这倒是个意外，让蒙一下子陷入了沉思。想了好大一会儿，似乎才打定了主意。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蒙问。
为什么？我怎么知道为什么？！都是那该死的龙兽！
龙兽？蒙看了灵和照一眼，两人会意地点点头。那么，你看，你被什么拴住了，动不了。而我们，也伤害不了你。我们没有工具。不如我们谈一谈，看看有什么能互相帮助的。
谈谈？互相帮助？这主意不错。好，谈谈。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很饿，我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有吃的吗？
有。蒙让灵把腰上挂着的三块干兽肉解下来，远远地扔给了古龙鸟。古龙鸟急不可待地弯下脖颈，用尖嘴叼起，一口吞吃而尽。
太棒了！多香的虎肉啊！几十年都没有吃到了！可是，还有吗？
你能喜欢就好。但我们就带了这么多了，要是耽搁久了，我们也没有了吃的。蒙告诉他。
哦，那只好这样了。你说，谈什么？古龙鸟用尖利的舌头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喙，认真地望着蒙。
好，我们谈谈。蒙开始问，你是谁？
我是谁？这个问题有意思。我是谁？我好像真的忘了我是谁了。我是谁？我是古龙鸟，伟大的古龙鸟！古龙鸟王者！世界的统治者！
你统治谁？
这个世界！这座山，山凹，以及周围全部能够看得见的地方！我有无数的臣民，享用不尽的美味，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所有的鸟兽都在为我服务、劳役，供我取乐。我是真正的统治者！
看起来不像。蒙冷冷地说，你不是统治者，因为没有哪一个统治者是被拴着的。
古龙鸟沮丧地低下细长的脖子。是的，那都是以前的事了，那是曾经的事。古龙鸟两只又圆又大的眼里，射出锐利的光芒，似乎要穿透洞**里浓浓的黑暗。都怪那些该死的龙兽，千刀万剐的龙兽！就在我正享受美好岁月的时候，他们不声不响地闯来了，要赶我走。我当然不会，这是我的地盘，他们才应该滚开！于是，我们开战了。他们仗着兽多势众，轮流向我冲锋，但我不怕，轻松地打倒了他们。我太棒了，我为自己骄傲！那是多么惨烈的战争啊！龙兽一群一群的，成千上万，而我孤身一人，单枪匹马面对这些凶恶的怪兽。他们打不过我！
古龙鸟越说越激动，尖喙剧烈地抖动，头部和脖子被激成了红色。可是，龙兽太狡猾了，他们使用了诡计。不用诡计，他们休想战胜我！他们设置了圈套，用一个瘦小的雌龙，把我引开了，引到了这个洞**里。而他们早已做好了埋伏，靠阴险的招数困住了我，用这条该死的铁索系住了我。我再也不能行动了，我没有了自由。我是谁？我什么也不是，我只是被人戏弄的一只野鸟而已！
他们困住了我，然后吃掉了所有的人。是人，和你们一样的人。从那时起，这里就是龙兽的天下了。说到最后，古龙鸟终于忍不住，呜呜啜泣起来。
你是说，原来，这里有人？蒙很惊讶。
有的，和你们一模一样，他们都是我的奴隶，不，应该是朋友了。但都被龙兽吃掉了。后来，我就不知道了。
我同情你。蒙说。实际上，蒙心里不仅同情古龙鸟，他还在想着被吃掉的那些人。想起这些，蒙禁不住为自己的群落担忧。尽管他分不清古龙鸟讲的是真是假，却也沉浸在了世事变迁的惨烈场景里。
对了。蒙又想起了什么来。你说的铁……索，是什么？
就是这跟铁链子。古龙鸟掂了掂巨爪，铁索发出一阵哗哗的脆响。
铁是什么？
你们人真够笨的啊！这是一种金属，是龙兽们造出来的，是从山上的石头里烧出来的。龙兽很聪明，这点我不如他们。
我们也不如他们。蒙感叹道。
蒙又沉思起来，老大一会儿后，突然抬起头来，坚定地说，我们可以联合起来。
联合？怎么联合？古龙鸟充满期待。
合作，一起干，一起对付龙兽。你愿意吗？
我愿意！为什么不呢？只要能获得自由，能复仇，叫我干什么都行！人，你说吧，怎么做？
你是说，要是单独面对一只龙兽，你能对付？
当然！就是十只八只，也没问题。
那好，他们怎么对付你，我们就怎么对付他们。蒙说。
古龙鸟听了，停止了动作，似乎在认真地想。良久，突然哈哈笑了起来。好主意，你们人真行。看来你们还不太笨。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但是，你们要把我解开啊。就这样子，我连一只小雌龙也对付不了。
怎么解？
我不知道。古龙鸟又沮丧起来。
一直没有说话的照走过去，摸起了那根铁索，上下掂量着，用手掰了掰，纹丝不动，又试着用牙咬，也是毫无反应。
这东西太坚硬了，得想想办法。照琢磨着。
嗯，照就多费些心吧。想出了办法再来解。蒙又冲古龙鸟转过头去，我们该走了。
你们这就走？扔下我不管了？古龙鸟大声地说。
不，不会的。蒙向他解释，一有了办法就会来解你的。我会安排战工，每天给你送些吃的来。我想每天一只虎兽，应该可以了吧？
古龙鸟哈哈笑了，显得很兴奋。但是，一只可不够，十只！
那好吧。蒙对他的食量很吃惊。就十只，我们的战工们又要辛苦了。对了，我还有一个疑问，你这几十年怎么过来的？
怎么过？忍受无尽的黑暗，寂寞，还有饥饿。没有坚强的毅力，是熬不过来的。
我是说，你吃什么？
能吃什么啊？这个破败的洞**里能有什么？我只能抓些蝙蝠充饥，吓得他们不敢靠前了，就只能忍着。那东西，难吃死了。
蝙蝠？
就是叽叽乱叫的那些黑鸟。原来满洞壁都是，现在可是少多了，离我又总是那么远，想吃顿饱饭是越来越难了。
以后会好的。
蒙安慰了古龙鸟几句，和他告了别，三人出了洞**。
下山的路上，灵问蒙，这大鸟说得是真的吗？
不好说。蒙答，但这是个机会，就当真的试一试吧。况且，你们说，谁会愿意永远被困在这么一个洞**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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