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领蒙从藏身的树丛里探出头来。食指大的雨点还在落，但已没有刚才那么密了。那片骇人的黑云渐飘渐远，风也小了下来，群落重又归于安静。群人陆续从丛林和巨石后闪出来，蒙望着他们，默默无语。
战工暴怀抱着一个婴孩，从山口外面悄悄回来。蒙心里感到了一些安慰。这是最近几个大季里，保存下的为数不多的婴孩之一。幸好暴采纳了他的建议，在前一天深夜出了山口。
蒙让哨工渺分头去叫群落里的望人，一起到蒙这里商议事情。的确有许多事情，该好好合计一下了。群人的生存，食物，猛兽们，还有那些巨大无比的龙兽，都在威胁着他们。得想个办法，保住群落。一会儿后，望人们陆续到来，蒙和望人们来到山腰的一丛尖叶树前，每人倚了一棵尖叶树，盘腿而坐。
我们的群落越来越不安全了。蒙平和地看着大家。这是他的习惯，无论什么时候，有什么事情发生，他都是平和的。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尤其是做了首领之后，经历了太多磨难后养成的习惯。他说，这两天，我们又死了四个战工，一个婴孩，以及所有的棚子。储存的食物和兽肉，也被可怕的龙兽毁灭了。饥荒季就要到来，而龙兽的威胁一天大似一天。大家想想看，有什么办法，能使群落度过难关。
望人们都默不作声。这个问题太过严肃，不好好考虑一下，是说不出什么想法的，况且，大家还沉浸于恐怖里，还没有心思去思考这些。
蒙重重地咳了一下，显然是催促的意思。
那我说吧。望人可也像蒙那样清了喉咙，将身子离开了尖叶树，直了起来。情形的确很让人担忧啊。前几日种下的稻谷，被接连的这两场风雨，给淹没了，饥荒季的收成是已不能指望。我觉得，要想度过来年的饥荒，唯有的办法，只有组织战工，尽可能地多袭猎一些猛兽，储藏起来。现在尚是果子丰富的时候，我们可以用果子果腹。
蒙微微点了点头。望人群里也随着起了几下咳声和叹声，听起来大家都是赞同的。
有些果子在日头下晒干，也是能够储藏的。可又说。
蒙又点点头。因为发现了这些方法，困扰着群落的食物问题，似乎很简单地就缓解了，大家心里轻松起来，气氛也渐渐热闹起来，开始小声地讨论了。
那好。蒙说道。明天开始，可带一半战工，进山猎兽。另一半，在群落里做个保护照应。猎兽以一次战斗为一节，不管猎袭到多少，或者有没有猎袭到，都要回来，休息三日，换另一半再去。这样可以保存体力，应付别的变故。
望人们一起答应着。
留下的战工，一部分巡查好群落，其他的跟女人一起，采摘果子。要多采能储存的那种。同时要准备充足树汁液，腌制兽肉。
别的，还有吗？蒙突然问到，听起来有些犹豫。
准备起身的望人又都停了下来，懵懂着看蒙。
我是说，还有别的问题吗？蒙又问。
没有了。可小心地应了声。
不是的，应该还有。蒙显出了失望。我们，如何才能对付龙兽？
望人里一下子没有了声息，刚才半起半坐的几个，又跌坐回去。刚刚消失了的恐惧神情，又回到了大家脸上。
办法倒是有的。还是可胆子大些。
什么办法？蒙追问。望人们也都急切地看可。
逃。逃开这个山口。
蒙低下了头。很久后才抬起来。这个我也想过，似乎也只能这样了。不过，往哪里逃？山外吗？平地，还是别的山中？外面的事情我们一点儿都不清楚，谁能保证那里就没有龙兽？况且，我们已在这里过了很长时日，学会了种稻谷，适应了这里的天象，还有食用不尽的兽肉和果子。所以，逃离，可能不是最好的办法。
望人们默不作声。
我们只能在这里生存，这里是我们的家。凶猛的龙兽吓不走我们，我们一定有办法打败它。大家都是望人，都已经历过群落里所有的大事。想想看，我们刚见到虎兽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可情不自禁地一哆唆。他听他的前人说过，群人第一次遇见虎兽，是何等的惊慌失措，一只虎兽竟咬死了十几个群人，群人四散奔逃，有的摔下了山崖。
现在呢？蒙接着说。虎兽已经是我们很容易就能对付的了。只要我们乐意，组织着一起行动，我们就可以猎杀足够多的虎兽。现在龙兽的确可怕，但我们总会有办法打败他们的。当然，这需要大家一起想办法。
首领的这一段话，让大家从恐惧慢慢回到了平静，甚至于坚定。的确是这样，世界上的东西，不管是天象还是猛兽，刚出现时都是张牙舞爪着凶恶吓人，但当人们认真对付他们时，一切又不过如此。凶恶的虎兽被打败了，龙兽自然也会的。只是，现在说到对付龙兽，又的确没有什么办法。准确地说，是连一丝想法都没有。
会有办法的。明天，我和火工照、战工灵，请可再为我挑选两名精壮战工，我要去山里看一看。蒙突然说。
望人们大惊失色。山里？首领万万去不得！山顶上，可是龙兽出没的地方。可提醒蒙。
不会有事的。我只是去看看，不会打扰龙兽。你只管带战工去猎兽好了。
清晨，太阳的光从山口东面的山后面，射向了天空，像无数的利箭，刺着天上的某个地方。山口对着的三面的山，青青绿绿地在光线里闪现出来。山凹里，前一日积存的雨水，正慢慢退去，山凹里显出特有也难得的宁静。这看起来是一个好天气。
一清早，可已集合起了群落里所有的战工，按强壮的不同，分为了两组。布置妥当了，即将出发。蒙站在木棚前，欣慰地看着，他身旁，站着火工照和灵以及另两个战工。
可领着战工就要出发时，却见一名群人突然从群落的某个木棚里闪出来，几步就窜到了可的身前。可定睛一看，才看清原来是疯人善，嘴里说着没人能听得懂的语言，拦住了可他们。
我要去天上！我要去天上！善说。
我们去打猎，你——女人是不用参加的。
我要去打龙兽！
龙在天上，你如何打得？我们去猎虎狼兽，准备过冬的食物。我们会给你足够的兽肉的，和壮劳力一样。可和颜悦色地对善说。
善的脸上慢慢地转为失望，不情愿地闪开。可带了一队绵延的战工，浩荡着开进山去。蒙远远地看着，若有所思。
你们说，善是疯人吗？蒙问旁边的人。
看起来是。火工照应了一声。
嗯，应该是的。蒙说，但我总觉得她知道一些什么。
是什么？
我不知道。蒙照实回答。
看战工们走远了，蒙几个人开始相携着，沿幽曲的、布满乱石的山路前行。不大一会儿后，就到了几棵树冠的高度，站在这里，透过树丛的间隙往下看，群落的木棚已经是俯视了。这还是蒙第一次进到深山里来，群人对山里的景象有着许多怪异的传说，心里充满了敬畏，因此不敢轻易来的。以前带领战工猎兽时，也仅限于群落附近不远的地方，设好了圈子，等猛兽出来。现在站在了山里，蒙抬头看山，竟发现原来比山下看时更是高险，巍耸陡峭，高不见顶，山顶上，飘荡着黑中带白的云，虚无缥缈，四周，则是疯长着的稀奇古怪的树木，给大山平添了一种莫测的神秘。
我们是去干什么，首领？灵忍不住问。
去山顶看看，去找龙兽。
几个人疑惑地看蒙。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现在情形很不好，我时时感到某种巨大的威胁笼罩着我们。与其等死，不如进来看看，说不定会发现什么好办法。
正讨论的时候，照突然喊，快看，首领！那是什么？
大家顺着照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在他们头顶上方，半山腰里一片硕大的山崖上，黑云忽忽闪过的所在，有一片黑乎乎的东西。远远看去，很像绿草地上贴了一块黑兽皮。
上去看看。蒙说。
几个人一下来了精神，似乎已经忘掉了恐惧。但是，那地方看起来近在咫尺，走起来，却是如此得遥远。况且，已经接近了半山腰，山势越来越陡峭，脚下又全是密密麻麻盘着的树枝藤条，没有下脚的地方。折腾了半日，才来到了那块黑东西的下方。
这时候，他们已经可以真切地看清了，这竟然是一个洞**。洞口很大，约有一棵尖叶树那么高，四五抱宽。静静地在悬崖绝壁上张着，里面，正有浓浓的云雾似的东西飘出来。
上去！蒙兴奋起来，踩在灵的肩上，一跃身子，跨了上去。几个人互相拉拽着，总算都爬上了洞口的台阶。瞬时，一股嗖嗖的凉气，吹遍全身，让他们不由自主地陶醉在惬意里，甚至都忘了这个陌生洞**的危险性。
会不会是龙兽的住所？
灵突然想起似地说了一句。几个人马上紧张起来，两名战工禁不住四下张望。
蒙想了想说，我想不会的。龙是一种高傲的兽类，他们只会居住在天上，或者地上最高点的地方。他们不会屑于窝居在这里的。再说，我们以前看到龙兽，都是从山顶飞下来的。
大家同时点头，觉得首领说的很有道理。照望洞**里张望，黑洞洞的，看起来一无所有。
我们进去看看。蒙吩咐。我和照、灵进去，你们两个战工就在洞口观察，一有情况就吹口哨。万一我们出不来，你们一定回去，把这消息告诉望人可。这洞**，说不定会有大用项。
两名战工答应着，分列在了洞**两边。灵把一根木棍递给蒙，自己把追兽箭掂在手里。照从兽皮袋里摸出打火石和火绳，喀喀几下，点燃了火绳，举在手里。三个人前后排开，摸索着进了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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